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驍沉默了。
剛才溫宴要用粥,歲娘給次間里的油燈換了個燈罩,屋里比霍以驍來之前亮了些。
也只是亮了稍稍一點點而已。
溫宴豎著坐在羅漢床上,蓋了厚被子,雙手抱著膝蓋,看起來很不嚴肅的姿態,卻說著無比認真的話。
的眼睛里寫滿了認真。
油燈的映在白皙如玉的臉上,更是映在了的眼睛里。
眸子里就像是蘊了一汪水,像他見過的西子湖,湖面上的霧氣散開,出清澈如鏡的水面,把湖水上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在其中。
三潭印月明亮的皎潔白。
溫宴眼中他的影。
本是什麼樣的,就是什麼樣的。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霍以驍的了,想說他才不會信,終是沒有說出口。
隨去吧。
小狐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到底能不能信,他自己能看、能聽、能判斷。
溫宴能給他演上十天半月的,難道能再演個一年兩年?
真有那樣的本事,他就夸一句小狐貍厲害。
“我信不信你不是眼下關鍵,”霍以驍緩緩道,“你先說服你二叔父吧。”
溫宴莞爾。
說服二叔父,這在溫宴看來本不是問題。
甚至,突然反悔了要在臨安城里混日子,桂老夫人都會一腳把踢到京城去。
“驍爺放心,你一定會在京城看到我的。”溫宴笑著道。
霍以驍挑眉,他放什麼心……
轉念一想,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也是,若沒有在京城看到溫宴,他確實不放心。
怕半道上遇著麻煩了,尤其是朱晟那兒的麻煩。
“這幾天老老實實待著,別跑,”霍以驍又說了一遍,這才站起,“我先回去了。”
溫宴應了。
霍以驍走到落地罩邊,頓了腳步,轉頭掃了溫宴一眼。
小狐貍待在羅漢床上,老老實實,一步都沒有跑……
見他看過來,溫宴還沖笑瞇瞇地擺了擺手,以示“慢走不送”。
霍以驍好氣又好笑,沒有再說什麼,到中屋拿上了斗篷,啟門出去了。
歲娘關好門,回到次間,一面收拾食盒,一面道:“還是姑娘算得準,驍爺答應讓姑娘回京了。”
溫宴靠著引枕,道:“哪怕他不答應,我也得磨到他答應。我那麼喜歡他,可不得使勁兒努力。”
歲娘瞅著溫宴看,半晌,湊過來小聲說:“姑娘,撒謊一次是假的,兩次是假的,三次就真了,驍爺這麼幫您,您把他騙得信以為真,不好吧?”
溫宴笑著拿手邊的書冊輕敲歲娘的腦袋:“我哪里是騙他,我說的都是真話!他不信我,你也不信我,說真話真難。”
歲娘抿著直笑:“那我暫且信您吧。”
“……”
溫宴把討打的歲娘趕去鋪床,自己越想,亦是越好笑。
戲演多了,假話也說多了,以至于說真話,一個兩個都不信了!
前途多舛!
房門很快的一開一關,黃嬤嬤從外頭進來,怕上寒氣傳給溫宴,就站在落地罩旁,隔著一整個次間與溫宴道:“姑娘,不早了,該睡了。每每睡得了,您就越發覺得冷,這天兒又不好,您冷得難了還怎麼去驛館?”
“我這幾日不過去了,”溫宴答道,“驍爺剛說讓我老老實實待著。”
黃嬤嬤睜大眼睛看,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您能聽話?”四個大字添一個標點。
“媽媽……”溫宴聲討饒,“你真的得信我,我跟你說,剛才……”
溫宴倒豆子似的,說了歲娘“壞話”。
黃嬤嬤聽完,笑得眼睛都瞇了:“這事兒啊,那奴婢肯定是信姑娘的。”
這個歲數,又是宮里爬滾打出來的,難道在男心意上還會看走眼?
厭惡可以裝冷漠,但喜歡就是喜歡,掩飾不了。
溫宴很滿意黃嬤嬤的回答。
還是的黃嬤嬤有眼,是個人才,等回京后定能大殺四方。
這一晚,許是首要目標能達了,溫宴睡得很香。
舒園里,溫子甫則是輾轉反側。
李知府晚飯后說了那麼幾句,讓他全然不著頭腦。
溫子甫能猜到是霍懷定與李知府在隔壁屋子用飯時說了些什麼,但容,李知府直跟他打哈哈。
聽李知府那口氣,應當是好事……
溫子甫琢磨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早上起來,眼下發青。
曹氏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擰著眉,道:“老爺,你不把自己折騰這麼個樣子,霍大人也不會覺得你在公務上躲懶了。”
溫子甫對著水盆照了照,上道:“我可不就是忙得睡不著嘛!幫我想想法子,這個樣子出不了門。”
曹氏忙應了,又是用冷帕子敷,又是拿熱蛋滾。
“宴姐兒什麼時候去給母親請安?”溫子甫還是覺得不踏實,溫宴有溫宴的路子,他或許可以請溫宴去探探口風?
曹氏答道:“母親免了宴姐兒晨昏定省。”
溫子甫從曹氏手里拿過帕子,熬著一邊,只一只眼看路:“我去熙園找,等下就從角門走了,你替我跟母親說一聲。”
這廂溫子甫風風火火,那廂溫宴剛剛起。
睡眼惺忪的溫宴對上“獨眼龍”溫子甫,愣了愣,而后,瞌睡全跑了。
溫子甫開門見山,說了來意。
溫宴忍著笑,道:“叔父不用張,是好事,依我之見,過幾天霍大人離開臨安時會跟您提的。”
溫子甫懸著的心落了大半。
他家宴姐兒說好的,那就差不了。
他急著來,又急著走,出了熙園,冷不丁一想,霍大人和李知府昨兒晚飯時才商量了的事,宴姐兒在府里待著,從哪里得的消息?
別是天黑后又翻墻出門了吧?
之前也就算了,昨晚上多冷啊,又下雪子,這孩子怎麼不知道仔細仔細子骨呢!
回頭得好好跟曹氏嘮一嘮。
雖然沒了娘,但還有嬸娘吶,凍壞了可怎麼辦!
熙園里,溫宴看著溫子甫的背影,了鼻尖。
自家這位二叔父,真的能勝任吧?
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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