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頌林冬7
靈山延綿一片全是山頭,最怕火星。
尤其是夏季,韓夫人明文規定了,夜里連個火把都不許人帶。
今兒那燈是好看,著火了,卻是大事。
余景蕭看著山底下冒出的濃煙,腦門心一跳,急急忙忙地看了一眼林冬,“師姐,沒事,我這就去撲了。”
說完便從屋前的臺階上,一躍而下。
往山下沖了一段后,余景蕭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回過頭來,提高了聲音同林冬囑咐道,“師姐,天晚了,你先回去歇息,還有,師姐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大師兄自來不知好歹,你可千萬別理他。”
橫豎他都做到了這個份上,也不怕徹底地得罪沈頌。
聲音傳來,林冬彎了彎角,回頭看了一眼旁神莫測的沈頌,倒還真聽了余景蕭的話,“師兄忙,我先回去了。”
若說之前的幾回意外,都是沈頌的錯覺。
這回已經很明顯了。
林冬有些反常。
“林冬。”沈頌見說完,當真轉過了,往旁邊的臺階走去,這才轉過喚住了,“我有話同你說。”
林冬的腳步頓住,回過頭,沖著他一笑,還未等沈頌開口,便先替他說了,“師兄想說的可是同我提親?”
沈頌嚨里的話,被這一句堵了回去,目微帶詫異地看著。
“師兄前來,若是當真因為此事,那我先謝過師兄的好意。”
林冬的腳步緩緩地轉了過來,從那星星點點的燈火之中,看著立在那頭一回如此正視著自己的那個人,怎麼也沒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親口拒絕了十一年來做夢都在期盼的結局。
但并沒有預想中的那般困難。
“也謝謝師兄這些年對我的包容。”林冬沖著沈頌一笑,真誠地道了一聲歉,“師兄,對不起,年不懂事,糾纏了師兄十一年,別說師兄會覺得煩,回想起來,我自己也覺得有些過分,如今林冬知錯了,師兄日后若是有何事需要林冬效勞的地方,林冬一定前來贖罪。”
林冬那一笑,神之間再無往日對他的糾纏耍賴,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周散發出來的端莊和孤傲,才真正像極了靈山的大小姐。
不了,便不再卑微。
也能在他面前,直了脊梁骨說話,“師兄放心,我已經告訴過母親了,往后,他們不會再為難師兄,還希師兄能不計前嫌,從今以后能與我以師兄妹相稱。”
林冬見他遲遲不說話,也沒再留,“師兄既然來了靈山,就多住幾日,師兄弟們都很想念你。”
說完,林冬便轉下了臺階,“我先走了,師兄也早些歇息。”
夜中那抹雪白的影,下了屋前的臺階,繞到了庭院之下的山路上,再一點一點地慢慢走遠,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不見。
沈頌依舊立在那,盯著山路的盡頭,腳步如同被困住了一般,紋不。
阿吉從山上趕上來,一頭是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沈頌,領命道,“主子,了。”
阿吉跟了沈頌這些年,就從未見過他干過一件違背良心的喪德之事。
今兒孔明燈的火星子墜山,算是頭一樁。
阿吉上來,孔明燈的當事人已經走了,就只看到了沈頌一人立在那,盯著滿山的孔明燈,沉默不語,更不明白他了人家孔明燈是何用意。
阿吉將手里的那只箭頭遞給了沈頌。
沈頌接過之后,一語不發,拿著那箭頭走到了后的大門前,往門口一撂,明晃晃地給余景蕭仍在了那。
阿吉拼了命地跑去山頭上,好不容易取回了罪證,剛松了一口氣,見沈頌如此,立馬張了起來,“主子,這”
“無妨。”阿吉擔憂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沈頌打斷。
阿吉抬起頭,便見跟前那張一貫溫和的臉,沉得可怕。
阿吉心頭一個咯噔。
一個整日面帶微笑的人,突然變起臉來,比那平日里一直板著臉的人,更令人害怕。
阿吉一言不發地跟在沈頌后,完全沒弄明白,是什麼事讓主子變了臉,等回到了沈頌靈山屋子,看著跟前的黑燈瞎火,沈頌遲遲沒有進去,阿吉終于明白了些什麼。
趕推開門,打開火折子去尋油燈,燈火一亮,阿吉便愣在了那。
屋正中央木幾上擺放的幾個花罐子沒了不說,連那上面的擱著的茶壺和茶杯都換了靈山統一的木制杯。
擱在角落里的梳妝臺也被搬走了。
阿吉舉著燈火,再出脖子往里一,床榻前的地毯沒了,床上的云錦被也沒有了,倒在整齊地擱了一床同其他師兄弟一樣的布棉被。
阿吉吸了一口涼氣。
若不是看到屋里的那書架還在,阿吉還真以為走錯了地兒。
細細一看,又才發現被挪走的都是林姑娘這些年,斷斷續續塞進來的東西,如今留下來的這些,才是主子這間屋子的真容。
阿吉心里的懷疑,徹底地得到了落實。
林姑娘在生主子的氣,不理主子了
適才山上的弟子都知道主子來了靈山,前來相攔,林姑娘肯定也知道,但并沒有見前來迎接,這會兒主子人都到了靈山,進了屋子,還是沒見林姑娘的影。
若是之前,這會子基本已經沒自己什麼事了。
屋子里早被林姑娘收拾得干干凈凈,點著燈盞,春季那桌上的罐子里,著采來的月季,冬季是幾支臘梅。
主子則是被林姑娘拽著袖進屋,東扯一句西扯一句,一派溫馨,哪里如現在的冷清。
十一年了。
主子終于如愿的清凈了。
阿吉不敢吭一聲,提著油燈,轉就要進屋去替沈頌鋪床,走了兩步便被沈頌喚住,“去歇著,我自己來。”
阿吉還想進屋收拾了再走,見沈頌手過來,接了他手里的燈油,便緩緩地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沈頌舉著油燈進了里屋,自己鋪好了床,褪了鞋,和躺在床上。
燈火一滅,山里的蟲鳴聲耳,夜清靜。
五日了,鼻尖沒了那讓他戒備的藥味兒,床榻上就他一人,再也沒人強地闖進來,鉆進他的被窩,扯他上的被褥。
也沒有再惡作劇地湊在他耳邊,喚他一聲,“師兄。”
他喜歡清靜,不想被打擾。
一切,正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
然而這幾個夜里,卻習慣地醒來,習慣地去瞧一眼屋里的窗戶,迷糊之中,下意識地手將上的被褥,往旁蓋去。
十一年的習慣了,哪能一時半會兒就戒得了。
既然想明白了,不再前來糾纏,他也落得一輕松。
至于已經養的這些習慣,過兩日適應了,也就好了。
沈頌閉上了眼睛,如同前幾日那般,想強迫自個兒睡,眼睛一閉上,腦子里卻比睜眼時還要凌喧囂。
眼前又浮現出了適才看到的那張笑臉。
笑得燦爛。
卻又似乎哪里不和他的意,不僅沒覺得那笑容好看,心頭還升出了一莫名的,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恐慌。
待意識到自己的異常之后,那恐慌突地又化了焦躁,燒得他猛地睜開了眼睛,著眼前的木架床頂,才察覺心口在急促的跳。
一陣口干舌燥。
沈頌起去了屋外尋茶。
腳步過門檻,看著那桌上擱著的茶壺和茶杯,腦子里又浮現出了,林冬立在他屋里,猛往嚨里灌水的模樣。
林冬喜歡夜里喝水。
幾回沒到人,他起來,便看到立在桌前在倒茶水。
一杯茶水灌下去,習慣手撐著桌面,出一陣神。
頭一回見到夜里起來喝著涼水,他還出聲阻止過,“茶涼了,別喝太多。”
就是這麼一句話,林冬回過頭一雙眼睛地盯了他一陣之后,便趴在了桌上,嚎嚎大哭了起來。
他走上前立在跟前,問了一句,“怎麼了。”
林冬突地抬起頭,沖著他無助地道,“師兄,你別管我。”
從那以后,沈頌沒再出聲過,確定了還是屋,便回到了床上,一直等到躺在了自己旁,才安心地睡了過去。
至今沈頌都不知道那回為何會哭。
很哭。
是以,他才記得清楚。
第二回哭,便是前幾日摟著他,說的那一番話。
“我就想看看,我堅持到如今,到底是因為心里還著你,還是僅僅放不下當年大師兄口中的那聲小師妹,亦或是追了你十一年而得不到的執著”
“師兄,我快堅持不住了”
并沒有哭出聲。
眼淚沾了他前的裳,他才知道哭了。
也是那一刻,讓他下定了決心,他們不能再如此下去,他娶。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可憐和同,才做出的這個決定。
但那一刻,他確確實實地有了心疼。
沈頌腦子里的思緒越來越,嚨間又是一陣干傳來,這才回過神,抬步走到了桌前,輕輕地翻開了托盤里的茶杯。
屋林冬的東西那些挪走了,茶壺里的水卻是滿的。
涼涼的茶水,沈頌吞得并不急,卻哽得他嚨發痛,脹脹,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沈頌擱下了茶杯,雙手自然地撐在了桌面上,神微微出神。
這一幕,竟是和當初的林冬一一樣。
片刻后,沈頌緩緩地抬起頭來。
漆黑的眸子起初還浮現出了一抹不可置信的驚愕,之后再一點點黯然消失,那塵封起來的心口,終究被那竄出來的一道豁然沖擊開來,一時得他眸子發,眼眶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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