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此舉,有示威之意,卻無殺人之心。
雖然在世人的印象之中,青鸞衛多是驕橫跋扈之輩,但事實上青鸞衛更多是行事謹慎之人,因爲無論刺探報也好,暗殺他人也罷,甚至是緝拿朝廷要員,都容不得半點衝莽撞,不得不謹慎行事。
眼前之人能在太平客棧中以一己之力斬殺了錢行,戰力修爲可見一斑,雖說老人的修爲要比錢行更高一籌,但也不敢說自己在生死之戰中就能穩穩勝過錢行,所以他此次前來主要是行追蹤之事,頂多是伺機而,見機行事,萬萬沒有想要正面手的念頭。
青鸞衛是殺人的,不是較技論高低的。
只是孤趕到此地的老人被李玄都看破了蹤跡,這纔不得不現,同時又泄幾分氣機,使李玄都不敢輕舉妄。
這場追殺之局,其實雙方都心知肚明,說到底無非是見招拆招而已。
至於老人是如何發現了李玄都的蹤跡,也在理之中。天下修道之士萬千,大致可以分爲兩種,一者側重神魂,魂出竅、凝聚元嬰、就神;一者側重魄,如銅鐵、金剛不壞、不無缺。
錢行屬於後者,老人屬於前者。
後者擅長武學,於廝殺,前者通法,雖然未必擅長對敵廝殺,但有種種妙用,諸如先前老人以燈火勾鏈出門戶從而直接出現在總督衙門的手段,便是用了超出武學範疇的門之,穿行於兩界之間的隙從而繞開間的距離障礙,得以一步數百里。
不過這種手段也有極大的侷限之,若是有陣法護衛之地,基本不可能打開之門。與人手時,先不說氣機震盪之下能否開門,就算能勉強開門,對手也多半不會給這個機會,尤其是通武學的對手,分出勝負乃至生死常常就在瞬息之間,恐怕門還未開啓,便要當場死,所以這種法看起來玄妙無比,超出常人想象,但是用來與人手,卻是裨益不大。
老人在抵達蘆州之後,專門去過一趟太平客棧,花了整整兩千兩白銀,從那貪財老闆娘手中買了一把已無劍的雷剛劍,從劍柄上提取出還未完全散去的氣機,待他連夜從總督府趕到風府境之後,再以這氣機爲引,用尋氣之搜索全府八縣之地,方能確定李玄都就在府城之中。
這也是李玄都百一疏,雖然他是十幾年的老江湖了,但過去的他何曾懼過旁人追殺?若有人追殺,無非是一劍決生死而已。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便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李玄都沒了當年的底氣,就連曾經不屑一顧的“小伎倆”都被他拿起來用作自己安立命的本錢,自然不會再年輕意氣,說什麼萬事一劍了的豪言,所以他此時在不知深淺的形下,也沒有想要手的意思。
兩人就這般對視片刻,然後老人向後徐徐退去,最終消失在茫茫人羣中。
周淑寧站在李玄都的後,輕輕拉住他的袖口。
李玄都輕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現在就離開此地。”
周淑寧問道:“那還回不回客棧?”
李玄都搖了搖頭,帶著周淑寧大步往城門方向行去。
老人又出現在城門樓上,遠遠“”著李玄都所在的方向。
在他的視線之中,有一個刺目點,無論人羣還是房屋都遮擋不住,不過這個點卻正在漸漸變弱,那是因爲他用來做“藥引子”的一縷氣機已經開始潰散,大約再有一時半刻的景,便要徹底消散無形,到那時候,他便再也尋不到此人的蹤跡。
想到這裡,老人的眼神難免有些晦暗,這也是他不得不提前一步趕到府城的原因,必須要搶在氣機消散之前,抓住此人的尾,然後由他本人來繼續追蹤此人的行蹤,最後等到大隊人馬趕到,形甕中捉鱉之勢。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匿氣機之法竟是被人此人一眼看破,以至於讓他陷到此等被境地之中。
至於現在就強行出手,老人從未有過此等想法。
以道家而言,修道求長生,講究、氣、神。
神是頂上三花,氣是中五氣,是魄。
無論是哪家法門,都是以氣爲本,最終三者合一,證得長生。只是在中間的過程中,到底是偏重魄還是偏重神魂,產生分歧。就連諸多超然劍仙也不例外,若是以手持劍者,必然是側重魄,若是以意念使無柄飛劍者,必然是偏重神魂。
數千年傳承下來,雙方之間互有貶損,通法者將潛心武學者蔑稱爲武夫,有匹夫之意。潛心武學者也不甘示弱,將通法者稱爲方士,卻是暗藏欺騙和不正統之意,這還要追溯到祖龍一統天下的時候,所謂方士,意思是有方之士,而且涵蓋極廣,嚴格說起來,道士和書生都可以歸爲方士之列,只是在祖龍一統天下之後,有方士以長生藥之名欺騙祖龍,使得祖龍坑殺四百方士,再加上至聖先師不語怪力神,在儒家爲天下正統之後,對於方士大爲貶低,不再“有方”,反而漸有旁門左道之意。
不過時日漸久之後,後來之人卻是漸漸忘了當初的貶損之意,各自默認這兩個稱呼,分別以“方士”和“武夫”自居。
老人側重神魂,通法之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方士。
若論門的門檻,方士要高出武夫許多,人數要更一些,又因爲方士通畫符、煉丹、制、占驗、陣法之道,故而要比武夫金貴許多,可要說起一對一的廝殺,方士就難免不如武夫,尤其是近戰,更是十死無生。
要知道錢行可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玄元境武夫,號稱鐵臂銅膀,一橫練功夫,魄是何等堅固,就連他都死在了此人的手中,作爲一個還未踏足先天境的方士,老人也不太敢貿然出手,萬一被那廝近,他這把子骨可經不起幾掌幾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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