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再向小熠道歉,他會明白的,趙樹點頭,最后還是答應了。
趙樹當天就帶趙亦樹去醫院,他心急如焚,兒子越早移植,越能罪。
這是趙亦樹第一次正面接趙熠然,沒了二年前的青春朝氣,三年前的彩奪目,他病了,完全變了一個人,瘦得變形,臉蒼白,眼睛深深凹進去,戴著頂帽子,虛弱不堪地躺在床上,任何人見了這個年都會心生憐憫。
趙樹的妻子楊姍在照顧他,趙樹和說了幾句,看了趙亦樹一眼,和他一起到病房外面等。這是趙亦樹要求的,他想單獨見趙熠然。
趙亦樹坐到病床前,旁邊放著個CD機。他打開CD,和的音樂如流水緩緩流淌在病房,靜謐安詳。貝多芬的月曲,他曾經也喜歡這首,練得很,不用看琴譜,就能十指如飛,趙亦樹想,他一定很喜歡彈鋼琴。
趙熠然醒了,他睜開眼睛,很是詫異。他有雙清澈的眼睛,即使病著,也沒奪去他的彩,他看了下四周,沒找到父母,茫然地問:“你是?”
趙亦樹微笑地看他,俯靠近他,趴到耳邊,輕聲說:“你哥哥,你爸爸的兒子。”
趙熠然呆住了,趙亦樹坐直,又說:“我猜你肯定不相信,可你看我,我們像不像照鏡子?”
趙熠然仍沒反應過來,眼神像驚的小鹿,純潔無辜。
趙亦樹笑得像個惡魔,他繼續說:“記得嗎,兩年前,我們在一中校門口見過一面,你朋友撿到我的校牌,說我們長得很像,你還回頭看了我一眼,開玩笑問你爸爸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媽的事。很不幸,被你言中了,我姓趙,趙、亦、樹!”
最后三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說出來。
趙熠然嚇到了,趙亦樹優雅地站起來,聽到后有東西掉落的聲音,然后機開始。
兵荒馬,趙熠然站起來,不小心把點滴拔了,上連接的儀也掉了。病房一團,趙亦樹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他臉白如紙,上卻有嫣紅的,被單也有。
楊姍沖進來,抖地大喊:“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趙亦樹沒有理,他走了出去。
趙樹面如死灰站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問:“亦樹,小熠你見也見了,是不是可以讓醫生安排做移植準備?”
移植前,病人是要做一大堆前準備的,要進行一次超大劑量的化療,讓白細胞接近零,破壞的整個免疫系統。聽說很多病人好不容易找到適合的配型,什麼都準備好了,就要送進無菌倉,結果志愿者突然反悔,這對病人才是真的致命打擊。
趙亦樹搖頭,反問:“趙先生,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要捐獻?”
趙樹傻了,抖著:“可,可是你,你之前不是說——”
“是,我是說過,救人一命,任何有心的市民都會做的,我也一樣,可是——”趙亦樹抬頭,冷冷地直視他的生父,“我會救任何人,就是不會救他。”
“因為他是你兒子。”
“現在只要中華骨髓庫有病人需要我,我二話不說,馬上捐,可你兒子,我不會捐,一滴都不會捐!”
趙樹已經完全蒙了,很是彷徨,躡嚅地說:“為,為什麼?我,我可以給錢……”
錢?趙亦樹有點想哭,又很想笑,是不是年人遇上什麼事,想到的都是用錢來解決?
他是這樣,媽媽也是,每小到大,他生病了,住院了,媽媽都會給他留一大筆錢,然后又幾個月、一年的消失不見,仿佛他就是個稻草人,只要用錢填充一下就夠了,就能活蹦跳快樂無悔地長大。
可他是個有有的人啊,他想像小妹大哥那樣有爸媽疼,錯了嗎?
是的,錯了,如果他們只愿意拿錢去換,你就不要奢。
趙亦樹笑了,他臉蒼白,卻笑意盎然,有些可憐地看他:“趙先生,你覺得這是錢的問題嗎?”
二年前,他收到小妹生前寄出的信,快崩潰了,想去求一眼安。他走到他面前,只要趙樹回頭看他一眼,可他沒有,后來,他來找他,他不想承認,但見到趙樹的瞬間,心里還是有點期待的,但他為他兒子而來,要他的,完全不顧他馬上要高考了,任何一點事都會讓他分心。
他想,趙樹一定很趙熠然,二三個月都不愿等。但他越,對他越好,就顯得自己一無所有。曾經他只要一眼,趙樹不給,現在趙亦樹也一樣,他什麼也不會給他。
人生而不公,但趙亦樹很講究公平,趙樹不曾給他過仁慈,他就吝嗇他的善良。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你兒子才幾歲,這麼年輕,肯定能再找到合適的配型,不過我想,像十點這樣的全相合估計很難再找到。”趙亦樹滿意地看著面前被意外打得措手不及的男人,心里痛快極了,他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他平時都藏起來的惡魔之翼已全部展開,他又說,“或許,趙先生,你可以再去找找,說不定還有流落在外的兒子!”
“啪!”趙樹用力地打了他一掌,他惱怒紅著眼看他,“我是你爸爸,你竟這樣跟我說話?”
這一下子很重,打得趙亦樹耳朵嗡嗡響,后退了一步。
不過他很快站定,恢復如常,仍溫和有禮地說:“不,趙先生,你從來不是我父親,你只是貢獻了一顆子。”
他指著病房里的趙熠然:“你兒子在里面,你在這跟我擺父親的威嚴,不如多想想怎麼救他,他再好,多化療幾次也不了吧!”
趙樹氣得全都在發抖,指著他:“你,你——”
手指差點到他的眼睛,趙亦樹后退一步,悠閑地說:“反正我是不會救他的。”
他要離開了,走了幾步又想到什麼回頭,趙亦樹很是歉意地說:“對了,來看病人,也沒帶什麼手禮,真不好意思,我就祝趙先生——”
他頓了下,看著他,揚起角:“我祝你兒子早死早超生,我祝你這輩子無子送終。”
嗓音溫和,卻字字歹毒。
他的笑容像花兒一樣綻放,他站在那,笑得像個天使,可趙樹只看到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鬼,猙獰恐怖,他后退了一步,心冷到極點,他不會救小熠的,絕對不會的。
“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和你媽一樣,都是神經病!”趙樹忍無可忍地破口大罵,他又想到什麼,在后面神經質地問,“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故意這樣做?”
趙亦樹沒回答他,他轉離開。
對,他就是故意的,沒人比他更清楚,懷抱希卻又落空的覺是什麼樣的,比絕更可怕的永遠不是無,而是得不到的希。
他抬頭,看到一個孩站在前方。
他認得,是那個經常和趙熠然在一起的孩,一臉詫異和不信,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趙亦樹沒理他,按了電梯離開。
他走到樓下,聽到后面有人在他。
“趙亦樹!趙亦樹!”
趙亦樹停下,是那個孩,著氣,漲紅了臉,眼里全是怒火,劈頭就是機關槍般一串訓斥。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都打定了主意不救他,還故意跑到小熠面前,說你是他哥哥?你知道這對他打擊多大,你剛才把他都氣吐了!他多驕傲的人,你可以不捐獻,但這樣也太可恨了!況且,小熠現在病了,無論怎樣,你們也是兄弟,你救了一下他會怎樣,肯救別人,為什麼不救自己的弟弟?”
這麼長,竟不帶停歇的,還真是義憤填膺。
趙亦樹看著張正義的,嘲諷地問:“你三觀這麼正,在班里一定是團支書吧?”
“啊?”孩愣了下,傻里傻氣地問,“你怎麼知道?”
還真的是團支書,竟被他說中了,趙亦樹也很無語,不理,往前走。
“趙亦樹!趙亦樹!”孩仍在后面跟著。
趙亦樹走到醫院外的公亭,看到公車來了就上去,孩急了,嗓音帶著些哭腔。
“趙亦樹,你救救小熠吧,他已經休學了,瘦了三四十斤……”
公車門合上,趙亦樹扶著桿,看很無措很難過站在原地,他想,一定很關心他。
他想起剛才質問的語氣,趙熠然邊的人也一樣討人厭。
趙亦樹回家,宋眉難得也在。
他簡單說了今天的事:“配型結果出來了,十點,全相合,不過我沒答應捐獻。”
宋眉愣了下,而后拍掌,大笑一聲:“做得好!”
主給趙樹打電話,先是指責他沒通過自己,跑到趙亦樹學校,影響他學習,他馬上高考了,出了事,他負得起責任嗎,接著又狠狠嘲諷他,說不會答應捐獻的,警告他別擾趙亦樹,不然別怪不客氣。
聽他們的談話,看來趙樹還是沒放棄,求他捐獻,他可以給錢,要什麼都可以,宋眉當然拒絕了,很是耀武揚威地得意了一番。
掛了電話,宋眉又說:“你別理他,專心備考,他要敢去吵你,給媽媽打電話!”
趙亦樹看著眉飛舞的宋眉,一向冷靜睿智,優雅大方,但只要扯到趙樹,就變得像個落俗套的市井子,斤斤計較,睚眥必報。
宋眉又問:“亦樹,要不你這幾天別去學校,我給你請幾個老師過來輔導?”
趙亦樹搖頭:“不用了,我今天拿到白大的保送名額,老師說再過幾天就不用去學校,免得影響其他同學的緒。”
“真的?太好了!我看趙樹還怎麼找人,急死他!”宋眉口而出。
笑著看兒子,趙亦樹沒什麼表,大概覺得這樣說不太好,又問:“保送很難吧?”
“還好,我們學校有三個名額。”
“只有三個,我兒子真棒!媽給你慶祝一下?”
“不用了,我有點累。媽,我回房了。”
宋眉有些尷尬,又說:“亦樹,假期這麼長,你要不去國外玩玩?想去哪里,跟我說一聲,媽給你報個團。”
“好的。”趙亦樹回臥室,躺在床上。
保送學校這麼大的事,媽媽記得打電話嘲笑趙樹,卻不會給老師打個電話問一下,去國外?是躲著讓趙樹找不到人吧。
以前媽媽這樣,他會很失落,現在好像沒什麼覺了。
趙亦樹看到相框那支潔白如雪的羽,這是小妹送給他的,在信里問,像不像天使的羽。
像,可二哥已經變一個很糟糕很壞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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