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宜還默默抹著淚,就聽殿外響起窸窸窣窣之聲。
梳著雙髻的輕步踏過門檻,滴溜溜的眼珠轉著,好奇的朝殿張一圈,才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小姐,您在里頭嗎?”
江知宜心中一驚,卻又覺得這聲音悉,像是侍采黛,忙抬手將臉上殘留的淚跡干凈,又輕聲咳嗽清了清嗓子,才起下了地,邊往外走邊答:“我在這兒。”
采黛順著的聲音尋去,待看見人時,立即興沖沖的上去拉住的手,“小姐,我可見到你了,你不知道我這一路有多艱難,領我來的太監兇得很……”
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慨一路的冷落,直到江知宜引進了殿,才發現自家小姐紅腫如桃的眼,又是一驚一乍的了兩聲,“小姐這是怎麼了?眼睛怎地這樣紅?”
“沒事,適才喝的藥太苦了些。”江知宜用帕子沾了沾眼睛,領在桌前坐下,迅速轉開了話題,“你怎麼進宮來了?”
采黛是個沒心眼兒的,聽見一茬說一茬,沒再細究怎麼會因為喝藥哭紅了眼,轉頭就開始說起自己進宮之由。
原來是皇帝一早就命人去府上傳過旨,說是念鎮國公府上下于朝前后宮盡忠、勞苦功高,特許江知宜在宮中小住,一則在愉太妃邊盡孝,二則由宮中太醫為其醫治頑疾,也算是盡力為鎮國公了卻一樁心事。
特許大臣之在宮中暫住,這是天大的恩典,采黛說的眉飛舞,還在為鎮國公府得此殊榮而喜悅。
“小姐,這皇宮可真漂亮,雖然引路太監兇的,但我瞧別的宮人倒是心善,就那傳旨的公公,還特意允我進宮陪伴小姐呢。”
采黛恩怨分明,不吝于對好人的夸贊,而江知宜卻只覺腦中似有什麼轟然炸裂,再聽不清到底是哪個太監好心。
無意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兒,發現已到日暮時分,窗柩出的那方天地皆是昏黑。
明明才答應了愿意服侍皇帝,而皇帝的旨意卻早已在晨間就傳了出去,這是早料到會俯首稱臣嗎?
特意讓采黛進宮,恐怕不是那太監心善,而是皇帝之命,這又是為的什麼?
江知宜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只是勉力勾了勾,又問:“爹爹和娘親可還好?”
聽問這個,采黛又開始笑起來,帶著些無所顧忌的調侃,“小姐您才離家一日,就開始想老爺和夫人了?這以后嫁了人可怎麼辦。”
江知宜也隨著笑,低聲念叨:“以前竟不知道我這般沒出息,才離了爹娘一日,就想他們想得。”
居然才離家一日,這樣百轉千回的折磨,還以為已經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
“說起嫁人,夫人還讓我知會您一聲呢。”采黛搭上的手,覺似是及到剛結了冰的水,涼的讓人打。
采黛忙握給捂了捂,又道:“聽說塞外出了事,上將軍昨兒夜里突然趕去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您與他的婚事,得往后推一推。”
江知宜點點頭,只道“無妨”。
什麼往后推不推的,等得了機會,還得告訴父親,這樁婚事就算了罷。
這樣的短命人兒,本來就與人家不相配,有了如今這事兒,還談哪門子婚事呢。
采黛見興致缺缺,只當是極離家,突然出門有些想爹娘,輕聲哄道:“放心吧,老爺夫人好著呢,就是顧念著小姐的病,所以您可得好好養病,才好讓老爺夫人安心。”
說著,采黛又端過桌上一角的甜甜釀梅子,遞到跟前,“小姐適才不是說被藥苦的紅了眼,快吃這個一。”
江知宜知用心良苦,不忍讓擔心,捻起一顆梅子塞到里,輕呼:“甜甜的很,你也嘗嘗。”
采黛應聲嘗了一顆,連連點頭,“皇宮可真好,連餞兒也比外頭的好吃。”
江知宜輕笑,這才注意到一旁的白玉小碗,其中還殘留著些許黑的湯藥,不疑,皇帝不是說灌了三大海碗湯藥嗎?那這一小碗是另加的?
思及此,的舌底又是一陣泛苦,將口中的梅子推至舌尖,才算是稍稍除了苦味。
夜幕籠垂,屋外的天兒像是潑了墨似的黑,濃重的再瞧不出別的,遠宮殿接連掌起燈,星星點點的燈火綴在深宮之中,卻不見一點兒暖意。
有宮人陸陸續續來送吃食,江知宜隨意了幾筷子,便失了興趣。
采黛還勸多吃幾口,但話還沒說完,便被人去取喝的湯藥。沒了人看著,索又偎回床榻上,再不肯彈。
雖說子從不曾好過,但昨夜又病一場,確實傷了氣力,渾都著難勁兒,空了一天的肚子,倒填不進半點兒吃的。
還有適才那藥,著實難喝,甚至比在家中時飲得還要苦上三分。
除卻的不爽快,心中更是如同堵著什麼東西,有些不過氣來,未來前路還沒有著落,不知道皇帝打算如何徹底摧毀。
這種不知危險何時到來的張和迫,如同在懸崖之巔,面對著萬丈深淵,后站著個看不清面容的人,明明知道他的目的就是在背后推你一把,卻不知那雙手何時搭上你的背。
一時之間,江知宜只覺五味雜陳,盯著床頂織繡的祥云纏龍,心中苦悶更甚。
殿外冷風依舊在喧囂,卷起殘茬敗葉略過長廊,將檐下的宮燈吹得擺來晃去,燈影來回拉扯,偶爾在窗欞上閃過。
江知宜隨著那燈影轉目,就見采黛已經捧著藥罐進了殿門,腳步凌,將那藥罐放在桌上之后,慌不擇路的沖進殿之中。
“不過是去取個藥,怎的如此慌張?”江知宜倚在床架上,垂目問道。
采黛大口息著,吐盡這一路奔來的辛苦,才道“適才我去取藥,瞧見幾個太醫行匆匆,往西南的一宮殿而去。我一時好奇,就趁著領路太監不在的時候,多問了一句,才知道是……是……”
略頓了頓,抬眼瞄著江知宜的臉,接著說道:“是愉太妃晌午吃錯了東西,下午嗓子就說不出話來了,他們正趕著去給太妃醫治。”
“什麼?怎麼會……”江知宜長眉微斂,本來不及多想,立即起下了地。
昨夜還好好的人,怎麼今日就遭了這樣的禍端?
江知宜本就七上八下的心,這會兒更是高高的吊在了嗓子眼兒,堵的難發慌,手忙腳的套好裳,連長發都不曾梳理,便匆忙出了殿門。
殿外守著的人不多,瞧見出來,皆是一怔,而后便有太監彎腰行禮,溫聲道:“天兒這麼冷,江姑娘怎麼出來了,仔細凍著子。”
江知宜只當他這是客套話,彎起眉眼沖他笑笑,一邊往外走,一邊應道:“多謝公公關心,無妨。”
那太監也沖笑,滿臉的褶子堆積在一起,似一道道壑,手臂卻在不經意間抬起,阻在跟前,攔住了的去路,“外頭冷得很,奴才覺得江姑娘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說話之間,一如適才的輕聲細語,但這會兒聽來卻變了味道,江知宜盯著他假意的笑,后知后覺他這不是關心,而是在阻攔出長定宮。
故作不知,立即將腕上的冰花芙蓉玉人鐲下來,塞到那太監手中,佯裝隨和的笑道:“煩公公通融,我不過出去風,一會兒就回來,肯定不讓旁人瞧見我出去。”
“別……”那太監推著,一面也不肯留,客氣的朝行過禮,只道:“江姑娘可別為難奴才了,您還是回去吧,對你我都好,不然您金貴的子了損害,奴才們也擔不起啊。”
江知宜頓了頓,笑容僵持在臉上,與微微低垂的眉眼不太相襯。
怎麼?這是皇帝有命,要將囚于一宮之中,再不得出去嗎?
收起臉上的笑,冷眼掃過守著宮殿的人,面上早沒了開始的和氣,“既然如此,那勞公公幫我給皇上通稟一聲吧,就說我想去瞧瞧我姑母。”
話罷,把玉鐲緩緩戴好,朝那太監傾了傾,將聲音的極低:“讓公公傳信而已,我不為難公公,希公公也不要拂了我鎮國公府的面子。”
鮮拿出鎮國公府來人,只怕別人覺得仗勢欺人,也恐有人拿住父親的話柄,但此時姑母有難,倒讓沒了顧忌。
那太監沒料到會搬出鎮國公府來,思索片刻之后,到底還是低了頭,招手來殿門口的一個小太監,命他去跑一趟。
江知宜立在檐下,微微仰起頭,目一轉不轉的盯著皇宮的西南角,只盼著姑母真的只是偶然吃錯了東西。
沒過一會兒,傳話的小太監就帶信兒回來了,但并未提是否準他去見姑母之事,只說讓去正和殿見皇帝。
江知宜還細問,但那小太監的極嚴,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肯說,只是直愣愣的在前頭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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