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打算要去開門的,但想著這些天每日都要去牛夫人那里，沈夜瀾又叮囑城里不安穩，這生意不做也好,索也就不開門了。

　給蘭若說了幾樣自己記憶里的菜譜，帶著萱兒在廚房里搗騰，等著牛夫人家來人請了。

　便跟著去。

　路上在藥鋪子里買了些許艾條和兩個小灸爐,耽擱了一會兒，等到牛夫人府上的時候,正巧著午飯。

　牛夫人其實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是個極其健談的人，因為這時間好巧不巧,剛遇著午膳，因此一定要拉孟茯一起用膳。

　一面熱地拿著公筷給孟茯夾菜,一面說著：“從前在鄉下,家里連一副像樣的碗筷都沒有，現在卻還要用勞什子的公筷。”

　牛大人是寒門子弟,牛夫人是他的糟糠，從前吃苦累，將他供養出來,雖也熬出頭,過上了好日子,風風做了縣令夫人。

　可惜早年時候吃的苦頭太多,所以子骨不但差,如今膝下還沒有一兒半。

　待吃完了午飯,略坐著休息吃了些茶，躺到貴妃榻上，孟茯便點燃了艾條,給給熏烤位。

　這時間漫長，不得也要說些閑話打發時間的。

　牛夫人本來話就多，昨天大部份時間都是說孟茯聽，但因為沈子房去了酈縣，所以今兒提起酈縣那夜礦，孟茯便也好奇地問起來：“我聽說現在好礦脈都在遼人那里霸占著，可是這雙燕關里都是咱們大齊國土，怎就白白他們給占了去？”

　牛夫人顯然是知曉一些緣由的，聽問起，嘆了口氣，“是咱們的國土沒得用，可是咱們這大齊一個手指頭的像樣軍隊都掰扯不出來，人家一定要，不給就要用強，都是些最普通不過的老百姓，我們老爺也是沒得法子，只能夾著尾做起這頭烏來。不然到時候真鬧起來，引發遼人開了戰，我家老爺吃罪不說，這酈縣一代的老百姓，哪個能逃過遼人的馬刀？”

　說起家老爺，甚是心疼，“我雖是不識字，可是我倆自小一個村里長大的，他滿腔的抱負，如今攤上這樣一個朝廷，全都付之東流了，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孟茯聽到這后面的話，忽然想到了沈夜瀾。

　十七歲就三元及第金榜題名，卻是扯了狀元袍瀟灑而去。

　他是心中沒有抱負麼？倘若沒有，現在留下來，和韓宣云他們一起冒險又是為何？

　所以牛夫人的話，引起了孟茯的共鳴，不跟著微微嘆息了一句。

　牛夫人卻忽然有些張地叮囑著：“孟大夫，我素來雖不是個謹慎的人，但這樣的話，我也從來沒和哪個說過，今兒你聽了也就忘了。”末了又道：“我家老爺說，不得妄議這些事兒，不然是要砍頭吃罪的。”

　牛夫人不識字，卻能說出方才那樣一番話，對這朝廷也是滿腔的失，這些顯然不是一個普通農婦能悟得出來的，只怕還是那牛大人事事都與說了。

　如此可見，這牛大人倒不失為一個好丈夫，還使了這麼些銀子，將安置在這州府里治病，邊也沒有什麼妾室通房。

　因此覺得這牛夫人也是好運的，能遇著牛大人這樣一個功名就后，沒有拋棄糟糠。

　當然，也是牛夫人本來就是個不錯的，才牛達人能守住初心。

　“我知道輕重，夫人不必擔心。”孟茯點著頭，將艾灸爐移到旁的位置，在底下墊了一張疊了兩層的帕子，“倘若是覺得燙，與我說一聲。”

　“不燙，我是個莊稼人，皮糙厚的，這溫度正好呢。”牛夫人笑著說道，問起孟茯：“我來了這城里，聽人說你治這個最好，就請了你來，不過我還聽人說，你家里還有三個孩子，可我瞧你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對了，我聽著你有時候說話有些沅州口音，沅州來的麼？”

　孟茯的千金手名聲能這麼快在城里傳開，到底是歸功于沈夫人的宣傳效果。

　但極有人知曉家里的狀況。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瞞的，孩子又不是來的，“我就是沅州人啊。孩子們原本是繼子，不過我沒見過他們的阿爹，都是無依無靠的，聚在一過日子，又拜了我做干娘，災荒后我打算領著去南州，卻因一些事兒上了來這玖皁城的船，也就留下了。”

　牛夫人聽得這話，有些激道：“那真是巧了，我家老爺有個知己好友，就是沅州人，他家夫人說話和你講的口音最是相似，我記得他們是澄江縣還是哪里。”

　澄江縣？那豈不是和自己一個縣的？“我就是澄江縣的。”

　牛夫人聞言，就更加激了，“那位大人姓李，你聽說過沒有？不過他是去年才得了文曲星君加。”

　孟茯倒是想起來了，當初給了自己一百兩診金的李大人家。便道：“我倒是曉得一個姓李的大人，家里住在紅楓樹橋邊，也是去年的進士，就是不曉得和夫人說的是不是一個人了。”

　沒曾想這牛夫人聽說紅楓樹橋邊，激得猛地拍著手起：“那就是一個，啊！燙死我了！”

　過份激，卻忘記了上的灸爐，頓時滾落下來。

　且不說那還帶著火星子的艾灸灰燙了一回，連這貴妃榻上的毯子也被烙出幾個小來。

　當下也是人仰馬翻收拾了一回，待收拾好重新躺下后，又繼續說起這李進士。

　然后越發覺得和孟茯有緣，也不大夫了，一口一個阿茯妹子。

　于是這一去二來的，越發悉，孟茯也聽說了許多酈縣夜石礦里的事兒。

　還從家里帶了蘭若做的糕點給吃。

　“我是沒有這個耐心，索這蘭若小妹妹喜歡折騰這些，我便給了說了些簡單的做法，也能帶著我家萱兒在屋子里。”

　“屋子里待著好，我還以為這玖皁城會比我們那酈縣好一些，可這滿大街還是些囂張跋扈的遼人。”牛夫人一面吃著點心，一面與孟茯說。

　吃了幾塊，又同孟茯說道：“今兒我家婆子說我這臉再也不是灰撲撲的，我往琉璃鏡子前一看，發現我這臉還真好了不，紅潤了，而且這些天也不覺得腰墜痛了，可見這艾灸還是十分好用的。”

　“待配著的這一副藥用完了，那艾灸你回了家去，也可以自己學著灸。”孟茯倒不吝嗇教，何況這牛夫人也是個大方的人，而且還與自己說了不關于夜礦的事兒。

　“那好。”牛夫人想著也來了這麼些天，擔心家里的老爺。想到他那耿直的子，好幾次都險些因為礦的事兒和遼人起沖突，忍不住又嘆了一聲：“那礦遼人接手去了后，就是沒日沒夜地挖，山上的樹都給砍完了，到溜溜的，上月下了一場大雨，坡了兩，死了幾十個工人呢，眼下正是這雷雨季節，聽說又要喊著加工，我家老爺去攔了兩回，險些和那些遼人了手。”

　這些礦都是一次的，又是遼人接了手，挖礦的礦工都是齊人，當然不可能用上什麼鐵柱子打樁，都是些木頭在里頭做支撐。

　因此便要砍樹。

　山上砍禿了，沒有了樹木脈的怕盤結錯，自然是容易照水土流失。

　更何況這山里還挖礦了，就更容易引起坡了。

　想到昨夜才下了一夜的大雨，不免是擔心起沈夜瀾，“就沒有一點安全措施？這下著大雨還要上工麼？”

　“哪里有什麼安全措施，從前尚且還好，都是咱們自己人，現在來了遼人，只將那些個礦工做牛做馬來使，一天進去七個時辰是打底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頭，下了雨運氣好些，不過是灌了些水，運氣不好，哪里塌了個角落，直接將人埋在里頭。”

　孟茯聽這樣說，越是心驚膽，生怕沈夜瀾也進了礦。

　因此從牛夫人這里告辭，也沒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知州府里。

　管事的以為是來找沈夫人的，又已經想曉得了是自家三公子自己在外頭定下的未婚妻，就更不敢怠慢了，忙引到后堂廳里去，然后打發人去請沈夫人。

　很快，沈夫人就來了。

　上一次見面，還沒有這層關系。

　如今再見，孟茯只覺得尷尬無比。

　倒是那沈夫人，進廳里就直接朝奔來，拉起的手高興道：“你總算是肯來了，前兒我打發人去，說你鋪子是關著門的，我也不曉得你究竟在不在，沒好門。”

　孟茯竟不知道這事兒，“先生沒在家，讓盡量開門，正好我有個客人，每日要出診，因此就沒開門。”

　沈夫人親熱地拉坐下，想是因為聽三弟先生，忍不住笑道：“你與三弟，一貫這樣疏忽的麼？”

　“額？”孟茯有些沒反應過來。旋即才明白的意思，忙搖著頭，似乎又覺得不對勁，“不是，我只是習慣了。”

　沈夫人見著急地解釋，忍不住掩笑起來，“罷了，我也不逗你了。”因這會兒不早不晚的，便問道：“是出診回來？還是正要去？我打發人送你過去？”

　孟茯搖頭，“已經回來了，那客人正是酈縣縣老爺家的夫人，與我說了些那頭的事，我想著先生也是去那里，有些不放心，因此來問一問。”畢竟這掰著手指頭算，也去了五六天，怎還不見半點消息？

　當初他也沒說要去這麼久。

　沈夫人見是擔心沈夜瀾，倒也十分理解這會兒的心，不過這這些政務事兒，夫君不在跟前提，也不好奇，懶得去問，所以并不曉得。“你且等會兒，我打發人去前面衙門問一問。”

　又怨著沈大人，“他也是糊涂，三弟既然去了這麼多天，也不說一聲，我也不曉得，不然早該接你們來府里才是。”如今外頭，尤其是自家夫君抓了這些個遼人后。

　好在，抓了他們雖是，倒是沒有再丟孩子的案子了。

　于是孟茯便坐在這里和等著消息，只是閑坐著也是坐著，正巧那頭丫鬟來說公子們醒了，孟茯也跟著去瞧，順便給大趙氏請了安。

　看過了兩位白白胖胖掛著長命鎖的小公子，大趙氏就迫不及待的將拉到了外間來，低聲音小聲問：“阿茯姑娘，有一個病你會不會治？”

　“得看是什麼。”絕癥沒那本事，孟茯可不敢點頭。

　大趙氏確定丫鬟們都在里頭忙著，沒工夫聽自己這閑話，才說道：“我一個族里的弟弟，娶了媳婦，千尊萬貴地養著，還是掉了孩子，一個也沒留住，后來又納了兩房妾室，仍舊是如此，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當是八字鬧得不好，找高人算了，卻也沒什麼用。

　又說祖墳塋地的緣由，可墳也遷了，仍舊是這個樣子，任由哪個妻妾懷了都要流。

　“你說要是我那兄弟媳婦有病吧？可和我這弟弟和離后，嫁到別人家，不過三年就兩抱。我這弟弟也是太醫院的醫們都經手瞧了，是個好的，也不曉得這緣由是出在哪里。”說起此事大趙氏就發愁，這二十多年里，自己這弟弟是什麼偏方都吃過了，仍舊不得一個子嗣。

　大趙氏將病癥說得這樣清晰了，孟茯心里已經有了數，莫不是那死癥。

　不過這也沒個儀，孟茯眼哪里看得見？能檢測出來？

　但聽大趙氏這話，原來的弟媳和離出去，已有了孩子。而這弟弟繼續娶的妾室們，仍舊是懷一個就流一個。

　多半是如此了。

　而且這癥狀并沒有什麼臨床表現，病患跟正常人是無異的，太醫院的醫們雖然也是有本事的，但也不可能檢查出他那東西的活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