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月聞言輕聲道:“他是夜氏繼承人,從夜氏祖祀祠堂和帝師布下的人白骨中走出,是夜氏暗龍的繼承者,焉能差了?他若沒有和容景一較高低的能力,老皇帝豈會將夜氏江山托付,放心撒手人寰?”
“二姐姐,我記得他在你手下可吃了不虧!”玉子夕看著,“這麼說他是故意藏或者讓著你了,他對你倒是極好。”
云淺月臉被漫天灑下的雨照得極清明,但眸昏暗,“他之于我,沒有恩義,但總歸有些義。”
玉子夕看著半空,“我看著他和姐夫不分勝負,你就不擔心姐夫敗給他?”
云淺月淡然一笑,肯定地道:“容景不會敗的!”
玉子夕手去抱容凌,“走,舅舅帶你出去看,在馬車里看得不暢快,憋氣!”
容凌本來也想出去,聞言立即撲向玉子夕。
云淺月也不阻止,將容凌遞給玉子夕。
玉子夕抱住容凌,輕輕一縱,跳出了馬車。耳目霎時開闊,容凌高興地樂起來。
云淺月將子懶洋洋地靠在車壁上,即便容景和夜輕染如今看起來不分勝負,但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最后的結果一定不出所想。容景從來就沒有讓失過,又怎麼會江山在握,幸福已得之時讓失?
時間一點點過去,百萬兵馬無聲無息,天地的芒聚在一點。那一點地山搖,乾坤日月被劍影覆蓋,失去芒。
從巳時到午時,從午時到未時,從未時到申時,從申時到酉時。
從艷高照,細雨清濛,到夕西下,再到夜幕降臨。即便山河昏暗,但他們的劍和影也點亮整個天幕。
帝京城外,百萬兵馬隊列整齊,無人。
容凌雖然小,但是極其神,不見困意,一雙小眼睛有神地盯著半空,小脖子仰著,也不見累。
一夜似漫長又短暫,無人算計時間流逝,只關注著半空中那兩個人影。
晨起的第一縷出天幕,大地在經過了一夜黑暗之后重見明。金的灼然照耀五洲,帝京城滄桑的城墻被踱上了一層金,全部被洗禮。
這一瞬間,有一個人影從半空中失了重心急速墜下。
明黃得刺目!
有一個人影從半空中飄然落下。
玉雪山之雪般清華!
一日一夜,高下分出。
“天逸,你去接他吧!”云淺月對后面馬車中的夜天逸輕輕開口。
夜天逸在話落,天青錦袍的影瞬間飛出車廂,向半空中迎去。
夜輕染這時忽然說了一句什麼,極其輕淺,夜天逸在快接到他時,聽到這句話,影僵在半空。
不過是瞬息之間,“砰”地一聲,夜輕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鮮瞬間染紅了地面。
夜天逸隨著他落下,踉蹌了一步,才堪堪站穩。
天圣兵馬發出驚呼聲,面大變,但因早就得了皇命警告,無人離開隊列上前一步。
慕容大軍的兵馬無聲無息,沒一人出聲,這一刻,即便容景勝了,他們所有人都發不出歡呼聲。即便夜輕染敗了,他依然是天圣最頂天立地的帝王,依然是天生驕傲的夜輕染。
這一場戰役的輸贏早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基業萬里錦繡背后這兩個堪當棋逢對手的絕頂驚才男子。
史冊注定會將今日濃墨重彩地記上一筆。
容景輕輕落在地面上,站在了夜輕染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這一刻,即便他父親贏了,容凌也沒發出半歡喜興的聲音,而是純真的眸看著夜輕染,孩的眼睛在染的鮮中分外清澈。
這一刻,萬籟俱寂。
夜輕染躺在地上一不許久,才緩緩地睜開眼睛,困難地偏過頭,即便鮮染紅了他的眉眼和明黃錦袍,依然不損他的輕揚貴氣,他盯著容景看了片刻,對他虛弱地一笑,啞聲開口道:“弱人,你贏了!”
時一瞬間被拉回記憶,兩人分而食之汗寶馬,兩人互相毒,他都稱呼他弱人。
若不是命運作弄,各自為謀,他和他一定會為肝膽相照的兄弟,淺言深。
可惜如今,只能是一個人站著,一個人躺著。
“我是贏了!”容景看著夜輕染,月白錦袍纖塵不染,與夜輕染上滿是污形鮮明對比,輕輕還劍銷,淡淡道:“你輸得不是武功,而是心魔。”
夜輕染忽然笑了,啞聲道:“你竟然能跑我心里看到我心魔了?”
容景移開視線,不再看他,目看向帝京城被金芒洗禮的城墻,語氣溫涼,“你我都有心魔,我的心魔是清風明月,河山錦繡,你的心魔是無可奈何背負的責任和而不得。如此落差,便也注定了你的敗,我的贏。天壤之別。”
夜輕染費力地偏轉頭,也看向帝京城被金洗禮的城墻,眸幻滅。須臾,他一笑,“你說得對!”話落,又轉過頭,看向云淺月和容凌,對容景道:“將你護在手心里的人和孩子借我說會兒話吧!”
容景默然片刻,對云淺月和容凌招招手。
云淺月抱著容凌向他們走來,腳步輕淺,落在地面上,繡花鞋半點兒晨起的雨不沾,迎著霞,清麗的容和懷里純真孩如畫的臉龐為了百萬兵馬為背景下最特殊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聚在這一對母子上,他們的上似乎帶著溫暖的霞,揮去了剛剛那一刻臻默于歷史長河的,讓看到他們的所有人跟著暖了起來。
不多時,云淺月來到近前,站在容景旁,靜靜地看著夜輕染。
容凌乖巧地窩在母親的懷里,似乎分外懂事兒,不吵不鬧,也靜靜地看著夜輕染。
“小丫頭,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難看?”夜輕染微笑地看著云淺月,眸輕輕飄忽。
云淺月微微偏了偏頭,眼中某種微微泄的緒在一偏頭中去,看著夜輕染,搖搖頭,“沒有太難看。”
“這個小子為何不像你?”夜輕染看向容凌。
云淺月對他笑笑,目多了幾分因為提到容凌的溫暖,輕聲道:“他是有些地方像我的,比如鬧騰勁,這點兒不像他父親。”
夜輕染了手指,似乎想要抱容凌,但是終究是抬不起來,他遂放棄,曬然一笑,“我一直就知道你這個小丫頭比別人天生命,這次能得過蒼天活著回來,也算是全了你的意。”
云淺月不置可否。
“帝師算出夜氏氣數已盡,皇伯伯抓住了我這棵救命草,以為我能挽回夜氏不滅。”夜輕染忽然輕輕地笑了,“他到死也看不,江山不過是夜氏一代代的心魔,帝業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盜來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守也守不住。”
云淺月想起老皇帝到死不忘江山,死前布置了死后棋局,一片默然。
“一個個夜氏的人在這一條路上走,哪個人又幸福了?不是被刀鋒刃埋葬了尸骨,就是被魔心吞噬了靈魂。”夜輕染聲音微微飄渺,有一種山河在他面前永寂的灰涼,“最早而死的是清婉,是束縛云暮寒的棋子,棋子到死也要發揮最大的價值,之后是夜天傾,再之后是……”他咳了一聲,聲音微微斷續,幾不可聞,“如今終于到我了。”
云淺月手微微攥了攥,低聲道:“你可以不死。”
夜輕染聞言忽然笑了,在他臉上散開,金融合,有一種曼陀羅的華艷,虛弱地反問道:“我如何能不死?我怎麼能不死?”
云淺月瓣抿起。
“皇伯伯將江山帝業托付于我,夜氏最后的江山總要有夜氏的人祭。別人都沒有資格,只有我有。”夜輕染眸昏暗了下去,似乎有再也睜不開之勢,“我的,才能祭夜氏,洗刷百年之罪。”
云淺月默然。
“我知道你來生又許給了他,這一世爭不過,來生便也不爭了,我的力氣早已經用完了。這一輩子,能得你在榮華宮種了幾日牡丹,也算值得,來生……沒有來生也罷。”夜輕染語氣沉沉浮浮,目昏昏暗暗,眼前漸漸模糊,看著云淺月,似有無限眷,低聲問,“小丫頭,我死了,你會哭的吧?”
云淺月忽然偏過頭,不看他。
“別哭……”夜輕染看著,“今日是我敗了,我若是不敗,死的就是你邊的男人,你該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你該暢快才是,終于沒有人能擋著你們的路了。從今以后,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個江山你們做主。”
云淺月忽然閉上了眼睛,任眼前一片黑暗。
“弱人,你答應我一件事可好?”夜輕染用最后一眼底的微看向容景。
容景看著他,“你說!”
“我死后,將我挫骨揚灰吧!”夜輕染提出要求。
云淺月猛地轉回頭看向夜輕染。
夜輕染再不看,盯著容景,“我似乎沒求過你什麼……”
容景微微抿,沉默片刻,點點頭,吐出一個字,“好!”
夜輕染似乎想出笑容,但角剛剛蔓開,便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這一刻,天圣士兵齊齊跪倒在地,無數人沉痛落淚。夜氏不得天下百姓之心,但是夜輕染卻是一個好的帝王,他的死,不是因為個人無能,而是天下大勢所趨。
慕容大軍所有士兵也齊齊跪在地上,雖然無人落淚,但是給予這個末代帝王足夠尊敬。
玉子夕臉上難得地出悲憫。
夜天逸仰頭看天,神悲中有哀。
云淺月終是忍不住落下清淚,一滴一滴,與地面上的鮮匯合在一起。
知道夜輕染會死!
夜輕染從在半空中墜落時,夜天逸去接他,他雖然了容景重創,但是容景劍下留,他不至死。但是他卻自己選擇了死。
他對夜天逸說的那一句話是,“我以我全夜氏!”
夜天逸才堪堪頓住,再也不出去接他的手。
夜輕染如此高傲,夜氏與他共存亡,他生來就是天命為龍,自小得帝師培養夜氏接班人,老皇帝全部心力都在夜輕染上,德親王府一門為夜氏鞠躬盡瘁,他的皇伯伯死了,他的父王母妃死了,他的妹妹死了,他還如何會敗了江山存活。
人,生有高傲者。
人,死也有高傲尊貴者。
夜輕染既是前者也是后者。
他不是夜天煜,皇室對不起他,毀了他的姻緣,他恨夜氏,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逸,皇室也對不起他,毀了他的母族,雖然將他抬到高,但也無非是別人的踏板,他也恨夜氏,所以,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賜,小到不知江山,不知恨,可以活。
他誰都不是,他是夜輕染。
夜輕染只有一條路,若不是和江山永存,便是與山河永寂。
這是他的命!生而知榮,死而之果。
天空忽然飄起了雨,又是如昨日一般的輕盈細雨,一點點地洗刷了他臉上的跡,出他輕揚俊的眉眼,一如曾經,他瀟灑不羈含笑,縱馬飛馳,一如曾經,他年風流,袂輕揚。
輕雨洗凈了他上的,他干凈再無污垢。
容景忽然下自己上的外袍,輕輕揮手,蓋在了他的上,須臾,他轉,將云淺月和容凌抱在懷里。
云淺月終于哭出聲。
容凌也忽然“哇”地一聲哭了。
本來沉痛落淚的天圣士兵無聲落淚,此時見云淺月和容凌哭出聲,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京城外,一片哀慟。
《天圣·末代江山志》記載,天圣一百一十九年八月五日,天圣末代帝王夜輕染隕,在位一年零六個月。
這里用了一個隕字,代表帝星隕落。據說是得新江山之主容景親自提筆,改帝王崩為隕,擺歷代帝王逝去庸俗統稱,賦予他高于歷代帝王之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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