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輕不重的磕擊聲在門上響了起來,非常圓潤而乾脆的聲響,好像水波的漣漪一圈一圈地向外擴散,
拉開門,見敲門的人是楚玉,桓遠有些意外,但是他只是一愣之後,便迅速讓開門口:“公主請進。”
兩人在屋坐定,眼角餘瞥見楚玉的指甲微微發青,想來是一路走來路上風吹凍的,他便將放在案幾上的黃銅手爐推給楚玉,讓拿著暖手。
楚玉激地點了點頭,便不客氣地手握住,微微弓,雙手平放在桌案上,一時之間卻又彷彿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楚玉忽然來訪,桓遠心中也有些忐忑,那個挖地道的計劃,桓遠雖然最初不知道,但是以他的聰明,看阿蠻和流桑連續幾日在楚玉那裡,再結合府到挖池塘的景象,便大致猜出楚玉打的什麼主意。
因爲用心去看,知道現在的楚玉已經與從前不同,纔不會如旁人那般陷有關的錯誤猜測。
對於當土撥鼠這件事,桓遠實在是沒有什麼心得,他基本上算是個比較純粹的讀書人,學的兩手劍連流桑都拼不過,對於這種純粹依靠力的活並不能太能勝任,只偶爾讓流桑過來,告訴他一些府的地形方位,就是爲了提醒他們不要弄錯方向和位置。
桓遠的知也在楚玉的料想之,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知道我知道你在做什麼,這個心照不宣的把戲便在共有的默契下維持了許多日子,楚玉不主提。桓遠也從不主詢問,沒有什麼事便在府看書,直到今天楚玉趁夜來訪。
雖然現在的日子和從前被公主時沒有多大區別。但是放開過眼,見識過這個世界地桓遠與從前已經大不相同。至眼力明顯有進步,一看到楚玉,他便敏銳的發覺,心中彷彿在煩惱著什麼,而那種煩惱。約讓他有了一種不妙的預。
是出了什麼事嗎?
桓遠靜靜打量著楚玉,但是仔細端詳,似乎並不是地道被發現,也不該是有什麼危害,反而是有一些焦慮,又有一些不捨。
意識到自己已經沉默得太久,楚玉放開手爐,正向桓遠,這個容俊。風儀古雅地青年,雖然一開始是救了他,並且給予了他自由的空間。可是到了後來,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卻是仰仗於他。假如沒有桓遠,只怕現在地境還會糟糕許多。
不知不覺間。桓遠已經變得十分可靠,最初見到時,他還有點倔強和意氣,可是現在,卻是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可以倚靠的肩膀。
柳太貪財,流桑年紀小,阿蠻頭腦單純,唯一有過人手腕和清晰意志,並且不會起什麼壞心眼的,大概就是桓遠了。
這個人也許不及容止,但是並不要他跟容止爭鋒,只要他能代替保存公主府的其他人便好。
“桓遠。”楚玉慢吞吞地將自己令阿蠻二人挖掘地道地事說出來,一邊在心裡斟酌之後的措辭,“這些你應該都知曉了吧?”
桓遠抿了抿脣,潤著的脣瓣繃出一個很優的線條:“公主是否去意已決?”他沒有像容止那樣很華麗地祭出上中下三策,而是直接問對今後的打算,從某種意義上說,容止慣於主導,而桓遠則稍微傾向於配合。
大約也是因爲如此,桓遠缺了一點容止的俐落狠毒,也缺一點強勢的魄力。
發覺自己竟然不自覺地比較起來了這二人,楚玉連忙打斷思緒,現在正在桓遠前,反而想著容止,這實在是一件對桓遠很不尊重的事。
“是的,我去意已決。”清了清嗓子,楚玉認真道,對於公主府地權位和財富並無多留,更何況前方還有已知的死亡在等著,若說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卻是桓遠等人。
是一定要走地,只不過在走之前,必須安排好其他人的後路,離開公主府後,如何安然混出城,如何逃避劉子業與何戢可能跟隨來地追捕,應該前往何方,如何在他鄉安頓下來,怎樣經營今後地生計……
這些問題楚玉原本以爲可以慢慢考慮,畢竟兩個月時間還早,而地道也沒有挖出公主府外,然而突如其來的決定令這一切都急迫起來,讓楚玉回想起來,又微微地懊悔。
可是懊悔歸懊悔,楚玉並沒有停手的意圖,實在等不及了,就算要在這裡多滯留一些時日,也要等手環拿到手再說。
桓遠的角微微翹起,他朝楚玉低了一下頭,道:“在下倒是有法子,只是還得先請公主贖罪。”
他什麼都沒說便先說贖罪,楚玉便知道他後面一定有什麼玄機,這個時候,不管桓遠有什麼罪過,也懶得去追究,只隨意揮了揮手道:“你說吧。”
桓遠垂斂眼眸,低聲道:“我瞞著公主做了一件事。先前公主使人往各地安頓家宅的時候,我暗裡多派了數人,另在別有安家。”
雖然楚玉對他可以說是十分寬容和信任了,可是要說桓遠就此死心塌地將前途完全賭在的信任和寬容上,那也實在不可能,因此掌握到了實權後,桓遠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件事,便是假如有一日楚玉翻臉,那麼他已經給自己留下來了完善的退路。
從買通人手方便出逃,到出逃的路線,以及安家的地點,在悄無聲息間,已經安排停當,這並非楚玉所親自安排的,因而越捷飛無從得知,也在上回劉子業剷除的狡兔三窟時,沒能挖掘出桓遠的後路。
桓遠低聲說完全部,便不再言語,兩人之間再一次陷可怕的沉默。
過了許久,楚玉才把手爐抱進懷裡,反覆挲著發涼的手指,輕聲問:“爲什麼告訴我呢?”這件事之前被瞞著,假如桓遠不說,今後也不會發現,他倘若想,也可以自己獨自一人離開,他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告訴這些。
桓遠有些茫然地搖搖頭,他一直垂斂著眼眸,不去看楚玉,也不去想象現在的表。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牌,此時全部了出來,等於將自己的生命以獻祭的姿態完全奉上,倘若楚玉因此要置他,他完全反抗不了,完全抵擋不了。
“爲什麼?”桓遠喃喃地道,“也許是我想要信你吧?”
他給自己留後路的安排,源自於對楚玉沒辦法完全信任,可是看到方纔認真苦惱的神態,真切憂心的眼眸,他忽然間強烈不忍起來,竟然鬼使神差地,將自己苦心的安排和盤托出,說完之後,他也竟然沒有後悔。
楚玉放下手爐。
發覺的作,桓遠終於忍不住擡起來眼簾,但是楚玉卻將臉別向一旁,的聲音裡有著細弱的抖:“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對於楚玉而言,桓遠留後路的做法本就無可厚非,腦海裡並不存在主從之間需要完全服從坦誠的概念,可是桓遠最後的坦白,這分量卻重得讓不能忽視。
不僅僅是因爲正好解除了的燃眉之急,知道桓遠這一坦白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完全地袒在面前,隨時可以傷害他,他卻不能反抗抵擋。
不同於年紀小的流桑,也不同於沒那麼多心思的阿蠻,更不同於不在乎是否依附他人卑微存活的柳,桓遠的驕傲楚玉是見識過的,也知道,他有多麼的自由,他曾經過侮辱和傷害,他思路嚴個謹慎,不容易輕信人,也絕這樣毫無防備。
但是他現在退讓到了這麼一步。
在這個世上,在這個人上,徹底的信任有多麼可貴。
楚玉從來不認爲,別人爲付出什麼是理所當然的,當有人真心地對待,也會到並記在心裡。桓遠這份心意沉重得難以想象,讓楚玉的鼻子鑽進一種痠疼的刺痛。
積累下來,已經虧欠他太多了。
既然有桓遠的後路支持,楚玉也便放心許多,縱然是立即消失,其他人也可託付給桓遠。只是如此一來,欠下的更多,並且永遠都償還不了。
接著便迎來了第二天。
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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