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擺了擺手，說道：“都是同僚，不客氣。”

　要說謝，林秀應該謝柳清風才對。

　沒有他的目之異，林秀也不可能在武道上表現出這種天賦，想起此事，林秀對柳清風道：“柳主事，你有沒有試過修行武道，你的異能力，和武道相得益彰。”

　柳清風不好意思道：“說來慚愧，武道院的教習，也曾經找過我，說是我的能力，若是修行武道，會比別人更有優勢，但試過后才發現，普通武者的作，在我眼里雖然很慢，可是我的無法跟上目力，所以沒辦法修行。”

　林秀只是隨口一問，聽他說完，并沒有在這個話題繼續。

　的確，單獨的目之異，是沒辦法修行武道的，眼睛跟得上，跟不上的覺很難，他們修行武道，甚至還不如普通人。

　這種異，還要加上速度或者力量的能力，才能轉化為真正的武道天賦，或者等修行到地階之后，可以跟上眼力，基本就能做到同階無敵了。

　和他們閑聊了片刻，林秀便打算去武道院繼續練槍，適應適應他的新兵。

　走出衙房時，他看到兩名捕快抬著一用白布遮蓋的尸進來。

　“哎，可惜了。”

　“我就想不明白，這是何必呢？”

　“明明只是一個子啊，老老實實的陪客人睡一覺就好，干嘛要想不開？”

　“我也想不通，剛烈的子我見過，剛烈的……聞所未聞啊。”

　……

　兩名捕快一邊走，一邊慨，他們的后，還跟著一名人，那人哭哭啼啼的，林秀認識，是品芳閣的老鴇。

　不知為何，林秀心里猛然一。

　“等等。”他手住了那兩名捕快。

　兩名捕快停下腳步，問道：“林大人，有什麼事嗎？”

　林秀緩步走到他們跟前，幾次手，想要掀開那白布，卻只是到一半就收回來。

　一名捕快看著他，勸道：“林大人，還是不要看算了，這子是壁而死，頭骨都碎了，樣子實在是慘不忍睹。”

　兩人說完，就匆匆的抬著尸前往公堂。

　發生了人命案子，郎中大人已經開堂了，他們要帶著尸和證人趕上公堂。

　片刻后，清吏司公堂。

　堂下的一名年輕人，指著地上一名子的尸，向上方的清吏司郎中，不滿道：“我說大人，那麼多人都看到，是自己撞墻而死的，我連都沒有他，你讓我來這里，不合適吧？”

　清吏司郎中淡淡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才自盡的嗎？”

　那年輕人臉上出可笑的表，說道：“大人，是啊，陪客人睡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我花銀子點了，自己卻撞死在青樓，正常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我覺得一定是有病，這種事，你們總不能怪在我頭上……”

　清吏司郎中問道：“可本聽說，你迫時，已經贖從良。”

　“誰說的？”年輕人皺眉道：“老鴇你說，是不是從良了？”

　老鴇和年輕人目對視，立刻就移開視線，搖頭道：“沒，沒有……”

　品芳閣惹不起文昌伯公子，更惹不起另一位貴人，雖然也為海棠不平，但不想死，也不想品芳閣化為烏有。

　年輕人再次向清吏司郎中，說道：“看吧，連老鴇都說沒有贖，我看純粹就是有病，既然真相已經大白，我可以回去了吧？”

　清吏司郎中看了他一眼，說道：“既然此案與鄭公子無關，待文書詢問你一些問題，記錄完案卷宗之后，你就可以離開了……”

　清吏司，停尸房。

　林秀還是掀開了那張白布，白布之下，是一張他并不陌生的臉。

　那張原本十分清秀的臉，此刻因為布滿了污，顯得有些可怖，不久之前，還說要開一家豆腐鋪，林秀也要說照顧的生意，但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林秀在邊站了一會兒，將那白布緩緩蓋上。

　沒有人發現，在頭上的一朵臘梅，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案牘庫門口。

　三名文書在互相推搡。

　“你去。”

　“你去……”

　“上次就是我，這次也該到你了。”

　“屁話，上次的人能和這次比嗎，這種苦差事，我才不干……”

　那青樓子的案子已經審完了，現在只要按照流程，詢問一遍文昌伯公子鄭建，就可以結案，但清吏司三名文書，誰也不愿意干這個差事。

　對方可是王都排得上號的權貴子弟，看他剛才在公堂上的樣子，連郎中大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況是他們，稍有一句話說錯，恐怕就得倒霉了。

　這時，一道人影走過來，說道：“大家都不愿意的話，還是我去吧。”

　見到林秀主站出來，三人當然樂意至極，林秀和他們不同，他的父親可是二等伯，只比文昌伯低一等，這個差事，他來干是最合適的。

　徐文書如負釋重，說道：“辛苦林大人了，下次我們請你吃涮鍋……”

　林秀走進案牘庫，取了筆墨和紙張，走進里面的一小房間。

　鄭建回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怎麼才來，有什麼問題快點問，問完了本公子還有要事。”

　林秀將筆紙放下，淡淡道：“急什麼，趕著去投胎啊？”

　鄭建聞言，面慍，說道：“混賬，怎麼說話的！”

　林秀看了他一眼，說道：“別和我來這套，自我介紹一下，我林秀，平安伯之子，趙靈珺是我未婚妻，我平時也偶爾來清吏司兼職案牘庫文書，今天我來記錄你的案子。”

　鄭建雖然沒有見過林秀，但卻聽過他的名字，見他是和自己一樣權貴子弟，立刻笑道：“原來是林兄啊，久仰久仰……”

　即使他的父親爵位比林秀的父親爵位高一級，但誰讓這林秀有一個厲害的未婚妻，他倒也不敢端著架子。

　林秀看了鄭建一眼，說道：“別說廢話了，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鄭建擺了擺手，說道：“哎，別提了，說起來也是晦氣，誰想到那人是個瘋的，我就是讓陪一陪黃國公家的二公子，誰料居然直接撞死了，你說說，這種人是不是瘋子，是個子啊，子不就是陪別人睡覺的，我又不是不給錢，在那里裝什麼裝……”

　林秀沉默了許久才道：“可是我聽說，人家已經從良了？”

　鄭建一臉晦氣，說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早上還在接客，下午說從良就從良，一個骯臟的子，還裝起貞潔烈婦了……”

　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林秀做的最后悔的事，恐怕就是給了海棠二百兩銀子。

　倘若沒有攢夠贖的錢，也就不會有后面的這些事。

　鄭建想不明白的事，林秀明白。

　為自己贖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是青樓子了。

　哪怕是死，也不會讓再次被人玷污。

　甚至比清白人家的子更在乎這些。

　但這些事，有些人永遠不會懂。

　鄭建抱怨了一番，就再次看向林秀，說道：“林兄，你快點啊，我晚上還在摘月樓約了黃公子吃飯，不能遲到……”

　林秀輕嘆一聲，說道：“這頓飯，你恐怕沒機會吃了。”

　鄭建詫異道：“你什麼意……”

　他話未說完，眼睛就猛然瞪大，雙手捂著嚨，鮮從指不斷溢出，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林秀，瞳孔逐漸渙散，失去生機的，無力倒地。

　臨死之前，他也沒有想通，林秀竟然敢殺他，林秀為什麼要殺他！

　林秀手中，一把匕首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幾片臘梅花瓣，從空中緩緩的飄落在地上，逐漸被染。

　林秀臉上平靜的表，在下一刻變了驚恐慌，他后退幾步，大聲道：“殺人了，殺人了，快來人啊！”

　他的驚的聲音落下沒多久，就有數道人影從外面狂奔而，柳清風第一個沖進來，問道：“林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然而，當他看到倒在泊中的鄭建時，面猛然大變，出雙臂，擋住后面的人，同時大聲道：“所有人后退，后退！”

　然后他迅速看向林秀，說道：“林大人，您就站在那里，千萬不要！”

　文昌伯的兒子死在了清吏司，是一件無比嚴重的大案，得到消息后，清吏司郎中匆匆趕到，震驚的看著倒在泊中，氣息全無的鄭建，然后目立刻向林秀，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鄭公子是怎麼死的！”

　林秀臉蒼白，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正在詢問他關于此案的細節，鄭建忽然捂住嚨倒在地上，搐了幾下就不了……”

　鄭建死的時候，只有林秀在他邊，林秀自然也是有最大嫌疑的那個。

　但他的嫌疑，很快就被洗清了。

　因為……，沒有兇。

　仵作查驗過鄭建的尸，他的死因是脖子上的一道致命傷，他是被人一劍封。

　捕快們已經搜查過林秀的上，他上什麼并沒有兇，而這一眼就能穿的小房間，以及整個案牘庫，都沒有發現兇。

　考慮到林秀的能力是冰，他可以凝聚出冰刃來殺死鄭建，可柳清風以目之異查看過，整個房間，沒有留下一點冰屑，如果林秀是以冰刃殺人，一定會在現場留下痕跡。

　冰之異，可以憑空造冰，但不能令冰消失。

　種種線索表明，他和鄭建的死無關。

　這時，那仵作也有了發現，他指著鄭建尸上的幾片花瓣，說道：“大人，花瓣，有花瓣，是那個刺客干的！”

　一劍封，在案發現場留下花瓣，這是那位會的刺客，慣用的殺人手法。

　至此，此案便沒有什麼懸念了。

　用腳猜都能猜到，是鄭建死了那名青樓子，巧被那位刺客看到，于是追到清吏司，殺了鄭建，為那青樓子報仇。

　半年之前，忠勇伯之子秦聰，死因也是這樣。

　就在案發現場的林秀，什麼也沒有看到，眼睜睜的看著鄭建死亡，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因為那名刺客的能力是匿，在的狀態下，林秀當然看不到。

　清吏司郎中看著林秀，說道：“此案和你沒關系，讓你驚了。”

　林秀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但那刺客實在太猖狂了，竟然敢在清吏司手，一定得盡快抓住才是……”

　清吏司郎中道：“這就是異司的事了……”

　因為那名刺客每次作案，都會在現場留下痕跡，鄭建的尸上發現了花瓣，又是被一劍封，是誰做的再明顯不過，此案很快就了結了。

　對于這種案子，清吏司只管查出兇手，至于抓人，那是異司的事。

　鄭建的尸很快被人抬走，現場的跡也被清理干凈，但清吏司卻并不平靜。

　一等伯之子死在了這里，郎中大人要給文昌伯，給朝廷一個代。

　至于捕快衙役們，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神，四搜尋那刺客的蹤跡，萬一還沒有離開，將抓到，可是有著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賞銀。

　柳清風靠在案牘庫門口，看著站在院中失神的林秀，目中異一閃而過。

　包括郎中大人在，清吏司所有人都認為，是那刺客殺死了鄭建。

　但只有他知道，鄭建死時，那房間之中，沒有第三個人的腳印。

　那刺客想要做到這一點，除了會之外，還要會飛……

　這個，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他緩步走到林秀前，小聲說道：“林大人被嚇到了吧，其實也沒什麼，鄭建本來就該死，那刺客，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

　案牘庫中，徐文書在詢問品芳閣老鴇有關那名子的事。

　他鋪開一張紙，提筆問道：“你們樓里死的那個子，什麼名字來著？”

　老鴇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連忙說道：“海棠，海棠。”

　徐文書寫下這個名字，一道人影從旁走過來，說道：“陳玉。”

　老鴇也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刻說道：“對對對，他以前是做陳玉來著……”

　徐文書看到紙上已經寫下的“海棠”二字，抬頭看著林秀，說道：“反正都一樣，寫都寫了……”

　林秀搖了搖頭，說道：“不一樣。”

　曾經說過，不喜歡海棠這個名字，那是別人給取的。

　陳玉，這是自己的名字。

　徐文書嘆了口氣，只好將那張紙團團丟掉，重新取了一張紙，寫道：“陳玉……”

　林秀再次說道：“民陳玉，已經為自己贖了。”

　徐文書一愣，問道：“不是說沒有贖嗎？”

　老鴇趕忙道：“贖了贖了，下午剛剛贖的……”

　徐文書將剛剛寫了四個字的紙再次團，取了一張紙，干脆將筆遞給林秀，說道：“要不，還是林大人來寫吧……”

　將這差事扔給林秀之后，他就踱步出了案牘庫。

　那老鴇看著林秀，思索了片刻，忽然說道：“大人，我記得你，你不就是半年前來過我們樓里的那位公子，這半年來，海棠天天惦記著你……”

　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小下來，問道：“贖的的錢，就是公子給的吧？”

　林秀道：“是我害了。”

　老鴇連連道：“公子，您可千萬別這麼想，海棠死的時候，是帶著笑的，您若是因為的死而自責，會死不瞑目……”

　嘆了口氣，說道：“是個苦命的丫頭，以前出賣，是為了生活，是沒有辦法的事，給自己贖之后，就是清白子了，就算是走，也是清清白白的走的，您不用為此自責，我想，也不愿意看到您自責……”

　……

　“兒啊，我的兒啊！”

　“你死的好慘！”

　“你怎麼能讓爹白發人送黑發人！”

　“該死的刺客，老夫若是抓到你，一定要將你碎尸萬段！”

　“文昌伯節哀……”

　“人生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那刺客出手很快，令公子走的應該沒有痛苦……”

　……

　清吏司院中，得到鄭建死訊，匆匆趕來的文昌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清吏司的幾名員，在一旁小聲安。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林秀只是覺得他們吵鬧。

　他邁步走出清吏司，鼻尖忽然一涼。

　林秀抬起頭，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

　下雪了。

　今年冬天，京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文昌伯之子鄭建死了，這件事，無論是在百姓，還是權貴間，都引起了不小的議論。

　很有人知道，這件案子里，也死了一名子。

　沒有人知道的名字，也沒有人在乎了什麼冤屈，因為本來就是一個無名之輩。

　王都像這樣的人太多太多，并不值得人們議論。

　這場雪下的不小，一會兒的功夫，地面上就出現了薄薄的一層雪花。

　林秀踩在雪花上，后很快便留下了兩行腳印。

　此時的他，并未發現，就在他后十幾丈遠的地方，已經積攢了一層雪花的地面，一行腳印，憑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