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南嘉分開後,樂知時飯也忘了吃,一個人渾渾噩噩回了宿舍。
正是飯點,宿舍裡一個人都沒有。樂知時眼睛很痛,神不濟,整個人頭暈腦脹的,他打算洗個熱水澡後睡一覺。不過他的運氣和狀態也不相上下,洗到一半,宿舍的熱水突然壞了,無論怎麼調水都冰涼。沒有別的辦法,樂知時只能快速沖乾淨,乾水換上服出來。
期間宋煜給樂知時發了兩條消息,一則是說他被出去做地面測量,晚飯後不能陪樂知時訓練,二則是問他在哪裡。
鑽進被子裡的樂知時冷得牙齒打,抖著手打出在宿舍睡覺幾個字,把手機設置免打擾模式。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整個夢境都顯得格外脆弱,一就醒,醒過之後又很快再次昏睡過去,所以夢也是破碎的,全都是小時候的記憶,每一個都與宋煜有關。無論在夢境還是現實裡,他都是追逐的那一方,追逐到跌倒,但每一次宋煜都會回頭等他,除了最後一次。
宋煜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消失得很快,周遭的一切融化到流淌下來,景象怪異離奇,所有事都染紅,變作滾燙粘稠的熔漿裹住樂知時,他呼吸不了,無可逃。
在瀕臨窒息的時候,樂知時像是自救般甦醒。床下似乎有人在他的名字,可他抬不起眼皮,只覺得眼睛脹痛,渾的骨頭都酸疼無比,費了點氣力才轉,在被子裡含糊地回應了一聲。
他好像聽到了蔣宇凡和沈的聲音,蔣宇凡說自己要出去,請沈幫忙。可這些聲音在樂知時聽來就像是隔了一堵牆,那麼不真實。直到沈和蔣宇凡兩人合力,把樂知時從床上弄下來,樂知時才有了的知覺。
痛,哪裡都是。
蔣宇凡找了件長羊針織衫給樂知時套上,覺他兩腳虛浮,又詢問:“樂樂,你還能走路嗎?”
樂知時聽清楚了,點了點頭,聲音虛弱,“可以,我沒事。”
“你別說話了,你燒這樣了也沒事嗎?”沈的聲音有些高,聽著讓樂知時心裡震了震。他沒有反駁,但很固執地要自己走。沒有辦法,兩個人把他架著一起從樓上扶著下去,走在樓梯上的時候,蔣宇凡就明顯覺到樂知時有些不省人事了。
所有從樓梯出來,蔣宇凡立刻了車,可老師那邊又打了一個電話催他,他不能不走,“沈,我這邊催死了,你一個人能行嗎?”
“可以,你去吧,回頭給你打電話。”
“好,我弄完了立馬去醫院找你們。”
最後只剩下他們兩人,宿舍樓下的風似乎又把樂知時吹清醒了一點,他含含糊糊地說不想去醫院,不喜歡醫院,沈耐心勸他,然後把他胳膊拉過來,要背他,但樂知時不願意,他知道沈是要讓他去醫院的。
“我不喜歡,我討厭去醫院。”樂知時說話都很費力,反反復復就那麼些,毫無邏輯。
沈不再管他拒不拒絕,直接將他拽過來,想強行背起他。
但很快,他的行為就被一束刺目的遠燈阻止,沈皺著眉看過去,發現一輛黑轎車靠近,車上的人他猜到了是誰,果然不出所料。
宋煜從車上下來,步伐很快。沈的作僵了一些,他把本來要背上的樂知時放下來,但還是拽著他的手腕。樂知時看起來一副很不願的樣子,是不願去醫院,可在宋煜眼裡就變其他原因。
“你在幹什麼?”
哪怕沈攥得很,宋煜還是一下子就把樂知時帶過去了。
明明樂知時剛剛還那麼堅持,但聽到宋煜的聲音,他幾乎是一瞬間認輸,倚靠在宋煜上。
皮相,宋煜才發現樂知時不對勁,他抬手了樂知時的額頭,又看向沈。
沈沉著一張臉,“他病了,我要帶他去醫院,就是這麼簡單。”
宋煜盯著他,幾秒後說了謝謝,“他生病的時候脾氣很壞,你搞不定,我開車帶他去。”說完宋煜就打橫抱起了半昏迷的樂知時,把他抱上車,關上副駕駛的門。
他轉,看到下意識跟過來的沈,出於一種誤會了他的抱歉,宋煜的語氣變溫和了些許,“你早點回宿舍吧,有什麼事微信聯繫你。”
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這一句,又或許是上一句,沈突然就被激怒了,他垂在側的手攥了拳頭,隔著半米的距離盯著宋煜,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我直接一點告訴你,我喜歡樂知時。”
宋煜並不意外,他回頭確認了一下,看到樂知時還在昏睡,於是轉過來繼續面對沈。
“我從在公車上第一次看到他就很喜歡他,所以冒著雨去還手機,分班也是我主要求調換的。樂知時看起來很好接近,其實很難心,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希可以在他心裡多一點位置。你明白這種嗎?”
宋煜很認真聽著沈的話,他覺得如果這番話是樂知時聽見,或許會很,但很可惜,他是宋煜。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沈笑了一下,彷彿對宋煜這種置若罔聞的態度很是不滿,“你可以繼續裝下去,講真的,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都是目的不純的人,還不如亮明底牌,大家公平競爭。何必把自己做高份,好像你的就高我一等。”
“你是什麼份,朋友?同學?”宋煜冷淡地看著他,又很直接地破沈的心思,“你不過是拿這些當幌子,好接近你想接近的人罷了。”
沈苦笑了一下,“那你呢?”
宋煜盯著他的眼睛。
沈短暫地垂了垂眼,又毫無畏懼地看向他,“仗著自己是他哥哥的份,仗著你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基礎,對樂知時做一些曖昧不清沒有邊界的事,他對你的崇拜和依,又不親手破這層關係。宋煜,你看到樂知時不高興的時候了嗎?你看到你的舉對樂知時有什麼樣的影響嗎?他因為你覺得困,覺得很難過,這些你都知道嗎?還是你裝不知道啊。”
“宋煜,你比我又好到哪裡去?”
看著宋煜一言不發,沈也覺得沒意思,自己的挑釁沒有意義,穿真相也沒有意義,他越過宋煜的肩看了一眼車上的樂知時,頭歪在車窗玻璃上,看不清臉孔。
他忍著緒,最後對宋煜說,“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麼,我也懶得管了。宋煜,你要麼認認真真做一個好哥哥,劃清界限,要麼你乾脆就放棄這種高尚的份,反正我看你也當不了。”
一直到沈離開他們,走到另一棟宿舍樓裡,宋煜都沒有說話。他到極度不舒服,哥哥這個份從六歲起就和他捆綁在一起,無論他願意還是不願意,這個份都已經為一張皮,長在了他的上。
沈的話就是一把刀子,活生生將這層虛偽的皮揭下來,讓宋煜不得不直面模糊的真相。
他的確想得過且過。
回到車上,宋煜依舊覺得緒難平,他朝著醫院開去,車開得很快,恍惚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很可怕的念頭,如果這時候突然出現另一輛車與他相撞,他好像也願意,反正樂知時在這裡。
但這個念頭這存在了一秒,很快他就降下速度,迫使自己冷靜駕車,安穩地抵達醫院。他再次把樂知時抱起來,發現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輕。急診室的人很多,樂知時靠著宋煜坐在走廊的座椅,時不時會睜開眼看一看,又很難地閉上。
到樂知時的時候,他又忽然恢復了一點神,明明不願意來看病,真正面對醫生的時候又很配合。
“燒到39.4度了。”醫生語氣平淡,告訴他們應該早一點來。宋煜則更是後悔,他甚至都不知道樂知時冒的事。
樂知時是變了,他只是怕去承認。過去的他任何一點小事都會獻寶似的告訴宋煜,可現在不會了。
“有沒有藥過敏?”
宋煜說有,然後將樂知時過敏的藥都列舉出來。
“你是病人甚麼人?”醫生問。
宋煜頓了兩秒,掙扎了一會兒,還是回答,“哥哥。”
“發燒不是很大的事,本來不需要住院,而且現在醫院也沒有病房了。但我看他有過敏哮的病史,冒咳嗽是很容易引發哮的,我開了止咳的藥,一定要觀察陪護,這幾天都要小心。右轉繳費,然後去注科掛水。”
輸的時候宋煜坐在樂知時的旁邊,讓樂知時靠在他肩上。他什麼也做不了,也不想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醫院白牆壁上的一塊污漬。樂知時好像模模糊糊恢復了一些神智,他開口說話,說想喝水,宋煜就拿出備好的礦泉水,擰開蓋子遞到他邊,傾斜著餵進去。
但樂知時的吞嚥很費力,哪怕宋煜傾斜得足夠慢,還是有很多的水從角淌下來。他拿了紙巾,替樂知時乾。
他聽見樂知時聲音艱地喊他哥哥。沒來由的,宋煜忽然有些生氣,“生病了為什麼不說?”
樂知時因病痛變得遲鈍,他臉都燒紅了,說話的時候氣也不足,但他還是下意識去宋煜的手臂,不說話,用這種方式認錯和求饒。
他的手很蒼白,管明顯,手背上著一細而短的注針,宋煜想,這裡明天就會有很明顯的淤青。
樂知時是很容易傷的人。
想到這裡,他對樂知時的心疼又戰勝了他的氣惱,於是了樂知時的手腕,當做無言的安。
“下次生病了,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他不知道樂知時有沒有聽到這句話,因為樂知時什麼都沒做,他似乎又因神不濟而閉上了眼。宋煜翻開著手裡樂知時的病歷,看到過敏兩個字,思緒開始延。
他發覺自己很多時候也像是過敏,犯忌就會發作,發作之後才會警醒。可偏偏越不能的就越想,忌本該克制**,反而催生出更大的**,將他吞噬。
樂知時是宋煜唯一的過敏原。
窗外的夜越來越沉,醫院的走廊還是那麼吵。輸完兩瓶,宋煜帶著樂知時離開了醫院。
醫院給樂知時的印象總是很壞,每一次他都是在最不舒服的時候進去,任別人擺佈著做各種檢查,他小時候總會哭鬧,因為他覺得這樣是有用的,但事實證明並不是。再哭再鬧,該看的病都要看。
從洗完澡睡著,一直到在醫院輾轉,到半夜從陌生的地方醒過來,這中間的時間,樂知時一直都是神誌不清的,他就像塊自燃的木頭,缺乏意識,呆滯又危險。這一次他再醒過來,發現周圍的一切他都不悉。白的天花板很低,像厚厚的雲層下來,他上的被子床褥都是宋煜用的深,但沒有一宋煜的氣息,是全新的。
床頭開著微弱的頂燈,藉著這,樂知時支起子看了看,房間不大,雖然不曾來過,但擺設有些像宋煜的臥室。
他了自己的額頭,覺得燒大概是退了,但他還是沒有力氣,想下床,但作遲緩。
門開了,掀開被子的樂知時和端著粥進來的宋煜視線相對,有些尷尬,樂知時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繼續下床,還是躺回被子裡,就這麼愣著。
“躺好,你還想再燒一次嗎?”宋煜將粥放在床頭櫃上,強行將被子拉過來蓋在樂知時上。
樂知時沒有說話,看似很順從地倚靠在床頭,看著宋煜居高臨下地站著,拿著一柄不銹鋼勺子,作很輕地攪著碗裡的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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