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見大格格的額娘, 這個并不是什麼難事。

　論理，其實平日里也能見。

　只是惠妃從未對大格格有什麼特別厚待過，故而大格格也心知肚明, 不去自討沒趣, 和惠妃開這個口。

　阮煙和康熙說了這事。

　康熙想著兩全其, 大格格生辰那日便讓大格格的生母晉氏進宮來。

　晉氏進宮那日, 天氣有些冷。

　大格格穿著合綴的旗服, 披著一件蔥黃宮緞面的斗篷，剛去乾清宮、慈仁宮、翊坤宮請過安。

　今兒個生辰, 康熙和皇太后、皇貴妃都賞賜了些生辰禮。

　天冷, 大格格剛回永壽宮, 想著給惠妃請安。

　才進去，就聽到里面傳來惠妃的說笑聲。

　大格格愣了愣, 腳步一頓，想起今兒個是生母進宮的日子, 心里有喜意也有遲疑。

　“大格格, 您回來了。”

　白夏抬頭, 瞧見大格格, 臉上便出笑意。

　這一招呼，大格格倒是不能遲疑, 角揚起笑容，走了進去。

　惠妃正和恭親王晉側福晉說話。

　大格格一來, 惠妃不給行禮的機會, 笑著招呼過來：“烏希哈, 你瞧瞧是誰來了？”

　大格格瞧向側福晉。

　十七年來, 要說沒見過側福晉那是假的, 尋常宴席, 人提起恭親王府晉側福晉，不得要看多幾眼。

　瞧多了，自然也知道誰是生母。

　可仔細瞧這還是頭一回。

　晉側福晉要說歲數，和惠妃相差無幾，可看上去卻比惠妃老態得多。

　一吉服，頭發梳得整齊，一碎發都看不見，臉上繃著，不笑的時間角下沉，手腕上掛著兩個玉鐲子，老氣沉沉。

　母時隔多年相見，反倒比尋常陌生人還尷尬。

　大福晉聲道：“額娘，側福晉好不容易進宮一回，倒不如烏希哈陪去后頭說話。”

　“也好。”惠妃難得給了大福晉一回面子。

　晉側福晉跟著大格格去了后面屋子。

　大格格喜好素雅，屋子里收拾的整齊，除了雅莉奇和六阿哥送的些許擺設有些活潑外，褥子帷帳都是素的，也不擺些花草。

　進了屋子。

　母倆對坐，卻是靜了下來，比先前在前面還尷尬。

　大格格咬著下，這些年怨過恨過，可見了面又心疼，旁的側福晉過的是什麼日子，過的是什麼日子，一個人日子過得好不好，總是能瞧出來的。

　“額娘在家里日子可好？”

　晉側福晉像踩到尾一樣，“格格可不敢這麼喊，我側福晉便是。”

　大格格剛涌上心頭的一孺慕之仿佛夜里燈火一樣，倏然被風吹滅了。

　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只記得晉側福晉臨走時，說了一句話，萬歲爺既封你為和碩純禧公主，日后去了蒙古當為大清效力才是。

　又話語里暗示，大格格日后出嫁讓恭親王去送嫁。

　到底送嫁這事面。

　大格格也只是笑了笑，沒答應，沒拒絕。

　瞧了瞧屋子里的琺瑯自鳴鐘，“時辰不早了，今日還有課，倒是不好多陪側福晉說話。”

　晉氏沒會意會這麼冷心，微張。

　煙柳卻是個護主的，笑著道：“是啊，昨兒個還和貴妃娘娘、安妃娘娘說好今兒個還得去上學，可不能耽誤了。”

　丫頭片子上什麼學。

　晉氏心里嘀咕，可到底大格格的氣勢不好惹，沒敢說出來討人嫌。

　送走晉氏，倒是惠妃吃了一驚，還道是大格格膽子小，不敢留人太久，對白夏道：“難得母見一面，倒是何必這麼小心？本宮原還曾想送一桌席面過去，將來沒法送行，今日提前也是一樣的。”

　白夏笑了笑，送上一盞松針茶，“大格格一向乖巧。”

　惠妃心想也是。

　大格格養在這里十幾年，給的就拿，不給的從不開口要，一向規矩懂事，給惠妃掙了不面。

　想了想，惠妃道：“過陣子也得讓家里和務府說說，大格格的嫁妝怎麼也得置辦面了。”

　“娘娘您對大格格真是上心。”白夏恭維了一句。

　惠妃笑道：“到底養了這麼多年，雖不是本宮親生，也有幾分分了。”

　大福晉沒什麼，瞧了眼后面大格格的屋子，心里嘆了口氣。

　昨兒個提起這事還滿臉笑意，剛才出來時可沒見什麼喜。

　其實，不見倒還好。

　能狠下心將兒送宮里，十幾年不聞不問，便知不是什麼慈母了，倒不如不見，心里好歹留著幾分念想。

　大格格說要上課倒不是哄人的。

　到底獨自在宮里活了十幾年，心里再難，也藏在心里沒表出來。

　可雅莉奇和三格格和朝夕相這麼久，哪里不知道高興時是什麼樣，見神如常，便知道今兒個見面估計沒什麼好結果。

　三格格猶豫，對雅莉奇問道：“四妹妹，大姐姐今兒個心可不好，咱們還要給準備驚喜嗎？”

　雅莉奇也拿不住主意，便悄悄問了阮煙。

　阮煙聽了后，只道：“還是依著你們原先想的給過生吧。”

　于是。

　下午校場回來。

　大格格等人換了一裳，原本便該回去了。

　雅莉奇卻磨泡，拉著大格格去了鐘粹宮。

　“四妹妹，你這蒙著我的眼睛，我怕摔了。”

　大格格膽戰心驚說道。

　雅莉奇拉著的手，“摔不了，再說我攙扶著您呢，您要是摔了，我給您墊底。”

　大格格角抿了抿，出一笑意。

　被雅莉奇蒙著眼睛帶著進了屋子里，心里琢磨著這像是貴妃娘娘的明間。

　“到了，到了。”

　雅莉奇松開手。

　大格格睜開眼，只見桌子上擺的都是吃的點心，吃口味淡的，杏仁糕、茯苓糕、貴妃餅，都是吃的。

　“這些可都是我和安妃娘娘做的。”

　阮煙笑著說道。

　雅莉奇賣乖道：“知道你吃什麼，是我和三姐姐出的主意。”

　“糕點可以吃，可這長壽面卻是不能不吃。”

　阮煙示意春曉端出一碗長壽面來。

　長壽面做的簡單，老母熬的湯底，燙了面，煎了個荷包蛋，再撒了點兒蔥花，“吃了長壽面，以后定能長壽百歲。”

　大格格沒想過雅莉奇等人會給自己過生，怔楞片刻，還是博貴人不由分說拿了筷子塞到手里，才反應過來要吃面。

　荷包蛋煎的，一咬下去，蛋黃就流出來了。

　面條不夠勁道，有些，可湯底卻鮮甜。

　“長壽面要一口氣吃完，不許咬斷。”雅莉奇啃著茯苓糕，在旁邊嘰嘰喳喳說道。

　“要是吃不完，咬斷再吃也是一樣，別噎著。”阮煙道：“橫豎咱們孩子都是有福氣的，將來肯定都是長命百歲。”

　“額娘，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對我說的！”

　雅莉奇瞪大眼睛，控訴阮煙雙標。

　阮煙道：“時移世易，這道理你都不懂，書都讀到哪里去了。”

　雅莉奇鼓著，氣惱不已。

　大格格吃著面吃著吃著，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一笑，倒是把眾人給驚住了。

　大格格沒咬斷面，一口氣吃完了，拿帕子了角：“多謝貴妃娘娘、安妃娘娘、博貴人，三妹妹、四妹妹，這長壽面很好吃。”

　眾人見能笑了，心里松了口氣。

　阮煙道：“湯你就別喝了，今兒個咱們吃鍋子，這還是冬第一場鍋子呢，想吃什麼你這個壽星公來做決定。”

　“大姐姐，吃花鍋子！”

　雅莉奇第一個提建議。

　“又不是你生日，你什麼。”阮煙點了下雅莉奇的額頭。

　屋子里熱熱鬧鬧。

　黃昏時，果然傳了鍋子，鴛鴦鍋，一半是花鍋子一半則是牛油辣鍋。

　上腦、小三岔、黃瓜條、羊尾油、牛五花、、吊龍，一盤盤擺滿了桌子，阮煙還要了花酒來。

　花酒清甜，又帶著一香味。

　雅莉奇子坐不住，喝了一杯，還給三格格倒了小半杯。

　兩個人喝了酒，臉都紅撲撲的，說話都顛三倒四。

　雅莉奇拉著大格格的手：“姐姐，你別怕，我如今在學兵書，要是蒙古人欺負你，我立刻帶兵打過去！”

　“好，好，好。”

　大格格哭笑不得，摟著，一面人去傳醒酒湯來。

　這博貴人就在這里，說這樣的話豈不扎的心。

　博貴人渾不在意，“雅莉奇要是有這本事，那也倒好，倒是沒墮了我的名聲。”

　安妃和阮煙角微微了。

　只能說兩人不愧是師徒。

　吃過了晚膳，天便黑了。

　安妃帶了雅莉奇這個耍酒瘋的小瘋子回去，博貴人回了后面，三格格被榮妃的人接走了。

　阮煙親自送了大格格出鐘粹宮。

　羊角宮燈在前面照明。

　大格格站住腳步，對阮煙道：“貴妃娘娘您留步吧，天冷別吹了風。”

　阮煙嗯了一聲，看向大格格，手幫扶正了鬢發上歪了的珠釵，溫聲道：“父母親疏，也終究不過是外人，人這一生是要自己走的，過得好不好，順不順心，端看你自己。你只別忘了，還有我們便是。”

　大格格眼睛酸，心里卻涌出一暖意，低聲道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