二百零八章 夜來竹林堂

楚玉方來這時代的時候，所見的山公主的生活，是十分奢華的，只不過實在不慣那些，便讓人一切從簡，除非特別必要，平素都一人在屋子裡用飯，裳的數量亦是做了節制。

而從前進宮見劉子業，後者除非是纔剛剛退朝，一般都穿著常服，但是今天傍晚，步華林園竹林堂，楚玉瞧見劉子業時，卻發現他上的衫意外的莊重。

有見劉子業這幅打扮，現在也不是剛退朝的時候，楚玉有些奇怪，但與劉子業之間已經不是從前那樣可以隨意說話，因此心中縱然疑慮著，也不曾開口詢問。

天氣寒冷，劉子業坐在竹林堂主殿的首座，他下墊著足有三寸高的錦墊，肩膀上披了件厚厚的黑皮大氅，襯得他的臉容十分蒼白，他狹長的眼角微微發紅，看上去似乎是沒怎麼睡好。

見到楚玉，劉子業揮退在一旁服侍的宮人，竹林堂大殿便只剩下這對緣意義上的姐弟，楚玉看著劉子業，也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麼，但也不想上前去行禮，便就這麼站著。

劉子業的神有些古怪，目中流出來彷彿想要說些什麼的意味，可是脣一下，卻沒有開口。

雖然穿著莊重，但是小皇帝很快就坐沒坐相，他兩條併攏屈在前，微微弓，雙臂環過雙，手肘支在前的長案上，而十手指絞纏在一起，很不安分地扭來扭去。

他偶爾垂斂眼眸，又時不時擡眼飛快地瞥楚玉一眼。

劉子業既然願意這麼耗著。楚玉也樂意陪著他耗，眼觀鼻鼻觀心，面上一派沉靜。心思卻早早地飄飛到了宮外，暗想希桓遠他們最好能快些走。人在宮中，能分散走何戢的一部分注意力，那邊逃走也應方便一些。…

正胡四想著，楚玉漸漸覺寒氣滲衫，冰冰涼地鑽進骨頭裡。忍不住了一下肩膀，來時匆忙，衫稍嫌單薄，坐馬車上雖然有暖爐，但進宮門後走這一路，熱氣已然散去，再在這空寂寬大的殿久站不，全都通的涼了。

劉子業再一次擡眼時，正好瞧見楚玉這個細微地作。見凍著了，一下子什麼都忘了，他慌忙站起來。擡腳過桌案，三兩步來到楚玉前。下大氅披在楚玉上。上一邊迭聲抱怨：“阿姐你怎麼穿得這麼？真是的，凍壞了怎麼辦？”

他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來他們正在冷戰，手上作陡然停下，拿著大氅卻不知道應該是放手讓楚玉披著，還是板起威嚴拿回來。

只不過，現在拿回來，也不能抹殺他方纔地作。

低下頭扁了扁脣，劉子業還是輕輕地給楚玉披了，十分笨拙的，幫拉好領子。

劉子業顯然不是個慣常伺候人地主，手底下沒輕沒重，他怕領口系得不嚴讓冷風進去，便用力地繫，勒得楚玉險些不過氣來，等發現楚玉不舒服後，他又趕忙拉開，拉開了又覺得不夠嚴實，於是忍不住又了……

如此反覆幾次，楚玉給他折騰得直想翻白眼，若不是明白瞧見劉子業臉上的焦急神，幾乎要以爲他就想這麼勒死，忍了一會劉子業還在折騰，楚玉嘆了口氣，擡手一把抓住劉子業的手：“算了。”

劉子業悻悻地放開手來，正要喚人進來代勞，楚玉一擺手自力更生，皮大氅是從劉子業上取下來的，裡層都被他的溫捂熱，因此穿在楚玉上後，也很快到了溫暖，這溫暖是從劉子業上傳遞過來地。

楚玉看著劉子業，這個年臉蒼白瘦削，眼睛紅紅的，對上的目時，有些不知所措，立即又別開視線，楚玉心裡嘆息一聲，低聲道：“子業，多謝。”沒有再如往常一樣稱他陛下，而是直接了他的名字。

劉子業又扁了扁，目閃有點想要哭出來的樣子，他一把拉住楚玉的手，只覺手冰涼，便拿自己的手來回挲，好一會兒，他低下頭，道：“阿姐，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他期期艾艾地求和，楚玉聞言又是一嘆：“我怎麼敢生你的氣？”生殺予奪地權利，從來都掌握在他的手上，真是笑話，有什麼資格跟他慪氣？

劉子業眼睛更紅了，他的聲音又低又快：“騙人！你眼下便是在怨我！”等了一會兒等不到楚玉安他地聲音，他心中更爲委屈難過：他是皇帝啊，阿姐就不肯說好聽的話哄哄他麼？

分明是阿姐地錯，怎麼可以想著離開他，在別躲藏起來？

楚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簡直不知道該說他什麼纔好，過了一會兒慢慢將手從他掌下出來，又猶豫片刻才拍上他地肩膀：“從前的事，就當作不曾發生，別再提了。”

橫豎馬上便要離開，便順著一會他地意思吧，橫豎也沒辦法爲死去的人報仇，這時候跟他慪氣很沒意義。

心裡如此想著，楚玉面上也浮現一些笑意：“今天你尋我來，可是有什麼事？”

劉子業見楚玉終於鬆口，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喜悅的紅暈，笑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道：“我實在太想阿姐了，倒是沒什麼事。對了，阿姐要不要待會留下來？近幾日宮中鬧鬼，我打算在竹林堂做一場法事，驅鬼。”他穿得這麼莊重，也是爲了這個。

----帝於華林園竹堂鬼。

楚玉心中猛地一突，腦海中便浮現了早已經背了的，事關生死存亡的一段話。

眼看著劉子業就要人進來，楚玉做了個阻攔的手勢，問道：“陛下，宗越將軍呢？”雖然說非常不喜歡宗越的狠毒辣，但是這人至是確定對劉子業忠誠的。

劉子業想了想道：“哦，近日有人謀反，我讓宗將軍和其他幾位將軍出城檢閱軍隊去了，過些日子朕要駕親征。”他的口氣輕描淡寫，完全沒將謀反那人放在眼裡。

----唯有直將軍宋越、譚金、太一等數人爲其腹心……是夕，越等並外宿。

楚玉微微張大眼睛，又想起一事，問道：“那，林木呢？”越捷飛和天如鏡的師兄，保護劉子業的影子，他在不在？

劉子業不以爲意道：“他今日向我告假，一個時辰前已然離開皇宮，阿姐找他們可是有事？”

楚玉搖了搖頭，接著便看見劉子業喚人進來，做各種舉辦法事的擺設。

若有所悟，全僵，幾乎彈不得。

----佃夫、道兒因結壽寂之等殞廢帝於後堂，十一月二十九日夜也。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

可是記得，那段記載中的日期是十一月二十九日。

怎麼會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