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過，總歸是一個讓人覺得礙眼的詞。

……

定京城冬日的驚雷，讓第二日迅速轉冷。仿佛一夜之間便到了深冬，人們議論起昨夜的那場大雨，俱是說來的有些突兀。

“沒想到雨說來就來，倒是忘了院子里的那些花草，畫意想起來的時候，好幾盆都碎了，那些花平日里都是心侍弄的，這麼一來倒是可惜了。”陳若秋一邊替沈萬整理著裳，一邊說起昨夜的大雨。

陳若秋自來都是要講究幾分雅致的，便是那些花兒草兒也是找些特別稀缺的品種。沈萬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目卻沒看向陳若秋。

陳若秋注意到沈萬這幅模樣，就笑著問：“老爺可是有什麼心事？”

沈萬回過神來，看著陳若秋道：“我想著，玥兒如今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

陳若秋心中“咯噔”一下，卻是笑道：“我曉得的，一直在替玥兒合適的人家，不過這人家麼總也得慢慢挑才是，不能糊里糊涂的將玥兒嫁過去，老爺你也心疼。”

“都已經了這麼久了。”沈萬這一次卻沒被陳若秋敷衍過去，他板著臉道：“自玥兒十六開始，已經整整兩年。旁人家的姑娘便是沒有出嫁的，也都定了人家，玥兒再這麼拖下去，日后再想找到合適的人家也就難了。前幾日我給你的那幾戶人家，都是不錯的。我看過，門當戶對，府里也沒太多糟心事，玥兒嫁過去也不吃虧。”

“話雖如此，”陳若秋勉強笑了笑：“只是這一時半會兒的，也得讓玥兒悉悉才是。”

“兩年了，每每與說些人家，都推辭。你這個做娘的也縱著，”沈萬目犀利道：“咱們府上雖然也不差，可是玥兒心氣也太高了。若是打了什麼不該打的主意，將咱們這一房都搭了進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沈萬的目頗有意味，陳若秋的心中打了個突。沈萬又不是傻子，沈玥整日這個不嫁那個不嫁，做父親的自然也會心生疑。沈玥一心慕的變便是定王傅修宜，沈萬若是知道，只怕不會饒了沈玥。

“有些人家不是我們能高攀的起的。”沈萬話中有話：“還是讓玥兒腳踏實地，趁早絕了不該有的念頭。否則這麼泥足深陷，再想出來可就晚了。”

陳若秋出了一冷汗。和沈萬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此刻幾乎可以斷定，沈萬一定是知道了沈玥的心思。可是沈玥的脾陳若秋再清楚不過，當初沈妙還在的時候，沈玥就一心在定王上，如今沒了沈妙，沈玥只怕更會不死心。要沈玥嫁給旁人，只怕沈玥抵死也不會同意的。

“可是老爺，”陳若秋還想為沈玥爭取一把：“玥兒眼下年紀還小，有些事急不得。您從前也是疼的，這一回不能諒一下麼？”

沈萬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陳若秋，目竟是有些失。他道：“夫人一向識大，怎麼到了如今偏拎不清楚。定王這人絕非表面上看的這般簡單，以前大房還在的時候，沈家兵權在握，定王或許有所忌憚。如今大房分家，我和二哥兩人皆是文臣，仕途平順，定王不會重視。定王娶妻，定會娶有利于他的妻族。玥兒于他意義不大，他又怎麼會讓玥兒做正妻，最多不過側室罷了。就算玥兒得了他的歡心，一個側室怎麼與背景龐大的正室斗爭。到時候，吃虧的還是玥兒。”

陳若秋聞言倒是驚出一冷汗，原以為沈萬不贊同沈玥嫁給定王是因為在奪嫡一事中，并不看好定王。可是如今看來，沈萬對定王的評價竟不是一個普通男人，而是懂得權衡利弊的。這樣的男人很難有真心，便是有真心，要陳若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嫡出的兒給別的人伏小做低，陳若秋也是不愿的。

道：“原來如此，是妾想的不周到。老爺為玥兒著想，我卻還埋怨老爺……都是妾的不是。”

“也勿怪你。”沈萬嘆息一聲：“玥兒如今的脾比從前驕縱了些，你要讓好好收拾，省的日后多加麻煩。那些京城里的好人家子弟，我先前讓手下整理了做冊子，等會讓人給你送過來。你挑一些，改日讓玥兒去見見人家吧。”頓了頓，他道：“這事真的拖不得了。”

陳若秋方才得知此事，這回倒是和沈萬站在了同一上，當即就答應了下來。等沈萬上朝后，那冊子送了回來，陳若秋仔細的一個個盤點著，覺得合適的就令人做個記號，竟是真的打算讓沈玥去見見人家了。

卻沒看到秋水苑中，外頭掃灑院子的丫鬟里，有人悄悄地放下手中的活計出去了。

……

沈玥手中的筆驀地一頓，一道長長的墨痕瞬間出現在還未完的畫上，畫面本是好看的山居秋暝圖，卻在青空之上突兀的出現一道墨跡。可是卻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問氣急敗壞的追問面前的丫鬟。

“你說什麼，娘要給我選婿了？”

“回二小姐，”那丫鬟低頭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已經在冊子上選出了好幾個人，派人送去了帖子，想著過幾日應當就會帶著二小姐一起拜訪的。”

“混賬！”沈玥氣急敗壞的將筆一摔，也不知道是在罵誰，原先溫優雅的模樣此刻全無，周圍的丫鬟俱是大氣也不敢出一下。誰都知道這個二小姐看著文文弱弱地，置起看不過眼的下人卻是一點兒也不會留。

沈玥出煩躁的神。

如今已經十八了，十八歲，在定京城中，是可以出嫁的了，便是沒有出嫁的，也該都定了人家。可到現在都還沒許人家，是才無限的才，又生的好看，溫聰慧，喜歡的男子數不勝數，可想嫁的人只要一個，那就是傅修宜。

定王傅修宜，是皇子間年紀最年輕的一個，也是到現在都還未曾娶妃的一個。當初沈妙對傅修宜一見鐘，為傅修宜的風姿所迷，焉知沈玥又何嘗不是？或許那樣的男子，天生就是讓人迷眩的存在。他沒有皇子那些古怪的脾氣，又年輕俊朗，更是天潢貴胄，大約是明齊除了皇帝外最尊貴的男子。沈玥一直覺得，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傅修宜。所以當初沈妙不知廉恥的將慕傅修宜的事公諸于眾的時候，沈玥覺得沈妙這是侮辱了自己的心上人。

好在傅修宜待沈妙卻是極為冷淡，到了如今，沈妙和傅修宜之間什麼都沒有，這讓沈玥舒了口氣。當初聽沈萬和沈貴說話，說傅修宜為了取得沈信的兵權，委屈娶了沈妙也是有可能的。惴惴不安了許久，恨不得世上沒有沈妙這個人，好在后來沈妙自己放棄了。

眼下沒了沈妙和自己爭，為什麼自己的爹娘卻來自己。

“我要去跟娘說，我不嫁！我不嫁！”沈玥站起來，將桌上的筆墨紙硯胡一掃，顯然是氣的狠了。周圍的丫鬟連忙跪了一地，卻是無人敢勸。

另一頭的彩云苑中，有人也聽到了靜。

彩云苑比起兩年前的熱鬧，如今蕭條了許多。自從任婉云死后，沈貴又傷了子孫，沈老夫人大怒，不許沈貴再納七八糟的人回府。沈貴破罐子破摔，曉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能和人生出孩子了，回府看著院子又覺得心煩，干脆日日流連青樓往返，這彩云苑中的人，除了下人外，便只剩下萬姨娘和沈冬菱二人。

沈貴曾經有兩個兒子，比起三房來，都能算得上是子嗣興旺，可惜到了現在，卻只剩了一個庶，無論如何，沈冬菱都是沈貴唯一的脈了，下人們待沈冬菱和萬姨娘二人便也尊重起來。

“外頭吵吵嚷嚷的又是鬧什麼呢？”正在做針線活的萬姨娘抬起頭來，這兩年過的不錯，比起從前的唯唯諾諾來，看著倒是氣了不。

門口的小丫鬟便道：“回姨娘，是二小姐因為三夫人要為選婿發脾氣呢，這會子正往秋水苑趕過去。”

“嗤”的一聲，萬姨娘笑出聲來，搖頭道：“這二小姐妹妹都要為此事發火。”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一黯，道：“真是在福中不知福。”

的沈冬菱也是沈府的姑娘，年紀和沈玥差不了多。可是沈老夫人看不上庶，沈貴本就不管院子里的事。沈冬菱的份不高，這麼久了都極有人來說親，便是有來說親事的，也盡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人家，一看不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這頭為沈冬菱的親事犯愁，那頭有人管的沈玥反而還不滿，投胎果真是積了德的事。

正想著，卻見屏風后的沈冬菱站了起來。量長了不，材苗條修長，眉眼尖尖的模樣，很有萬姨娘當初唱旦角兒的那幾份風姿。

“你去哪里？”萬姨娘隨口問了一句。

沈冬菱道：“姨娘不是一直心我的親事嗎？”

萬姨娘一愣，不曉得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等了兩年，現在，這個機會來了。”沈冬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