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實在有些尷尬,但不得不跟著皇上的意思大聲唱喏:“擺駕猗蘭殿——”然后便急急地跟了上去。
皇上帶著人來時熱熱鬧鬧,一瞬間便走得冷冷清清,翠綃過來扶恭送皇上的何雨深起,看見自家主子已經淚流滿面,當下忍不住就跟著哭了,邊哭邊問:“主子何必同皇上過不去呢?主子心里苦,皇上心里也苦呀,這些日子主子怎麼甩臉,皇上也沒說一個‘不’字,可主子今天的話,也太傷人心了不是?”
“我知道,翠綃,我知道。”雨深一,跌坐在原地,邊落淚邊點頭,“我一向以為自己在皇上的心間,是唯一的特殊的那個人,誰知我的孩子才走,兇手不僅不能以命償命,還被這后宮好好地供養著,而我從此以后再不能做母親,這些都不能讓皇上為我們母子報仇,翠綃你說,我為什麼還要去討好于他。在他心里,我恐怕與后宮所有人都一樣。”
何雨深緩緩地站起來,眼中的淚漸漸干了,“翠綃你知道嗎,皇家或許會丟了臉面,可我已經丟了一生的希和幸福。”
翠綃紅腫著眼眶,沒有一句話能夠反駁主子傷心之下說的這一篇言語,只能拿著帕子一點一點拭去的淚痕。
遠在錦繡宮的青梔才剛吃完午膳,就見趙公公邊的徒弟小相子一路著急忙慌似的進來,稟告說:“小主,皇上宣您去猗蘭殿。”
青梔愣了愣,問道:“可有說是什麼事?”
小相子撓撓頭,“皇上是從迎春殿里出來后這麼吩咐的,奴才在外面伺候,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師傅讓奴才和您說,皇上正在氣頭上,小主謹慎小心些才好。”
青梔趕忙道謝,又讓梳月拿了銀瓜子兒過來賞給小相子,也沒時間再梳妝打扮,由梳月跟著就去了。
到猗蘭殿時,皇上正在用午膳。青梔行過禮后,默不作聲地就過去給衛景昭布菜,一雙纖纖玉手握著銀筷子,拈的都是他平日里吃的。
衛景昭的眼神暖了些,拉著青梔的手讓坐在旁邊,“你陪朕一起吃。”
青梔笑著說:“其實嬪妾已經吃過了,不過皇上這邊兒的菜好,嬪妾也樂得再吃些。”
趙公公見皇上臉稍微好了些,趕讓小相子另上了一副碗筷。青梔也不客氣,當真就夾了一筷魚片,刺都是剃干凈了的,也絕不怕有毒,三口兩口就吃完了。
衛景昭笑著搖頭說:“你每次吃飯,只要是單獨與朕吃,總是這麼不穩重,看著大大咧咧的,和你平常大相徑庭。”
青梔也笑,笑得一雙明亮的眼都瞇了起來,“嬪妾還在家的時候,常常和嬪妾的阿娘一起吃飯,阿娘不好,胃口也不好,所以嬪妾習慣吃飯香甜,這樣阿娘看到了,有時也會胃口大開,多吃一些。”說罷看了看旁邊,只有趙公公帶著小相子遠遠立侍,便小聲說,“皇上,嬪妾剛剛看你胃口似也不好,可是有什麼心事嗎?”
衛景昭最喜歡青梔單獨時有幾分不守規矩的態,何況旁的人開開心心吃著飯,確實也能讓人心生喜悅且有拈菜的沖。衛景昭當即就夾了些菜,并一口飯吃下去,眼里還帶著幾分寵,“本來是有些不好,但你給朕拈的都是朕吃的,本來就要吃了,結果一看你吃東西就喜歡,看得忘了。”
其實青梔明白,衛景昭從雅嬪那里出來,直接宣召了自己,說白了就是不在意旁人的怨恨會不會到自己上。青梔心里有苦,但很快就消散不見,自己都沒付出真心,不指皇上對能有什麼真切的,何況那是天下之主,若總是用事,又怎會坐到那個位置。
青梔依舊是笑,起給衛景昭盛了一碗湯,輕輕放在他跟前,“這天下人里,沒有比皇上更辛苦的了,飯菜是要吃的,吃完了散散步,也是要休息的。皇上要是有時吃不下飯,就來找嬪妾,嬪妾吃東西,帶著皇上怎麼著也能吃點。”
衛景昭握住的手,嘆了嘆氣,心想傅青梔如果不是傅家的兒該有多好。他當時在迎春殿,想也沒想就說宣傅婉儀,就是因為他打心里覺得,傅青梔有那樣的份家世,什麼時候都能拿出來做擋箭牌似的。可每每人到了眼前,衛景昭才又覺得,這小小的子看著輕巧又玲瓏,能扛起什麼事。不僅如此,傅青梔還很得他心,樣樣事做的都拿得出手。
青梔似乎覺到了衛景昭一點點的愧疚之意,這恰巧是所需要的,畢竟帝王之心太難得,若有些不同的,青梔已經很知足。
傅婉儀來后,趙公公就松了口氣,果然不多時,兩人已好好地吃完了午膳,太后那邊就有代了。
午膳之后,青梔陪著衛景昭散了散心,就要服侍他稍稍休息一會兒。
衛景昭心輕松下來,就對正在為他寬解帶的青梔開起了玩笑,要一直留在猗蘭殿,陪著午休,晚上再一同吃晚膳。
青梔見他說這話時神曖昧,眼里有微流,知道衛景昭的意思是吃過晚膳就直接留下來侍寢,當即就紅了臉,義正言辭地道:“乾明宮的勤政殿可就在旁邊呢,嬪妾可不敢在這里多待,皇上要是記掛嬪妾,忙完了再召嬪妾過來也就是了。”
衛景昭看紅著臉還要故作鎮定地說這些大道理,愈發覺得可。嬪妃不能在乾明宮久留,衛景昭也不是真心要把放在這兒,此刻就心很好地讓先走,“若晚上沒甚大事,朕還是翻你的牌子。”
青梔嘀咕了一句“非禮勿言”,趁皇上還沒說話,搶著行了禮就告退了。
衛景昭看著急急忙忙離開的背影,角竟是止不住地上揚。
十二月間,隨著雅嬪地位的沒落,后宮里的新人漸漸開始斬頭角。孟念云幾乎取代了先前何雨深的地位,為最得寵的嬪妃。另外為著太后的緣故,皇上也十分給董玉棠面子,兼著又喜歡年輕俏麗,平日里也多有召見。而在這中間,傅青梔不顯山不水地,在衛景昭心里也占了個小位置,恩寵跟著孟念云和董玉棠。
反倒宮里的幾個主位娘娘,由皇貴妃領頭,因后宮打理不得當,了幾分冷落,旁人還好,婉嬪一肚子怨氣,見到誰都要倒一倒,又為著孟念云先前害過足,話語里的尖刺全是沖著念云去的。
所幸念云是頭一個不愿與人有爭端的,任憑裴婉修怎麼詆毀,自呆在玲瓏軒里不出來駁斥,裴婉修說的多了,那邊也不見有人出來掐架,別人覺得也很沒意思,之前還肯附和一兩句,現在是看到婉嬪娘娘的肩輿就躲。一來二去的,裴婉修也沒了想說的,帶著怨氣另琢磨別的了。
而隨著年關將至,漸漸地就有風聲傳出來,說現在六宮高位多虛懸,趁著新年,皇上預備大封六宮。
自然眾人都知道,雖說是大封六宮,人人有賞,唯有皇貴妃是被排除在外的。除非有個什麼契機,否則在那個位置上,就算使足了力,一時半會兒也當真是上不去。
除卻這一則喜事,皇太后隔三天請一次平安脈的法子也卓有效,十二月中旬,后宮里終于又傳出一樁喜訊,說是姜采姜映然已經有了一個月的孕。
皇太后知道這脈象在子初初懷上孩子時是不顯的,只有等到一兩個月那陣子,脈如珠走盤了,太醫才能出來,因此公平地重賞了這些時候請過平安脈的太醫。
姜采位份不高,太后看重子嗣,意思是干脆在大封六宮那日,直接將姜映然由正八品提至正七品,這不僅是給即將誕下的皇嗣的臉面,也能夠讓姜氏心歡愉,更好地養胎。
太后發話,皇貴妃只能面帶笑容地遵從,而衛景昭并不在乎這些,何況姜家勢弱,對衛景昭來說,本不需要在姜氏的事上多花心思,于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些年國泰民安,今年更是風調雨順,才到臘月二十一,衛景昭就早早封了印,讓滿朝文武也能多休息幾天。平常衛景昭雖然也雨均沾,究竟還得忙于政務,并拿不出多時間流連后宮。妃嬪們左盼右盼,終于盼來過年,便是再不得寵的人,這段時間也能與皇上見上一面,好好地說說話。
兼著六宮里已經開始張燈結彩,窗花紅艷艷地在冬天里生出別樣的熱鬧,一時間后宮穩定和諧,所有的不愉快都好似沒有發生過一般。
數著數著日子,就過到了臘月二十五。這一天降了一場大雪,鵝似的輕雪花才一兩個時辰就覆蓋了整個城,白茫茫的殿宇樓閣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冰清玉潔,已經有人帶著宮太監跑去看雪景,鮮妍明的裳影影綽綽地綴在琉璃白雪中,當真是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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