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章 與爾同去回

邀請函上的地址是全然陌生的，而王玄謨，這是邀請人的名字。

這個名字楚玉曾經不知道聽誰提過，好像是朝中的某個大臣，但是幹什麼的，卻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只不過這個人……姓王。

邀請函是桓遠安排在楚園的人收到，轉而來的，邀請的人自然是那個被創造出來的虛假份“喻子楚”。

假如是千百年後，看到兩個姓王的，楚玉絕不會太在意，也不會將他們之間聯繫起來，可是這時候，人們提起“王”姓，首先想到的便是那秦淮河畔烏巷裡的輝煌家族，楚玉在心裡斟酌片刻，便換上男裝，驅車前往王家——王意之家。

邀約的時間大約在下午，對方大概是給一點時間來考慮，既然尚且得閒，楚玉也不介意去問一下旁人的意見，想要問王家的事，找王家的人應該是最直截了當的。

然而目前楚玉比較識的，就是王意之一人。

通報求見，楚玉被子引領到臥房，見到才起牀的王意之，他穿著一白的中，黛青的外袍鬆鬆的披在上，半躺在牀邊的模樣極是慵懶，見楚玉來了，他瞇著眼微微一笑，道：“子楚兄好啊，夏日酣睡不覺時日，衫不整，在下失禮了。”雖然上這麼說，他臉上卻沒有毫覺得愧或抱歉的意思。

楚玉不莞爾一笑，道：“這麼早前來叨擾，是鄙人打擾了纔對。”

兩人一個鄙人一個在下，自稱相映趣，聽了彼此會心一笑。

接過侍從送上來的冷水手巾了臉，王意之有些清醒過來。眼神也不那麼睏倦了：“子楚兄這麼早來尋我，是否有要事？”

楚玉也不繞彎，從懷中取出請柬遞過去，道：“今天一早，我收到了這個。”請柬是用金漆紙做的，上面蒙了一層雪白的細紗，看起來很是緻。

接過來看清請上的字跡，王意之的眼神微微的變了變，他沉思片刻。隨即道：“我與你一道前去，路上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

一直到王意之來到楚玉車上，與正面對坐時，楚玉纔回過神來，有些不安的道：“意之兄，這樣太麻煩你了。”自然，有王意之陪著前往，心中底氣增強不。

王意之靠在車廂壁上，懶洋洋的一笑，狹長的雙目中流轉著水一般的奇異彩：“其實不過是順路罷了。昨天我這位叔祖也差人前來找了我，讓我今日去見他，我原本懶得彈。但既然他也找了你，那麼便正好順路，一道前往吧。”

經由王意之的口中，楚玉得知那位王玄謨老爺子是王意之輩分上的叔祖，不是直系的那種，而是之間隔著五六層緣的遠親，今年已經七十多歲的老人家宦海沉浮一生，目前正擔任王家的當家。

王意之淡淡的道：“接下來要說的。是我們王家部的事，本來不該於外人道，但是你今日要去面對老爺子，爲免出什麼岔子，我還是先對你講明爲好。”

楚玉錯愕道：“你怎麼這麼相信我？”

王意之微微一笑，並未見得如何作態，可眉眼之中的自信卻剎那間流溢開來，雙眼彷彿在有些暗的車廂發著：“雖然生憊懶不。可說到看人，我還是有些自信的。我說與你聽，自然是相信你。”

不待楚玉接話，他擺了擺手道：“外人之中，有人他草包。也有人他直臣。說他草包，是因爲他當年曾經力主發兵北伐。卻對一城久攻不下，不聽部下的勸說，錯失戰勝良機，卻又在此期間搜刮民財，最後險些被斬，當時還是靠著沈慶之幫著求，才逃過一死。”

楚玉不可思議的著大肆批評長輩的王意之：這就是他們王家的當家？這……未免也太……低能了吧？這樣的人也能當上家族統領？現在忍不住要對所謂的世家有點懷疑了。

至於王意之對於長輩的冒犯，倒是沒怎麼往心裡去，就算是長輩，做錯了也是做錯了，沒什麼好避諱的。

王意之繼續道：“然而他又生嚴直，剛正不阿，與朝中一些員不合，幾次遭人構陷，生死，仕途起落。”

“等等。”楚玉連忙舉起手，請王意之暫停，雖然王意之沒有說多，但是已經聽出來許不對勁，原以爲王玄謨是個貪財無能的草包，可是這樣一個草包，又怎麼會剛正不阿生嚴直？

這二者之間的矛盾是如何調和的？

王意之含笑著楚玉，見眉頭鎖神困，便又補上一句：“雖然一生起伏，可他活到現在，七十多歲，依然活著。”

這話好像是一點靈，點散了橫亙在真相之前的迷霧，楚玉猛地擡起眼，直直著王意之：“你說，難道他是故意的？”不管草包還是忠直，都是他裝出來的表象？

王意之讚許的點了點頭：“你能看出這點，可算是不錯，當年在征戰之前，他還不是王家的主事，可是他的聲與權柄，已經開始能威脅到當時的主事者，幾乎有了命之憂，他故意戰敗，自污名聲，乃是爲了避禍，也是爲了今後的長期考量，雖然戰敗之後險些丟了命，但是他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刻意與沈慶之好，在關鍵時候保住自己一命。”

而之後的政權更迭，職的起落，也都是爲了政治和局勢的需要，在他的掌握之中控。直臣，不過是一個掩護的表象罷了，倘若是真正的直臣，又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想通了前後，楚玉悚然而驚，對自己來找王意之的決定，也暗暗的慶幸，倘若是從別人口中獲取王玄謨的資料，只怕會小看了這位老人家，而現在，心裡已經做好了十二萬分的警戒準備。

而同時，心中也更爲的疑了，這樣的一位人，找來做什麼？

雖然喻子楚的名聲在建康城名流中還算響亮，可是距離權利的高地還有不短的距離，王玄謨怎麼會忽然想到找？

帶著這樣的疑問，楚玉轉向王意之，後者搖了搖頭道：“你莫要看我，我不理會家中事務很久了，老爺子怎麼想的，我半點兒都不曉得。”頓了頓，他微微一笑，“你大可放心，我既然與你同去，便自會與你同歸。”

兩人低慢的說話間，馬車已經駛一條冷清的小巷，停在一座緻的小型宅院門前。

下了車，王意之一邊推門一邊朝楚玉解釋：“這並非老爺子的住，而是他名下的一宅院，平日有人至。”

一般來說，楚玉走到哪裡，越捷飛便會跟到哪裡的，尤其在出府之後，更是一路隨著，可是這一回他纔想跟在楚玉後走近這小宅院時，卻被門口的兩名青家僕攔阻住。

“除了這位公子和王爺，其餘的人不得。”家僕很忠實的傳達上面的命令。

越捷飛一皺眉，就要發作，楚玉卻朝他擺了擺手，道：“你在這裡等著我便好。”

越捷飛有些焦急道：“公……公子，這裡可不比……”不比皇宮，皇宮裡都是皇帝的人，沒有人敢傷害，可是這是王家，世家的人，天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楚玉瞥一眼王意之，悠然一笑道：“我相信意之兄。”

聽這麼說，王意之的眼神微微詫異，兩人走進院子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竟然不怕？”方纔聽了他叔祖的事，照理說，該是更爲戒慎纔對，怎麼對自的安全如此放任？

楚玉停下腳步，笑道：“意之兄方纔既然肯相信我，對我直言相告，我爲何不能相信意之兄？”

並沒有因爲王意之的信任和坦然相告太，因爲已經決定回報以相同的信任，這是應該的，自然而然的，並不需要什麼解釋或者激。

兩人踏過園中白石子小徑，來到一院子裡，王玄謨就在院中，楚玉仔細的打量這位老人，除了外貌清癯一些，神疏朗一些，這位老人和普通的老人家並沒有太多的不同，他也不像沈慶之那樣，擁有健壯的軀。

此時王玄謨靠在躺椅上，半瞇著雙眼似在假寐，他旁陳列著案席，上面放置著緻的菜餚。

王意之微微一笑，走上前道：“老爺子，人已經來了，還在裝睡麼？”

老人緩緩的張開眼，一雙眼睛裡閃過，一瞬間駭亮得簡直不像是七十多歲的老人，讓楚玉不由自主的心頭猛地一跳，而王玄謨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楚玉真的跳了起來：“長公主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