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還是怕的，不想除了他，一無所有。

但忘了，不是理智，從來不是可控的。

那年的秋天，莫鋮去出差，他出獄后，就一直在他爸爸的公司上班，從基層做起。

去一個很山區的地方，出差前，莫鋮打電話給許諾說好幾天要見不到。

許諾正忙著改設計圖，頭一次接別墅設計，有點焦頭爛額，隨口說：“知道了，路上小心。”

“我要去好多天啊！”莫鋮又說。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莫鋮有些急了：“這麼多天，你就不想我？”

許諾恍然大悟，臉一下子紅了：“有什麼好想的。”

莫鋮笑了，低嗓音，蠱般：“阿諾啊，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掛了電話，許諾的設計圖是改不下去了。

關了件，查莫鋮要去的地方，路并不好走，天氣預告說，接下來幾天會暴雨。會降溫的，許諾給莫鋮發短信，提醒他多帶服，莫鋮很快就回了，“還說不想，又不說實話”，許諾可以想象他的神，角上挑，桃花眼彎彎，有點小得意。

第二天莫鋮就出發了，許諾沒什麼覺，忙著工作，可快下班時，QQ彈窗跳出一條消息——蓮城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雨，連下七小時，發生特大泥石流，圖片是幾輛被泥石流蓋住的車。

這幾年環境真是差了，不都是百年一遇的暴雨。許諾沒在意，要關掉彈窗準備下班，莫鋮不在，就得煩惱晚上吃什麼了，正收拾到一半，手一滯，蓮城？那不是莫鋮出差的地方嗎？

許諾心驟地一，點開鏈接，沒錯，蓮城，不是小面積的泥石流，是大面積的山坡。山上的溪流被沖垮了，半座山被沖下來，正好沖到山下的高速路段，民居，路過的車瞬間被掩埋。報道稱，已經限制通行，挖出來的都是尸，場面很混，照片上還有橫列的遇難者，被隨便用布蓋著，一雙陷在泥水里的手被雨水沖刷著，刺眼的白。

許諾眼一花，有些暈眩，給莫鋮打電話。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無論許諾打多次，都是這個冷冰冰的提示音。

接電話啊！怎麼不接電話！許諾心急如焚，越來越不安。

對自己說，不會的，不會的，禍害千年，莫鋮他就是個大禍害，不會有事的，另一個聲音又在說，肯定出事了，不然怎麼不接電話，他從來不會不接的電話。許諾鮮打給他，但每次都是響一兩聲就接了，要沒接到，也會馬上回打。

打了好幾通，還是無人接通，許諾抓起錢包，沖了出去，去蓮城。

蓮城離白城并不遠，是白城周邊的小城市。

司機一聽地址，就搖頭：“過不去的，小姐，那里走不了，都限制通行了。”

“高速走不了，那走公路，求你了，我一定要去的！”

許諾不相信，附近的公路全部被堵死，這麼大的事故，肯定會開救援專線，而且高速鄰近的居民肯定也會趕過去幫忙，不信，就過不去。

司機把許諾放到附近的小村莊就不肯再進了，許諾給的錢雖多，但還在下雨，這里山這麼多，隨時可能出現二次塌方，他還是要命的。

許諾跟村民打聽了地點，就過去了。路并不好走，雨很大，許諾來得急，什麼都沒帶，這會兒只覺得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全澆臉上，冷得直哆嗦。咬咬牙，往前走，好在并沒走多久，就是事故現場。

現場一片狼藉，很，到都是救援人員，穿著白大褂的救護，急空降的戰士，熱心市民，每個人都喊著，“快快快，這里有人”。許諾一眼就看到一座巨大的泥山，把整段高速路沖垮了，一些車被埋在底下，一些車直接滾下去，被砸得面目全非。

許諾也不知道莫鋮的車是什麼樣的，他和同事一起出差，開的是公司的車。

茫然往前走，所有人都在忙碌，沒人理會，就偶爾有警察經過，對大吼著：“這里很危險，別在這兒晃！”

“我來找我朋友的！”許諾拉住他，“我聯系不到他——”

“那邊有家屬登記。”警察打斷，又問，“你帶了你朋友的照片了嗎？”

“我有，我有！”許諾趕說。

“那去做登記！”

許諾趕過去，走到一半，又停下來，想起來了，沒有。

沒有莫鋮的照片，他們天天在一起，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不在，他會消失。許諾不是喜歡拍照片的人，兩人在一起快一年了，也沒合過影。現在，真的連一張照片都沒有，連他的一張照片都拿不出來。

要怎麼跟人說，“我在找我男朋友，高個，很帥，有一雙桃花眼，笑，眉很黑，鼻梁很”，大家都爭分奪秒地救人，誰會管，甚至連莫鋮出差時穿什麼服都不知道，要怎麼說。

許諾這一刻才發現，對莫鋮，真的很不好。

著他的溫，卻從來沒有好好去關心過他，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拿不出來。

雨還在下，許諾早已被打了。

一泥水，狼狽不堪，站在慌的災難現場，一臉茫然，可無人去管。

除了莫鋮，誰會那樣在乎，誰會把放在心上？除了他，還能有誰？只有在他眼里，才是珍貴的，離開父母都快四年了，怎麼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莫鋮！莫鋮！要找到莫鋮！

許諾了滿臉的泥水，和市民一起投救援當中，邊救邊喊：“莫鋮！莫鋮！”

況比新聞上說的還糟糕，大型車進來了，但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大部分還是要靠人力，可挖出來的大多沒了生息。許諾和人合力，也不敢用工，怕沒經驗傷到人，全部徒手挖的。

第一次把人拖出來時，許諾抖地去那人臉上的泥水，心都在抖，很怕是，那人全都了，怕是沒救了。

泥被去，不是！

許諾松了一口氣，癱倒在一旁，又趕走開，那人死了！就這樣死了！剛才到的是尸！

事故發生有一段時間了，很多家屬也趕過來了，到都是哭聲，聲。很多人的親人，人，朋友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死了，什麼也沒留下，連代一下告別一下都沒有，就死了，還有很多人被埋在冰冷冷的泥水里，等不及救援就死了！

“莫鋮！莫鋮！”許諾絕地大喊，繼續瘋了似地救人。

第一次從泥水里挖出來人，許諾還有些恐懼，覺得那是個死人，接二連三，也麻木了，沒有時間留給害怕。認人，看到不是莫鋮，就手腳麻利地繼續挖人。不知道莫鋮在哪里，想著要是救到別人，老天會看在這個份上，讓莫鋮沒事吧！

莫鋮！莫鋮！你一定要沒事！

許喊沒時間害怕，也沒時間哭，不斷大喊：“莫鋮！莫鋮！”

沒人回應，就一起的救援人員勸：“小姑娘休息一下吧，這樣人沒找到，你先垮了！”

許諾聽不到，想，如果莫鋮要真的被埋在這里，多休息一會兒，他就一分生氣。沒注意到，沒有帶任何防護措施的手，十指早已模糊。

二三個小時過去了，天有些暗了，剩下的那些被埋得太深，單靠人力是不行的。

許諾嗓子喊啞了，一停下來，才到十指揪心地痛，一陣一陣從指尖痛到心里。

許諾坐在泥淖中，心已經沉到谷底，還是沒找到莫鋮，怎麼辦，莫鋮到底在哪里？

可能莫鋮沒遇上這個事故，但手機還是毫無靜，也有可能莫鋮忘了帶手機，但許諾清楚，莫鋮不是這樣心的人。

渾像散了架似的，許諾費力爬起來，去看被救起的傷員。沒有，沒一個是莫鋮，去看著的通知，那里寫著傷員姓名，送到哪家醫院了。許諾一行行看下去，看得很仔細，可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莫鋮的名字。

心一點點往下沉，最后，許諾向那些被集中在一起的遇難者。

不可能，莫鋮不會有事，他是個禍害，他這麼壞，怎麼可能會這麼早死？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許諾搖頭，告別自己，不可能，不會的！

但還是絕的，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每一次都萬分沉重，抬起來不知道下一步怎麼繼續，許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個個看完那些沒有生氣的臉，男的的老的的，有些被砸得面目全非，有些還保持著最后一刻的表，但無一是僵的，青白的。

許諾一個個看過去，強忍著一個看過去，不是，不是，不是……

看完最后一刻，許諾像用完所有的力氣，下去，坐在泥水中，再也控制不住，失聲大哭，莫鋮，莫鋮到底在哪里，這里沒有，傷員也找不到。絕地向工車正在挖崛的地方，這麼久，沒救了，沒救了……

“莫鋮！莫鋮！”許諾邊喊邊哭，不接這樣的結局。

還沒說過他，一次都沒有說過，他就不見了，他怎麼這麼狠心，就這樣不見了。

四周人來人往，救援仍在進行，不時有人停下來看許諾，以為是剛失去親人的家屬。

其實許諾的嗓子早已喊啞了，現在只是干嚎，連哭聲都發不出來。地抱著自己，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了，老天要這樣對，阿公沒了，現在莫鋮也走了，他才幾歲，什麼都沒開始……

許諾也想過，可能莫鋮還好好的，沒看到手機而已，但怕，真的好怕。剛才和其他人挖出來的遇難者大多沒了生息，只有數幾個有救。被嚇到了，去看，那麼多，像沒有盡頭，到都是死人，莫鋮簡直毫無生機。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許諾已失去理智，本沒法思考，心里全是絕。

一直哭著，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不遠傳來一聲驚訝的大喊。

“阿諾！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