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章 琴絃爲誰斷

久違的建康城。

進了城門，走出幾十米，楚玉便停下來腳步，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卻恍若未覺。

安穩彷彿水的花瓣恢復生機，在心頭層層疊疊的綻放舒展開。

連同疲憊慵懶，一同滋生起來。

穿過建康城的風，自秦淮河上吹來，溫的水汽被秋意散開，來到楚玉面前時，只餘一點點清涼。

金秋的十分鋪張的從天際灑下，遼闊得無邊無際，楚玉微微瞇起眼睛，一剎那間竟然有恍若隔世的錯覺。

之前的一個月景，就好像是做夢一般，被風一吹，便如同煙雲流散了無痕跡，可是容止卻留在了那個夢境裡，離開的邊。

那個深沉莫測，神清雅卻手段狠毒的年，將信付給，讓帶了回來，可是楚玉也覺，自己好像有什麼失落在了容止上。

也不知道呆站了多久，楚玉才緩緩的回過神來，循著記憶慢慢的往回走，不知不覺間，來到楚園門前不遠，著前方門上高懸的牌匾，不由得微微苦笑。

那牌匾說起來還是王意之寫的，現在雖在眼前，人卻已不知到了天涯的何方一種很淺的，但是又無法揮散的悵然抓住了楚玉的心口。楚玉知道自己爲什麼不知不覺地來到這裡，累了想回家，就好像每一隻要歸巢的倦鳥，想要找一個地方休息，可是又下意識裡不想回公主府，結果繞來繞去。卻繞到了這裡。

有一點不想回去……否則在看到花錯的時候，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容止是追著離開的。可是爲什麼回來了，容止卻沒有？

又定定的凝視了許久。楚玉才緩緩地靠近楚園的大門，此時大門閉著，門口的守衛也不知道去了何方，心中疑，擡手在門上輕拍了兩下。不一會兒，門被拉開了一條，一個侍從模樣地年從門探出頭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玉，皺起眉問道：“這位公子，可是有什麼事？”人看裝，此時楚玉上衫質地華貴，因而年說話間也十分客氣。

楚玉一怔，這纔想起來原本楚園上下的人都已經差不多被鶴絕給殺。後來也沒有怎麼來楚園，新換上地僕人並不認識。

一時之間也拿不出來自己是此間主人的證據，空口說白話只怕無人肯信。想了想只有道：“我與此地的喻子遠兄有舊，從外地前來尋他。請問他是否在此？”事到如今。只有先找到桓遠算數。

其實楚玉對於能在這裡找到桓遠，也沒多大信心。畢竟一個月前出了事，久無安排，桓遠應該不會在這裡花費太多時間。

果然不出所料，那年搖了搖頭，道：“喻公子不在，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來了，您請回吧。”

楚玉點了點頭，轉就打算往回走，雖然不願意回公主府，但是那是必須面對的一切，無論怎樣爲難，也必須回去。

楚玉還未走開，那年也沒有關上門，就在此時，從楚園裡傳出來清雅空渺的琴聲，琴聲雖淡，可是其間地哀傷悲切之意，卻好像綿綿線，無有斷絕。聽著那琴聲，楚玉才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轉而問那年：“是誰在彈琴？”

那年抿了抿脣，道：“是一位客人在此懷念故人。”

楚玉呆了一呆，頓時想到了什麼，便擡手朝那年一揖，道：“可否帶我去見那位客人？”

那年愣了一下，正要拒絕，忽然見楚玉趨上前來，十分麻利的朝他手裡塞了件東西，年一看，卻是一粒鴿蛋大小的明珠。

楚玉十分練的送上賄賂，報以溫和的笑容：“我聽見那琴聲，認出那位客人也是我相識的，只是他如今正在彈琴，不好打擾，只請這位小兄弟帶我去見他便好。”

年握了一把躺在掌心的明珠，溫潤的令他心間發，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與他一般大地客人竟然出手這樣闊綽，終究還是捨不得這一粒珠子，他咬牙點了點頭：“好，我帶你去。”有他在一旁看著，這客人也不會出什麼事端。

年才轉過，楚玉面上的笑容便剎那間冷淡下去：自從第一批親手培訓的侍從被鶴絕一把劍殺了個後，臨時換上地這批素質差了很多啊，才一顆珠子就給收買了，要是再給多些財，指不定能讓他做什麼呢。

但是現在也無心計較這些，只默默地跟著年往楚園走去，這條道楚玉其實比年更悉，幾乎是踏著年的腳步往前走，走著走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竟然要賄賂自己地下人以進自己家中。

年帶著楚玉走竹林，那琴聲也越發地近了，又走了一會兒，竹林角落的一片空地，楚玉看到了彈琴地人。

見到那人，心中低嘆一聲：果然是蕭別。

建康城中，除了蕭別，無人可以彈奏出如此人的琴聲，此時的琴聲，比楚玉離開之前似乎又多了些什麼，楚玉不懂琴，說不上來，倘若有懂琴的人在此，會讚歎蕭別的琴技已經離了最後一匠氣，臻了至高的境界。

聽山是山，聽水是水，聽琴還是琴。

琴爲心聲。

楚玉沒有上前打擾蕭別，只是站在不遠靜靜的看著，蕭別盤坐在地上，坐姿並不十分端正，他面上沒有表，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撥琴絃，讓心中的哀傷一層層的擴散開來。

彈著彈著，蕭別似有所覺，忽然擡起投來，目正對著凝視著他的楚玉。被發覺了到來，楚玉自然而然的，衝蕭別微微一笑。

而蕭別卻是一下子呆愣住，手下一個用力不慎，生生勾斷了一琴絃。

琴聲就此中止，琴韻卻一直迴盪在竹林中，彷彿久久不曾斷絕。

蕭別愣愣的看著楚玉，好像此生第一次看見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眼斷掉的琴絃，他輕嘆了一聲，道：“我這琴絃，已經是第三次爲你而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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