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桃看著衫單薄,有些瑟瑟的年，放輕嗓音道：“阿昭，地上冷,你先穿好鞋。”

　還是這樣溫，紀昭眼中重新燃起希，抱著一希冀試探：“三皇姐,你……你是來幫朕的麼？”

　一句話還未說完,他的聲音已帶了哭腔：“現在只有你能幫朕了！”

　“阿昭，我可以幫你。但在那之前，有幾個問題希你能說清楚。”紀初桃著紀昭紅的眼睛，頓了許久，才鼓足勇氣問道,“你到底對大皇姐做了什麼,才落到如此境地？”

　紀昭一慌,下意識說道：“朕沒有！”

　紀初桃不語。

　若不是曾在夢里見過紀昭意氣風發玩弄手段的模樣,幾乎也要信了他這副弱可欺的樣子。

　未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紀昭出頹敗的樣子：“而今，連三皇姐你也不信我了麼？”

　紀初桃心復雜，嘆道：“信任是建立在坦誠的基礎上的,阿昭。我和你說過，若大姐真的想一手遮天、取而代之，在你七歲那年就該廢了你，何必等到今日？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溫溫的語氣,卻比任何疾言厲的苛責更讓人難以承。

　紀昭攥了拳頭,形微，一副比任何人都委屈的神：“三皇姐……”

　紀初桃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向前道：“阿昭若想不起來,我可以給些提示。當初瑯琊王宮，所有矛頭指向祁炎，本宮便開始從頭徹查梳理前因后果，卻意外發現自始至終都有一人參與其中，穿針引線。阿昭不妨猜猜那人是誰？”

　紀初桃沒有歇斯底里地質問，只是著微的年，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那個人就是阿昭，我最親近的小皇弟。”

　祁炎獄，是紀昭旁擊側敲，提醒可以將祁炎收府中，以方便他下一步作；祁炎中歡散的那晚，紀昭恰巧來過公主府；春祭他“中暑”離場，當晚便天降飛石，將禍水引向大姐紀妧；還有晏行寧愿自盡也不愿去刑部審，到底是在為誰掩蓋真相……

　紀初桃道：“這一切的一切，阿昭還想用‘巧合’二字解釋麼？”

　電閃雷鳴，殿外草木影子隨風張狂，一派風雨瀟瀟。

　閃電劈下的亮中，紀初桃明顯看到紀昭的面變了變。

　許久，一個細弱的聲音傳來：“朕的確想借三皇姐的手拉攏祁炎，所以讓晏行……”

　頓了頓，紀昭又加大聲音道：“但下藥并非朕的本意！還有躬桑的那塊石頭，是瑯琊王的人做的！除夕北燕使臣行刺，亦是瑯琊王與北燕攝政王李獒沆瀣一氣所計劃，至于晏行，朕原本是想救他的，但他自己選擇了自裁謝罪！”

　說到這，紀昭的聲音低了下去，咬不語。

　聽紀昭辯解這些，紀初桃非但沒有覺得恍然輕松，反而涌上一濃烈的悲哀。

　一語道破：“你瞧，其實你早就知道這些謀，但是自始至終卻只字未提，放任明槍暗箭刺向殫竭慮扶植你的大皇姐，甚至……”

　甚至，在那麼無數個掙扎的時刻，他是真心希大姐敗在謀中的罷？

　就像是曾經夢中預示的那樣，他只是坐在金鑾殿上冷眼瞧著大姐被殺，看著紀初桃因此郁卒病重，再輕飄飄地將自己摘撇干凈，無辜地說不是他的錯……

　紀初桃呼吸輕，袖問道：“阿昭，借刀殺人就不是殺人了麼？”

　紀昭渾一震。

　“皇姐說過，世界上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長姐扶植朕不假，可打朕亦是不假。從來都沒有真正喜歡過朕、重過朕，在眼里，朕或許還比不上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的安溪郡王……”

　他深吸一口氣，調開視線啞然道：“朕知道，從長姐不再阻攔你和祁炎的婚事，不再收攏皇權、平衡朝局開始，便已經舍棄朕了。朕只能自己去爭、去搶，朕只是在做一個帝王應該做的事。”

　紀初桃靜默片刻，反問道：“你既已舍棄親，選擇用權謀心計對待一心輔佐你的長姐，那如今技不如人葬送權謀之中，又有什麼好委屈的呢？”

　不再像以往那樣安自己。

　紀昭的眼中漸漸蒙上一層絕的影，聲道：“三皇姐，如今連你也要舍棄我了麼？”

　一旁的大宮甚為戒備，見紀昭已然心旌搖，忙躬打斷道：“三殿下，陛下只有您一個可信之人了，如今陛下的境您已親眼所見，當務之急是如何讓陛下離困境，其他的可容后解釋。”

　紀初桃再溫順講理，也容不得宮人教做事，不由蹙眉：“你倒是個主見的，皇上平日所做，也是你教他的麼？”

　大宮儼然沒了求人的卑微，抬首沉靜道：“殿下恕罪，奴婢所做一切，皆是為了主上。”

　紀昭仿佛明白了什麼，白著臉向前道：“采珠，不要！”

　然而已經晚了。

　又一道閃電劈下，映出短刃森寒的冷，紀初桃到脖子上一抹冰冷，垂眸一看，卻是那大宮出早已準備多時的匕首，抵在了的脖子上。

　你瞧，多麼諷刺！

　紀初桃鼻尖泛紅：“所以，這才是阿昭喚我前來的真正目的？”

　紀昭流出幾分掙扎和不忍，大宮卻制著紀初桃的子低聲道：“與陛下無關，皆是奴婢的主意！何況陛下將全部希寄托在三殿下上，敗在此一舉，可三殿下盤問許久也不愿手援助，奴婢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紀昭猶豫不決，滿眼痛苦的掙扎。

　“陛下，三殿下是您反擊的最后機會！”大宮輕喝。

　紀初桃沒有理會大宮，而是靜靜地著紀昭，像是要探進那顆腐朽不堪的靈魂深，試圖找到最后一回憶的溫暖。

　平靜地問：“所以，阿昭是想挾持本宮威脅皇姐，還是要挾祁炎？”

　紀昭的眼淚撲簌撲簌落下，一個天子，竟然比紀初桃這個人質哭得更為慘烈。

　他哽咽著，悲戚道：“對不起，三皇姐……對不起！你……你別怕，只要你配合做做樣子，修書讓祁炎發兵勤王，朕保證不會傷害你一頭發！”

　信誓旦旦的話語，往昔歷歷在目。

　紀初桃笑出聲來，笑得滿眼紅，緩緩道：“阿昭，你知道麼？在來的路上我便想好了，不管真相如何，你始終是我的皇弟，我會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什麼機會？”紀昭問。

　“我想，若你真心拿我當姐姐看待，坦然悔過，我便看在這份上舍命幫你一把；而若你串通手下，只為將我誆騙至此，祁炎為你所用……”

　說到此，輕輕閉目，一行清淚淌下，又被輕輕去，“看來，是你賭錯了。”

　說的是“你賭錯了”，而非“我賭錯了”，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但紀昭心神不定，未曾察覺這細微的區別，只悲傷道：“對不起，皇姐。如果你我的位置，就知道我別無選擇……天子臥榻豈容他人酣睡，我已經十六歲了，不是六歲，不應該只躲在長姐的環下戰戰兢兢生活……”

　紀初桃目堅定，沉聲輕喝：“所以，你就給大皇姐下毒，讓在你年前死去，好保證你的皇權萬無一失？”

　“朕沒有！毒是父皇親手下的！”紀昭再也承不住心中力，崩潰大吼。

　塵封多年的失口抖出，紀初桃和那大宮皆是變。

　閃電劈下，將紀初桃的臉照得煞白一片。

　覺呼吸困難，難以置信道：“你……在說什麼？”

　“陛下慎言，三公主是在套您的話！”意識到紀初桃用意的大宮，終于流出些許張之。

　紀昭也反應過來，息道：“三皇姐，在詐朕？”

　記憶中最后一抹溫也隨之覆滅，紀初桃覺空氣如此稀薄，冰冷順著指尖攀爬，令不可抑制地發。

　第一次，紅著眼厲聲喝道：“我既已在你手上，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紀昭幾番囁嚅，終是連連后退兩步，跌坐在龍椅中。

　“陛下！”大宮面容凝重，朝紀昭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出來。

　大概是覺得紀初桃已不構威脅，亦或是那點疚作祟，紀昭沒有聽從大宮的勸誡，任由披散的長發遮住了瘦而秀氣的臉頰。

　半晌，細弱蚊蚋的聲音傳來，破罐破摔般頹然道：“是玉骨天蓮香，傳聞中至至寒之，遇水則化，遇香則燃，微量服用并不致命，亦查不出來，只是……只是子用了，會喪失生育之能，無法再孕育子嗣。”

　“不能……生育？”紀初桃幾乎用盡全部力氣，才將這幾個字從齒中出。

　“父皇臨終前詔見過我，此事除了前丞相陸老外，并無其他人知曉，連長姐也不知。”

　憶及年那刻骨銘心的一幕，紀昭重重地吸了吸鼻子，“長姐是父皇留給我的一把利刃，利刃既能傷人，亦能傷己。父皇說了，江山是千秋萬代的事，只要長姐孕育不出自己的后人，便不會危及到朕的地位……”

　“……繼續說。”

　“父皇還說了，若朕臨近年，長姐還攬權自重，不愿放手，便以十年為期，讓的寒毒發……”

　九年前，紀昭七歲。

　他其實已記不得先帝的容貌是何模樣，只記得他上始終有苦的藥香，量頎長儒雅，用最溫和的話語在他小的心中釘野心的種子。

　他告訴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大事者，眼要高，心要狠，普天之下皆為棋局，至親亦為棋子。為父這一生騙過人心，耍過手段，才從籍籍無名的庶皇子爬到九五之位，也算是功名就。唯一憾，是病沉疴，大限將至，不能親手栽培吾兒長大。”

　“不過朕已為皇兒打磨了一把最合適的刀刃，安排好了后續一切，會代替朕輔佐你登基。待將來吾兒長之時，便是完使命，油盡燈枯之時……”

　紀初桃聽著，渾不可抑制地發抖。

　甚至已經覺不到悲傷了，只是覺得惡心，翻天覆地的惡心。

　仍記得兒時父皇那張溫和儒雅的臉龐，那時不明白，父皇明明那麼笑，可是為何宮里的人都怕極了他，每次見到他都瑟瑟發抖、汗出如漿……

　猶記兒時，二姐調皮，自己懵懂，唯有大姐看父皇的眼神都是發著的，如同在看一座巍峨不可逾越的高山，充滿了崇敬與尊重。

　沒人比紀初桃更清楚父皇在大姐心目中的地位，若非如此，怎甘心拋卻一切將自己鎖在深宮之中？

　可正因為知道，所以才難以想象被至親致敬之人親手算計背叛，是何等剜心蝕骨的疼痛與絕！

　“難怪如此，難怪如此……”

　一切真相大白，夢里大姐的結局也有了解釋，紀初桃喃喃，“你們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看著自己的親兒、親姐姐淪為你們用完就殺的……刀刃？”

　紀昭以手遮面，懦弱道：“朕也想過放手，可是三皇姐，這條路一旦開始，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許久的沉寂，只聽見風雨雷鳴之聲。

　“好。”紀初桃握手指，不再遲疑，抬眸輕輕道，“阿昭，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

　說著，紀初桃拉起頸上的骨哨置于間，用力吹響——

　咻！

　一支羽箭應聲破窗，只聽見一陣皮的噗嗤聲，挾持紀初桃的大宮形一晃，手中的匕首無力墜地，發出哐當的聲響。

　“三皇姐，你早有準備……”紀昭大驚。

　繼而哐當一聲，殿門被狂風吹開，映出無數條手執刀刃的影子，有項寬的軍，亦有祁家的鎮國軍。

　祁炎最先沖殿，攬住紀初桃力的形。

　而侍衛的最前端，目清冷的尊貴子拖著一襲夜宮裳緩步殿，勾著淡漠的弧度：“本宮何其有幸，今日可算親耳聽到實話了。”

　勢陡然翻轉，閃電將紀昭的臉照得慘白如紙。

　他頹然垮肩，戰戰兢兢道：“長……長姐！”

　“難為你們父子苦心做局，騙了本宮九年。”紀妧虛目，優雅越過地上生死不明的宮，睥睨紀昭道，“那麼禮尚往來，本宮該如何回報你們呢？”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放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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