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究是我的兒子,不管你做了多麼不可饒恕的事,最終我都會原諒你。不過說到底你開槍中的那個不是我,所以你最該到抱歉的人也不是我。”
慕昰稍一停頓,挑眉道,“這樣吧,你去跟當事人道個歉,如若當事人都覺得可以原諒,無所謂,我就也沒什麼好要繼續揪著不放的。”
慕卿窨沉默了數秒,擡頭看著慕昰,聲線微有些低暗,“父親真的希我去和龍威道歉麼?”
龍威原先本就是慕昰的影子,與慕昰“同甘共苦”,幫慕昰擋過的子彈刀槍拳頭無數。
就是這樣一個人,幾十年了,在慕昰眼裡,龍威也就是個下人。
龍威爲他賣過的命,當過的替死鬼,在慕昰看來,都只不過是龍威該盡的本分,應盡的職責。
慕昰骨子裡是個等級觀念深固的人。
在慕昰心裡規劃的等級階層中,他與慕卿窨無疑纔是同一個層次的,只不過慕卿窨照樣還得聽他的。
從一定程度而言,慕卿窨的地位至在慕宅範圍,代表的是慕昰。
現在慕昰要求慕卿窨跟在他眼裡只不過是個奴才下屬的龍威道歉,從另外一個方面看,不亞於代表了慕昰和龍威道歉。
然而,自古以來,有人見過當皇帝的給臣子和奴才道歉的麼!?
慕昰意味深長的輕哼,淺淺睥睨慕卿窨,“怎麼?覺得跟龍威道歉委屈你了?”
慕卿窨想了想,搖頭,“父親如若真的希我和他道歉,我遵從便是。”
“好。”
慕昰角莫測勾出點弧,瞳眸亦閃過一抹狡詐的暗,微提高聲音道,“威子。”
慕卿窨輕抿薄脣。
……
“使不得,這怎麼可以,萬萬不行啊!”
龍威在聽到慕昰喚他進來的目的,像是猛地驚到了,看著慕昰連連道。慕昰從太師椅移坐到了沙發,慵懶的半靠著沙發靠背,目欔著他沒開口讓他起來,他便一直保持跪立姿態的男人,“有什麼不可以,不行的?威子,我記得你說過,阿窨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在你
心深,早已當阿窨是自己的孩子。現在孩子犯了大錯,給你道個歉你有什麼承不起的?還是說,就算阿窨和你道歉,你也不會原諒他,所以不必道歉?”
“……”龍威惶恐,低沉的嗓音有些急,“老爺,我不怪爺,爺……也不需要跟我道歉,這,這了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封園這套規矩是針對其他人的,不包括你,你跟那些人可不同。”
慕昰不慌不忙說著,眼梢,睨慕卿窨,“阿窨,你起來吧。”
慕卿窨沒猶豫,站了起來。
他也沒覺得慕昰會讓他跪著給龍威道歉。
要是慕昰真要求他跪龍威,那眼前這人百分之一萬不是慕昰本人!
“抱歉。”
慕卿窨起,黑眸直直盯著龍威那雙將緒掩藏至最深的眼睛,一秒不耽擱,嗓音磁清淡,乍一聽,完全是不走心,一心只想完任務的敷衍。
可龍威卻麪皮然一繃,似是不知所措,飛快了眼慕昰,而後什麼都沒說,把頭垂得低低的。慕昰瞇眼,“威子,這次阿窨衝你開的兩槍,離心臟都很近,你也是在病牀上煎熬了近一個月纔算徹底的痊癒。你傷不僅是傷在上,還傷到了你心裡。你要是無法原諒阿窨,我是能夠理解的。更何況
……”
慕昰幽幽看向慕卿窨,“這道歉的人,實在也看不出有幾分誠心。”
“老爺,我並不怪爺。”龍威輕頓,補充道,“真的。”
慕昰撅著,默默看著慕卿窨。
慕卿窨眼眸輕掩,面龐清逸淡靜,不聲,彷彿沒領會過來慕昰這話裡含的蘊意。
“呵。”
等了半響,慕卿窨都未在開口,慕昰突地冷冷一笑,盯著慕卿窨,涼聲說,“阿窨,你可是答應得好好的。”
慕卿窨擡擡眼皮,眸漆黑著慕昰,“我答應您和他道歉,歉我道了,他也說不怪我,並不在意。我想我應該算是履行了對父親的承諾。”
慕昰眼眸有些凌厲的盯著慕卿窨,冷喝,“我要的是你拿出你的誠意,真心和他道歉,求得他的原諒。你區區一句抱歉,還敢大言不慚的說履行了答應我的事?”
“父親如何知道我並未發自心?我從小的子便如此,我道歉的方式自然也如此!難道因爲我跟別人道歉的方式不一樣,也是我的錯?”
慕卿窨直勾勾看著慕昰,瞳眸墨黑,俊逸的面孔繃不住的顯出幾分黑沉,嗓音低,似忍。
慕昰脣繃一直線。
慕卿窨瞇眼,轉眸瞥向一旁的龍威,低而淡的語氣卻刻著些許咄咄人,“我問你,我方纔跟你道歉,你可是真心原諒了我?”
“我從未怪過爺,自然就談不上原諒不原諒的。爺您和老爺實在是折煞我了。”龍威誠惶誠恐說。
“父親,您聽到了?”慕卿窨再次盯著慕昰。
慕昰扯脣,出一道測至極的冷笑,隔了幾秒,咬著牙道,“聽到了。”
慕卿窨抿住脣,著慕昰的黑眸約夾著抹桀驁。
慕昰眼廓然了寸,覷了眼龍威,“威子,你出去吧。”
龍威像是鬆了口氣,忙轉出去了。
看著龍威出去,慕昰面沉沉,擡眼看慕卿窨那張此刻也發黑的臉,眼眸深快速閃過什麼,瞇瞇眼道,“你歉道了,威子也接了,我遵照我之前說的,那件事從今天開始,過去了!”
“父親向來一諾千金。”
慕昰,“……”
慕昰瞟了慕卿窨兩眼,暗哼,“坐吧。”
慕卿窨坐到一旁的沙發,但臉跟之前到慕宅時的低遜甚至有些低微截然不同,是慕昰所見的,難得的憋屈和難看。
慕昰揚眉,對慕卿窨此刻的表現,彷彿還待見的,面上的突然就和悅了些,瞥著他哼說,“覺得難了?”
慕卿窨看慕昰,眉心擰了一座小山峰。
“呵……”
慕昰反而笑了,嗓音狹諧,“不過讓你跟威子道個歉罷了,這點氣度都沒有?”
慕卿窨放在上的雙手一握,臉更黑更難看,沉冷道,“我知道父親並非真心想讓我跟龍威道歉,您之所以這般要求,不過是想懲罰我!”
“哼。懲罰?”
慕昰慢悠悠吸氣,緩緩靠在沙發背上,垂著眼皮,只掀起一道看慕卿窨,“你要不是我兒子,我傷的就不是你那自命不凡的自尊心,而是你的命!”
慕昰瞭解慕卿窨的驕傲,他要求他給龍威道歉,瞧著是個微不足道不足以稱之爲要求的條件,實則對於一個驕傲到極致,生來便王者待遇慣了的人,是一件極爲傷自尊的事。
慕昰就是要讓慕卿窨知道知道,他再怎麼不馴狠辣手段超羣,他慕昰照樣能把他在手掌心裡,讓他低頭,不管對方是誰,他都得乖乖給他把頭低下去!
當然。
如果慕卿窨從開始到結束,全程都表現得淡然無謂,或許慕昰這會兒也對慕卿窨促狹不起來。
相反的,那口氣會比之前在心頭醞釀得更濃烈。
只是慕昰到底對他唯一的兒子瞭解得不夠深,或者說,他把自己代得太多。
以慕昰“唯我獨尊”的子,若是要他跟一個下人奴僕道歉,那真比殺了他還他屈辱難!那真跟鑽心似的。
他便以爲他這個兒子也如他這般。
慕卿窨起初倒也不全然覺得跟龍威道歉沒什麼。
說到底,強行給喬伊沫剖腹導致他險些永遠失去和孩子,跟龍威不了干係!
在慕卿窨心裡,龍威其實就跟個死人沒什麼分別了。
他那時打了他兩槍他沒死,慕卿窨一點關係都沒有,反正他是一定要死的。
這次死不了,那就下次。
只是現下,他更爲在意的並非報仇。
同時,慕卿窨也察覺到了慕昰的目的,所以便配合他演了一出,滿足滿足他極度想要報復他他難的心理。
至於慕昰總用各種方式話語暗示他,他永遠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等一系列舉,慕卿窨早已習慣……不以爲然。
說句“自暴自棄”的話,人逃不過死亡的宿命。
慕昰是人,總有死的一天!
他並不覺得,他活不過一個將至六十的老人!
如果他甘願就這麼一直被的等的話,那一天總會到來。如果他甘願!
慕卿窨和慕昰看著彼此,心思卻各不相同。
一對親生的父子,發展至此,不可謂不悲哀。
慕卿窨沉著眉目,沒有接慕昰的話。慕昰一下子好似什麼都不介意了,一隻手在扶手上輕輕點頭,衝慕卿窨笑了笑,“阿窨,你是父親的兒子,你只要聽父親的話,父親虧待誰都不會虧待你。你是我唯一的兒子,等哪一天我壽終正寢了,
我會把整個慕家都給你。阿窨,記住父親的話,沒有什麼,比能握在手裡的決斷更真實更重要。”
慕卿窨看著慕昰。
慕昰坐直,傾拿過桌上的茶杯,揭開茶蓋,脣剛到杯沿,甚至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聽慕卿窨道,“父親,我想把兒接回邊照顧。”慕昰一頓,眼底綿延的笑意,登時如煙霧在颶風下轟然被吹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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