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點頭，道：“端到屋里來吧，我就在這屋里歇一會兒，也方便照看。另外派人給季夫人那頭傳個話，就說殿下病暫時穩住，只是還未醒來，暫時不要過來了。”

唐叔點了點頭，裴瑯看著沈妙，見沈妙已經自己走到屋里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眸黯了黯，轉也跟著離開了。

谷雨很快端了碗粥過來，沈妙讓出去順便帶上門。屋里只剩下沈妙、昏迷不醒的謝景行和鐵三人。一邊吃東西，一邊問鐵：“到底怎麼回事，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鐵躊躇。

沈妙停下手里的作，盯著他嚴厲道：“當日你是跟著他一道進場的，發生了什麼沒人比你更清楚。就算你只認他一個主子，也不能瞞著我。”

鐵忙道：“不是的，夫人，只是主子的計劃這一次屬下也不是很清楚。因著與主子商量的是皇上，連墨羽軍都未曾用。但是中途似乎出了什麼變故，皇上在場命在旦夕，有人混在衛軍中伏擊，主子為了給皇上擋刀才負重傷，那刀上淬了毒，有人想要皇上的命……”

沈妙剎那間，仿佛一些珠子終于被連接線，腦子里的猜想大約有了個模糊的答案。這場狩獵，其實是永樂帝與盧家，或許是盧家的博弈。永樂帝想用自己的命來扳倒整個盧家，盧家是想要趁此機會對付永樂帝，卻不知永樂帝做了必死決心。

但是永樂帝這個玉石俱焚的計劃并沒有告知謝景行，或者說永樂帝知道謝景行不會同意，所以謝景行才會說“計劃生變”，為了挽救永樂帝的命運，謝景行才會了這麼重的傷。

沈妙沉默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青年，他平日里總是高傲又頑劣，又善于將所有的事都攥在掌心，大千籌謀算計，卻被他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掩在面前漫不經心的笑意中。因著他總是習慣于表現出自己的強大，所以讓人忘記了，從某種方面來說，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是會生老病死的，一旦傷，也會岌岌可危，甚至會有可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沈妙的心驀然一痛，回憶起進場之前，謝景行對說的那句“等我回來”，再看看眼前，便覺得諷刺至極。

然后歸元丸的效力并不能長久，高十日研究不出解藥，又該如何？沈妙蹙眉看向謝景行，指甲漸漸嵌進掌心。

前后都要看，如果前不能做到，那麼罪魁禍首，也定要他嘗盡十倍苦楚。

……

未央宮中，永樂帝狠狠地將手里的折子拂在地上。

顯德皇后嘆息一聲，彎腰將折子撿了起來。

“他盧家膽子夠大，心也夠野。”帝王面沉如水：“這個時候還在朕面前耀武揚威，朕恨不得他的皮，喝他的！”

“盧家仗著權勢為非作歹，這一次更是鋌而走險，若非景行舍相護……”顯德皇后沒有說下去。

聞言，永樂帝眼中閃過一抹痛，道：“朕倒恨不得朕死了。”

“景行是個重重義的孩子，皇上明知道他不會同意的。所以當初才沒有告訴他不是麼？換句話說，就算皇上安排好了一切，對景行來說未必就開心，于他來說是枷鎖，皇上本也沒有考慮過他的。”

顯德皇后的話帶著刺兒，卻是一點兒也沒給永樂帝面子，永樂帝本就心不悅，聞言幾乎是有些震怒了。

“皇上也不必生氣，眼下景行還未醒，當務之急，埋怨什麼，都是其次。”顯德皇后瞧他如此，提醒道。

永樂帝閉了閉眼，道：“朕知道。朕只有這麼一個弟弟。”

“景行的傷勢有高照料著，睿親王府那頭還沒傳什麼消息過來，可是皇上，眼下還有更重要的是，盧家已經開始手了。”

“朕知道。”永樂帝角微微勾起，他這個模樣，此刻倒和平時的謝景行有七八分相似了，分明是笑著的，卻能讓人覺到他的冷漠危險。他道：“他想對付朕，朕既然沒死，就到朕來對付他了。兵權？誰都有，盧家活的時間夠久了，這一次，謝淵要是有半點不好，朕要盧家九族上下，皆為陪葬！”他頓了頓，又一字一頓道：“謝淵要是好了，他們也無活路可逃。”

顯德皇后微微頷首，看著外頭的天空。六月的皇宮外頭，方才還是艷高照，這會兒卻已經是云布了。

終究是要變天了。

……

高家府邸上。高剛剛回府，就聽到一個氣勢洶洶的聲音傳來：“高，你分明是大涼隴鄴人，卻騙我說你是明齊定京人，你不是什麼太醫，分明是大涼的衛事大臣，你這個騙子！”

羅潭氣沖沖的站在門口，神也有些憔悴，眼底都生出了青黑的痕跡。這會兒看著高，分明是一副必須要高給個代的模樣。

高是要回來煉藥的，他的藥房在自己的府邸中，府邸里也有許多藥材，高府和睿親王府恰好離得也不遠，因此回自府邸煉藥，卻沒想到一回來就遇到了羅潭的質問。

羅潭邊的侍飽含歉意的看著高，皇家狩獵的那天早上，本來是按照高的吩咐讓羅潭避開的，誰知道羅潭卻自己溜了出去，恰好瞧見了臣子里頭走著的高。羅潭平日里在小事上頭糊涂，大事上卻明的不行。當即回頭來問侍，侍眼見著瞞也瞞不了，便只得和盤托出。

對于羅潭來說，這便有些無法接了。高是個純粹的大夫，所以在大涼或者在明齊無所謂，可他明明是大涼的衛事大臣，卻在明齊做了太醫，這在羅潭的眼中和敵國細、探子沒什麼兩樣。加之羅家又是武將世家，羅潭小時候和羅千老是去戲班子里聽戲，那些忠勇的義士大多都喪于細背后的暗算。

羅潭本來對高的印象還不錯，雖然有些小缺點，但對平日里也是多加照料，如今照料自己的人卻了壞人，羅潭心里很是不能接。

這可真是屋偏逢連夜雨，高此刻正是為謝景行的事忙的焦頭爛額，適逢又趕上羅潭這茬。若是之前，他肯定會好聲好氣的與羅潭解釋，可是如今時間確實來不及了。又想著沈妙如今肯定心里也不好，一個人在異國，丈夫又命懸一線，或許有個姐妹在邊陪著也好。便對邊的小廝道：“告訴吧，我先進屋去了，誰也不許進來。”就徑自走向了藥房。

羅潭本來以為高會解釋一些苦衷，畢竟在心里還是不相信高會做出這麼卑鄙無恥的事，沒想到高不僅沒解釋默認，還直接就無視了進了屋。道：“喂，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先跟我說明白，你到底……”

“羅姑娘，”高邊的小廝連忙阻止道：“小的跟你說吧，其實現在事有些棘手，公子今日出門是給人看診去了，睿親王府的親王殿下出了事，正需要公子醫治呢。”

羅潭一怔：“睿親王？那不是我妹夫麼？出什麼事了？”

小廝抹了把汗：“這事就說來話長了……”

另一頭，沈妙伏在謝景行床前，眨了眨眼睛，重新坐了起來。

打了會兒盹，神頭好了不，轉頭看向床上的男人，仍舊閉著雙眼，仿佛睡著了一般。見他這會兒沒什麼事，沈妙心頭就安心了。不過心里總歸是七上八下的。

沈妙覺得，重生以來，一直過的四平八穩，因著有前生的路在前面，總是掌握一些旁人掌握不到的事，被到絕，倒是沒有的。可是眼下，的確是這一生第一次領略到無能為力的滋味，雖然不是發生在上，卻比應在自己上還要難。

可一不會醫，二不會解毒，能拿出來的也就只有三粒歸元丸，把所有的希都寄托在高上，沈妙確實不習慣。慢慢的出手，握住謝景行在被子外頭的手，仿佛這樣就讓自己安心一般。

唐叔過來給沈妙送點熱茶和點心，沈妙休息的不好吃的不好，整個人也看著憔悴。唐叔道：“夫人也吃點東西，這樣一直照料著主子，也是很累的。”

沈妙道了一聲謝，忽而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問：“唐叔，殿下兩年前剛到隴鄴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麼？”

兩年前謝景行之所以回隴鄴，還有一個原因，北疆的戰場上，明齊的謝家軍里有文惠帝的人馬，那些人要取他的命。謝景行躲過了生死，卻沒有躲過重傷。聽聞起來似乎也是一番生死險境，當時也幸好也高在邊，加上謝景行自己福大命大，否則只怕也沒有如今的睿親王了。

唐叔一怔，悵然的看了一眼床上的謝景行，眼含回憶的道：“原來夫人也知道啊。的確，主子第一次回隴鄴的時候，也是被人送回來的，當初大夫都說回天乏力，高公子也無可奈何，最后主子卻了過來，實在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