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著這些痕跡，宋煜都可以在腦海中描摹出樂知時鮮活的樣子。

翻到某一頁，他停了下來，凝視了時，握起筆，在下面也寫上一行字。

時間很快消遣過去，散會後，有好些家長來到宋煜的桌邊，希他可以再多分一點，儘管宋煜一向冷言冷面，但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就說了兩句，直到有家長要他聯繫方式，詢問可不可以請他當家教，宋煜才真的開口拒絕。

“我很忙，都不怎麼回家。如果真的要教，肯定是教我自己家的小孩。您說是吧？”

穿上風離開教室，宋煜沒有看到樂知時的蹤影，於是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樂知時在校的時候手機都是靜音或關機，宋煜猜想他並沒有看到，索『』自己去找。

事實上樂知時都沒有把手機拿出來，被許多同學圍著的他現在正在食堂裡，獨自面對非常尷尬的場面——一個他從來沒想到會喜歡他的同學突然對他表白，還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生日驚喜。樂知時則被起哄的男生按在了一個座位上，起都做不到。

“這是我今天中午特意出去取的蛋糕。”坐在對面的生把蛋糕推到他面前，臉上的表很是，“他們家的蛋糕很好吃的，我提前了一周才訂到。”

這蛋糕看起來的確很漂亮，玫瑰荔枝口味，最上面還寫了祝樂知時生日快樂的字樣。

大家都在一旁起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過敏原是小麥，唯一一個知人蔣宇凡還在理科班，他們起哄讓樂知時切蛋糕嚐一嘗，樂知時拒絕不了，心裡想著，挑一點『』油吃應該不會有事。

於是他拿起一支叉子，象徵『』地想刮一點『』油下來，順便在心裡盤算著等一下要怎麼不失禮貌地。

但他的計謀還沒有能派上用場，下一秒，手腕就被一隻悉的手牽住。

一抬頭，對上宋煜那雙冷厲的眼。

“他過敏，不能隨便吃外面的蛋糕。”宋煜語氣冷淡，直接將樂知時拉起來。

坐在對面的孩兒表有些尷尬，剛表白完就給表白對象吃可能會過敏的食，這種況的確不妙。但樂知時還是好脾氣，“沒事的，你別放在心上，謝謝你特地買給我。”

沒讓他說太多，宋煜就拉著他出去了。

外面刮了風，雨

下了下來，地上都是不小的雨點，這麼快的速度，樂知時猜想是陣雨，他了脖子，跟上宋煜的腳步。

“別人給你吃你就吃，我說過多遍？”宋煜表不善，“小時候的教訓還不夠？”

樂知時有些委屈，“不是，我沒有要吃，剛剛……”

宋煜腳步停下來，看著樂知時，“跟你表白你就可以吃了？”

他怎麼會知道是表白……

樂知時『迷』茫地站在原地，很短促地癟了下，又收回表，“我沒有，我只是想嚐一點『』油，讓心裡好一點。”

宋煜站了一會兒，雨開始下大了。他說了一句知道了，便往前走到停車的地方，拿出車鑰匙按了一下，又繞到副駕駛那頭，替樂知時開了車門。

樂知時順從地上了車，坐在宋煜的旁邊。他發現宋煜的頭髮理短了一些，是真的很黑，看起來就不像是很好『』的那一類，這種發『』的差別可能是他和宋煜外表上最大的差距。

他忽然想，要不自己也去染個黑頭髮好了，這樣會不會更像一點。

他真的很想要一個獨一無二、也沒有辦法隨時切斷的關係。

腦子裡很混『』，外面忽然間起了雷，樂知時條件反『』地抬起手，但被宋煜按住了手背。宋煜沒有說話，另一隻手打開了車載音樂，是可以放鬆舒緩的古典鋼琴曲。

他握住樂知時的那隻手一直沒有鬆。

宋煜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可以吃什麼，不能吃什麼，討厭什麼，喜歡什麼，連上課時候會有的小作，他都了若指掌。一切的細枝末節，都是這麼多年的時間累積下來的。

樂知時看著他扭轉子，從後座拿出一個簡潔漂亮的白『』盒子，放在樂知時膝上。

“這是什麼？”

“自己拆開看。”

打開來，裡面是一個巧克力蛋糕，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蛋糕的淋面像是鏡面一樣反『』出漂亮的澤，很有宋煜的個人風格。

“家裡的無麩用完了，買杏仁跑了好幾家，做得有點趕。”宋煜的完主義讓他降低了自我評價，但樂知時卻非常喜歡，他沒想到宋煜記著自己的生日，還花這麼大的功夫給他做了一個蛋糕。

“看起來好好吃。”

樂知時還以為到了周末他才能好好地過一個生日，還以為宋煜不會回來，也不會陪他。

閃電的白稍縱即逝，沒等樂知時有作，宋煜先抬起手，摀住他的耳朵。雷聲和他的聲音一同到來，重疊著心跳。

“生日快樂。”

樂知時記得他坐在車上，吃了很大一塊蛋糕，鼻子上還沾了巧克力的甘納許淋面，一小塊，宋煜非常險，沒有告訴他，以至於回到家裡樂知時才發現。

他還記得那天林蓉和宋謹都沒回家，他纏著宋煜說了很久的話，在宋煜的房間做作業，一直到十二點過去。

宋煜當時還問他，花錢買的那些教輔，有沒有好好做。

當時樂知時以為只是宋煜站在家長角度的隨意詢問，是家長會的後癥，現在想想，原來他是在暗示。

地鐵比往常開得快了很多，樂知時刷卡離站，好奇心驅使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裡，尋找埋伏這麼久的答案。

林蓉也才從機場回家不久，見樂知時一回來就鑽進房間裡，還奇怪，端了碗紅豆雙皮『』上樓去。見樂知時費勁地夠著書櫃頂上的紙箱子，敲了敲開著的臥室門，“寶貝，你在幹嘛呢？來，吃雙皮『』。”

樂知時朝門外看了一眼，長胳膊還在艱難掙扎，“蓉姨，我上學期拿回來的書是在這個箱子裡吧。”

林蓉放下雙皮『』，站在原地想了想，“誒不對，我好像給你收到那個白『』的矮櫃裡了。”

“是嗎？我找找。”

猜想樂知時可能是去w大到了什麼刺激，回來準備發憤圖強了，林蓉不敢打擾，“你記得吃啊，想要什麼告訴蓉姨。不要太辛苦了。”

“嗯，好。”樂知時蹲在矮櫃前，頭也不抬，一本本翻找著。房門被林蓉帶上，他找了十幾分鐘，終於翻出幾本之前買的數學教輔。範圍小，樂知時還沒放棄，把這些書都抱到書桌前，一本本翻看。

直到看見那本被他畫過漫畫、最打發時間的一本，延遲半年的恥心冒了頭，樂知時才覺得自己找對了。

是什麼呢。

翻書的手忽然停了停，樂知時的視線跟著停駐。

這是一道函數應用題，題目很長，第一問是要求計算某公園的客流量。樂知時對這一題還有印象，因為題幹實在冗長，而且覺沒在說人話，提煉條件都很困難。那時候的他正在做題的倦怠期，讀完題，滿腦子只有公園、遊客、假期這些關鍵詞，本不想算。

所以當時，他十分叛逆地寫了一句話。

[解：不想算題，只想去玩，客流量這麼大多我一個不多啊。]

但重新回顧的時候，下面又多了一行字，是完全不同的凌厲字。

[再堅持一段時間，高考完就帶你去，想去哪裡都可以。]

這就是他說的鼓勵嗎。

樂知時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他忽而產生一種錯覺，覺他和宋煜就像是科幻電影裡存在於兩個不同時空的人，在某個奇妙的瞬間突然對上了頻率，一切開始有了集。

他曾經寫下的無人知曉的話，也得到了回應。

指尖麻麻的，心臟漲得滿滿的，像溢出的雨水。樂知時出手，很輕地『』了『』宋煜寫下的那行字，不自覺在心中默念幾遍。

他覺得還有，認為宋煜不止留下這麼一點痕跡。嚐到一點甜頭，樂知時繼續翻下去，認認真真地翻了好多遍，但像這樣消極怠工的時候並不多，大多數時間他都在認真做題，勤勉學習。

可供宋煜發揮的地方似乎也沒有很多。

樂知時有些沮喪，但這樣他就已經很滿意了。

合上教輔，他對著封面發了會兒呆，腦子裡一瞬間閃過什麼，耳朵燒燙起來。

他上課不好好聽講的時候，好像做過一件很蠢的事。

想到這裡，樂知時飛快地翻著教輔材料，終於找到了自己黑歷史的那一頁。

他當初閒來無聊，練字似的，把宋煜的名字在這一頁寫了一遍又一遍。再看一次這些被他寫下的名字，樂知時都覺得心跳加快，他分不清是窘迫，還是其他的什麼心。閱讀的時候，腦子裡都是自己的聲音，在一遍遍地喊著哥哥的名字，不希求回音。

忽而，他怔住了，定定地凝視著他寫下的最後一個名字，依舊是那兩個字，二十畫。

[宋煜]

在那下面，多了一個字，如同迴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