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崖峰。

暮雪千山中， 年白單薄，他低頭輕輕咳嗽，冷白， 卻又不像是被凍的。他坐在靜室之中，面前是千金難求的凍花茶， 每一只凍花小杯中都是不同彩的花，仔細去看， 竟然赫然便是昆吾弟子袍邊會簪的那種。

此時這些姹紫嫣紅的花朵被凍在小小的茶杯中，再有滾燙清澈茶注其中，于是花微變， 極是好看。

那茶也非凡品， 是磐華茶林中，一年只產三斤的磐華茶，那水， 則是千崖峰后山山巔最純潔的雪化，這樣的茶葉與水， 沏得的茶自然滿室清香，然而年卻百無聊賴地拎著茶壺， 用這樣的茶水洗杯子。

半晌， 他突然嗤笑了一聲。

“人會變妖嗎？這是想提醒誰什麼事？”他重復了一遍千里之外有人問出來的這個問題， 了，搡了一把在他腳邊取暖的橘二：“你會變人嗎？”

橘二的尾甩，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又無奈又像是在看神經病，仿佛他問了什麼弱智白癡至極的問題。

謝君知顯然被這樣的眼神氣到， 冷哼一聲，低頭往橘二的尾上澆了點兒茶。

溫度太低， 茶早已不滾燙，然而貓不喜水，水珠才到橘二的尾，橘二就炸般跳了起來，沖著謝君知“呲”了一聲，顯然是對他的惡劣行徑十分不滿。

“算起來，你沒吃貓飯丸子有好幾天了。”謝君知對橘二的憤怒視而不見，悠然收回手，繼續澆他的茶杯，又看了一眼在自己懷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枝枝：“我也有些饞蛇羹了。蛇又怎麼樣，蛇妖又怎麼樣，好吃最重要。”

橘二眼神雖然還是憤怒的，但卻已經忍不住出舌頭了邊，又抖了抖胡子，抬爪將自己被淋了一小撮的尾撈過來，認真抱著了起來。

……

這世間有萬種生靈，山川草木有靈，人妖也有靈。靈是靈氣，也是靈智。

可山川草木不能為人，不能為草木，妖要混人間也要偽裝，但偽裝終究本質未變，是以人……又怎麼可能會變妖？

辨妖符若是半黑半白，則為妖人，便是虞兮枝之前見過的妒津妖人那般的存在，妖人是被妖寄生后化，但本質終究是人，又何曾有過現在這樣，純粹妖的？

軒轅恒抿不語，半晌，又拿了幾張辨妖符出來。

無論是人是妖，被黑鍋扣住的年的境界都并不非常高，至不會高出軒轅恒的辨妖符所能識別的范圍。

可十來張辨妖符下去，卻無一例外化作了焦黑灰燼。

軒轅恒有點愣，畢竟這種事已經違背了他心中慣常的認知，他正要幾乎慣地再試試，卻有什麼到了他的腳，他低頭一看，這才看到了滿地的妖丹。

――虞兮枝剛才事急從權，將滿鍋妖丹直接拋了滿地，這會兒也才剛剛反應過來，左右黃舜禹的事也不是他們幾個人上下皮就能解決的事，所以索回頭，喊著讓大家幫忙撿一下妖丹。

軒轅恒垂眸看著近在腳邊的妖丹，彎腰撿起，在手里磋磨兩下，心道原來妖丹在手是這種覺，倒是仿若真的有某種滋養的覺。不過他既沒傷又沒怎麼出力，這種覺便并不多麼明顯。

他了妖丹，心道這彈珠不過如此，卻又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曾經在某本異聞中看過的故事。

“辨別他到底是不是妖……或許還有一種辦法。”軒轅恒突然開口道。

虞兮枝扔了鍋扣在黃舜禹上，一時半會便不太想撿回來，再去面對那張確實千瘡百孔了些的臉，是以這會兒撿了妖丹沒放，便隨意地堆在了一邊的地上，聞言轉頭：“恒師兄，你的辨妖符難道不好使？”

“倒不是好不好使的問題……”軒轅恒深吸了一口氣，結果又被妖丹的味道熏得皺了皺鼻子：“只是我實在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說話間，孟西洲已經回來了：“去問過了，黃舜禹剛才所說的有關他家里的況確實是真的，之前他也一直在人群里，是看到了我們，這才過來的。全村都知道他在昆吾山宗修仙，雖然是外門弟子，卻也一直是老黃家的希和驕傲。”

軒轅恒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他從頭到尾都是那個黃舜禹，那麼為何他為何會變妖？如果當初從昆吾山宗回天酒鎮的，就已經是妖了，那麼他為何會知道黃舜禹的生平？”

這些問題其他人并非沒有想到，虞寺本想要帶著黃舜禹直接回宗門，再看宗門的長老與諸位峰主怎麼說，畢竟他們見過的妖還太，并不知道這個況要如何理。

“我們到目前為止殺的所有妖，都有明顯的妖族外貌。”虞寺當然明白軒轅恒的意思：“但如果妖族已經能夠偽裝人，甚至掩蓋天，瞞這麼久……”

他的話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雖然他們未見過，但在學習妖族相關的知識時，包括萬妖圖鑒中都有寫，大小妖王與妖皇級的妖族，都是可以擬態人形的，縱使混人類中，只要不主暴，極難被發覺。

可且不論妖皇，便是小妖王，相對人類修士的境界，也足有化神期的實力，又怎能是他們可匹敵的？

倘若黃舜禹真的是這等級別的妖族，縱使此時不知為何，被一鍋砸暈，生死難辨，那麼如果還有別的同等級的妖族呢？屆時修仙界要如何應對？

虞兮枝沉默片刻，心道原書里妖王級的妖出現，大約要到男主程岑伏天下的時候，為龍傲天男主，越級而戰自然是避免不了的，小妖王化神，龍傲天的越級而戰也不能太離譜，所以理應是在元嬰時開始戰的。

而此時此刻，程岑剛剛煉氣大圓滿，距離筑基尚且一步之遙，更別提元嬰。就算按原書的時間線，此時此刻，他也絕無可能一步元嬰。

但這番話自然不可能說出來，虞兮枝微微擰眉：“恒師兄，你剛才說，還有一個驗證的辦法，是指……？”

軒轅恒拋了拋手里的珠子：“把妖丹扔給他。”

“妖族可以通過吞噬妖丹而增長功力，但妖人卻不能。我用靈視看，覺得他還沒死，所以……我想試試。”

虞兮枝慢慢站起，走到軒轅恒邊，一手從芥子袋里掏了一大把雷符出來，另一只手按在了煙霄上，頷首：“好。”

軒轅恒沉默地看了片刻，心緒難言，年想說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余，于是干脆手，將那枚撿起的妖丹扔了進去。

妖丹骨碌碌滾過去，所有人都屏息看著這邊，悄然按上了劍柄。

圓潤的珠子到了鍋，發出了“鐺”的一聲響，再被回彈回來許，如此反復幾次，終于沿著鍋邊靜止下來。

竟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殺氣繚繞在空中，然而殺意目標卻了無生息，就仿佛已經真正死去。

大家不敢輕易掉以輕心，又仔細等了半晌，開了靈視去看，卻見黃舜禹上的妖氣越來越淡薄，虞寺于是咬牙撤了結界，飛快抖開了最大號的捕妖袋，全須全尾地將黃舜禹直接兜了進去，作嫻到站得這麼近的虞兮枝都沒看清黃舜禹的臉變了什麼樣。

既然進了捕妖袋，便是小妖王也無法逃出生天，大家看著虞寺系上袋子，這才慢慢松了口氣，將手從劍柄上拿了下來。

虞兮枝這才將黑不溜秋的無念瘴鍋撿了起來。

剛才扔鍋的時候沒怎麼講究，是鍋口朝下，將黃舜禹扣在了里面，這會兒翻過來以后，里面被困住的小黑蛇居然還在，或許是覺得這麼久都沒被燉，黑蛇有些膨脹了，也不那麼絕地尸了，在里面胡游走著。

這會兒看到虞兮枝突然向里來，小黑蛇在害怕與討好中猶豫了片刻，顯然是覺得選擇后者前途更明，頓時稍微立起了點頭。

這蛇在巨大的時候，極為可怖猙獰，但變這樣大小，竟然還有點憨態可掬。

可惜虞兮枝這會兒見到任何這個形狀的生都有點生理厭惡，順手撤了塊布，將整個鍋都包了起來，拎在手里。

這下天酒鎮的事算是真正告一段落了，大家商議一番，決定多留在此休整一日，等有些傷勢比較重的同門緩過這口勁，再回各自宗門。

虞兮枝隨手將無念瘴鍋放在了虞寺桌子上，表示里面有蛇，自己晚上會睡不著，然后和談明棠換了一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眼。

夜黑風高，天酒鎮到底是越北城最靠近荒無人煙的空啼沙漠的鎮子，此時又是冬日的夜里，年關將近，不商家都已經拉門打烊，籌備過年去了，到了如此夜深時，整條街更是寂靜。

兩道影落腳無聲地并行，甚至沒有給他們拉下影子。

“師姐，你確定是這個方向？”虞兮枝的聲音從黑兜帽下傳了出來。

“你可能有所不知，天酒鎮這地兒雖然偏僻了些，但這里的黑市非還有名。”談明棠的聲音從另一只兜帽下響起：“這間黑市我自然也不是第一次進，一會兒不要太驚訝，這里與你上次去過的黑市不太一樣。”

邊說，邊嫻地帶著虞兮枝拐小巷深，果然不遠，有燈籠照亮了須臾的冬夜，散發出冷白的。

再走進，悉的賭坊聲與搖骰子喧囂同時耳，笑容滿面的伙計迎上來：“兩位是來打尖，還是住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