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忽然頓住腳步,皺著眉打量著地中四通八達的出口,忽然道:“這地之中連著活水,有風,不可能有人下手腳用藥。”
他不敢說通藥裡,可當今的皇上,曾經的太子和在京城做質子的南疆巫有些,巫早年假託“巫醫谷”之命在中原武林試水之時,不聞所未聞的南疆藥都是通過他出手的。
周子舒沒吃過豬,也目睹了豬奔跑的姿態那麼多年,真沒聽說過什麼東西能讓人這樣長時間地產生真假難辨的幻覺。
溫客行聞言點點頭,問道:“那就是有人用奇門遁甲之,把我們困在這裡了——那玩意你懂不懂?”
周子舒不慌不忙地道:“你是說所謂三奇、八門、六甲?”
溫客行訝異道:“你雜學頗麼,還研究過……”
只聽周子舒繼續不慌不忙地道:“當然不懂,你說‘奇門遁甲’,我只聽說過這三個詞而已。”他反正也走不了,就乾脆坐在了地上,後背靠在牆上,不小心牽扯到傷口,表扭曲了一下,了口冷氣,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一頭畜生折騰得這麼慘烈的一天,真是越來越貓嫌狗不待見了。
溫客行想到自己起碼還知道“三奇八門”指的是什麼,覺得頗有智力上的優越,又念及周子舒二錢銀子就把自己賣了的奇人異事,便覺得這優越來得有些太沒意思。於是也坐在了他旁邊,偏頭看看周子舒肩膀上的傷口,有幾分事不關己地幸災樂禍道:“讓你管閒事,抱著個水鬼當小妞。”
周子舒閉目養神,沒理會他。
溫客行便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走開了一會又回來,周子舒只覺得肩膀上一涼,睜開眼睛,見溫客行手裡拿著塊浸了水小帕子,慢慢地給他拭著狼藉的傷口。
周子舒立刻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卻被溫客行按住了肩膀:“別。”
周子舒苦著臉問道:“你這水是哪來的?”
“河裡的。”溫客行道,想了想,又補充道:“活水,乾淨的。”
周子舒只覺得全寒都豎起來了,縱然心裡知道那水是活水,別說是傷口,便是喝下去也使得,可一想起那無私的水流中孕育的那羣非比尋常的活,就一陣一陣地起皮疙瘩。
溫客行眼尖,看見了他的皮疙瘩,於是樂了,調侃道:“你自己就一副花子樣,還嫌別的東西髒?得啦,裝什麼弱,老實點吧。”
周子舒心裡知道他說得有道理,還是嫌棄地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的那塊帕子,只覺上面撲鼻而來一子幽香,角上還繡著一叢蘭花,很小,卻十分緻,帶著一子說不出的脂氣,若說是孩子用的東西,那帕子尺寸似乎有些大,花樣也太過素淨,若說是男人家……哪個大老爺們兒上帶這玩意兒?
便忍不住瞥了溫客行一眼,眼神頗爲古怪,左右沒旁人,周子舒便直白地調侃回去:“我說老兄,你怎麼帶著姑娘家的東西,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
溫客行正將他沾了凝在皮上的服慢慢地從傷口上往下剝,聞言面無表地加了些力氣,將那粘在傷口上的布片撕了下來,周子舒“嘶”地一聲,五都皺起來了,溫客行這才心舒暢若無其事地說道:“這乃是揚州城的花魁素月公子親手所贈,你不識貨,可以說幾句,省的怯。”
然後直接把那塊素月公子親手所贈之撕條,綁在周子舒傷口上。
周子舒倒不知道江南民風這樣開放,便是那三十里月河畔的京城、先帝那敗家老皇帝在位、最窮奢極的時候,也沒聽說過哪裡能選出個男花魁來,便沒過腦子地問了出來。
溫客行用一種十分同的目看著他,反問道:“你世外桃源長大的麼?天窗的人難道都是土包子?還是我猜錯了?”
周子舒嗤笑道:“我幾時承認過……”
他話還沒說完,溫客行忽然出手如電,在他口大上極輕地了一下,若是點在別的地方,可能隔著服,周子舒都覺不到,可正趕上週子舒上乏力之極,七竅三秋釘全都出來鬧騰,一直勉勵制著,被這極輕地一按,簡直就是死駱駝的最後一稻草,疼得立刻悶哼一聲彎下了腰:“你……”
只見溫客行磨蹭著下,頗有幾分深意地道:“你這傷倒嚴重得很,眼下卻還有這樣的手,天窗不可能會放過你。不過傳說七竅三秋釘是最要命的東西,也不可能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看你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神得很,雖然人有點傻,可也不是中了那鬼釘子的傻法,難不是我真的猜錯了?”
周子舒大汗淋漓,還不忘從牙裡出幾個字:“溫……客行,我……□□祖宗……”
見他不再裝模作樣滿之乎者也溫兄長在下短的,溫客行雖然捱罵,也莫名地覺得有種就油然而生,於是不如山地說道:“我祖宗不知姓甚名誰,早已作古,恐怕不。你若把易容洗了,讓在下一睹真容,若是人,在下倒可以以相許。”
周子舒死死地咬住牙,把腰彎得像個大蝦米,忍著疼努力調息住那些要造反的釘子,聽見他還在一邊喋喋不休,終於忍不住暴躁地出言打斷:“你他孃的閉吧!”
溫客行就閉了,毫無負罪地在袖手旁觀。
不知過了多久,周子舒才睜開眼睛,眼中還有,只是旁人看不出他真實臉如何,不過也知道是不好看的,說道:“天亮了。”
七竅三秋釘平息下去了,便是外面天已經破曉了——兩人在這詭異的地中整整被困了一宿了。
溫客行像是和他比著不著急一樣,聞言點點頭:“看來那人多半是故意將你引進來的,存心要將你困死在裡面了。”
“將你。”周子舒道。
“分明是你,我是好人。”溫客行斤斤計較。
周子舒懶得理會他,扶著地的土牆站起來,靠在那裡,琢磨著如何出去,只聽溫客行又在一邊問道:“周絮,你怕死不怕?”
周子舒道:“怕。”
溫客行像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聽周子舒一本正經地道:“我積德還沒積完呢,現在下去,閻王下輩子不定讓我投個什麼胎。”
溫客行想了想,斷然道:“那你以前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然而還不等周子舒回答,他便異常認真地又問道:“若你本來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會纔想起積德行善,還管用麼?”
周子舒直起腰往一個方向走去,順口道:“怎麼不管用,你沒聽說過‘放下屠刀,立地佛’麼?”
溫客行忙起跟上,裡說道:“你去哪裡?”
“吃狗。”周子舒道,“如今那人只是把我們困在這地方罷了……”
“把你。”溫客行更正道。
周子舒翻了個白眼,繼續道:“那畜生個頭不小,也夠吃幾天的,再不行還有河裡的東西呢,反正不死,不管那黑服的是個什麼東西,到時候定然會出來相見。”
溫客行大驚失道:“你昨天還嫌河裡的水髒,今天就要吃水裡的沒殼王八?!”
“所以你打算讓自己死,然後讓沒殼王八來啃你?”周子舒斜睨了他一眼,總結道,“溫兄真乃聖人也。”
地中沒有,好在周子舒本是打算深夜出走的,上火摺子有好幾個,還有個劫富濟貧來的小夜明珠,雖然極小,只能發出一點微,也足夠兩人目力勉強視,他半張側臉被夜明珠的微映著,正好溫客行看不清他那人倒盡胃口的臉和五,唯有一雙極亮的眼睛,斜斜地過來,帶著種說不出的戲謔玩味。
那眼神竟頗爲悉。
溫客行想了半晌,也沒想起自己是從哪個人臉上見過這樣的眼神,一時沒接上話。
兩人便沉默下來,周子舒的耳朵就在那剎那間捕捉到了一個不同於自己、也不同於溫客行的輕淺的呼吸,他無聲地笑了笑——果然,有人聞言便沉不住氣了。
然後他在那河邊站住,彎下腰去,先是用河裡的水洗洗手,順手掐住一個企圖在襲的怪的脖子,將它整個拎上來,狠狠地慣在地上,那怪吭都沒吭一聲便斷了脖子死了,周子舒捧起一點水,慢條斯理地喝起來。
溫客行本來也是個混不吝的,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用腳尖挑起怪的,踢到一邊,也學著他的樣子,喝了幾口河水潤。
就在這時,後背一道勁風襲來,溫客行早料到似的,不慌不忙地錯步閃開,一柄鋼刀著他的角落水中,“通”地一聲,周子舒便大笑起來,豎著手在一邊看熱鬧:“你看,溫兄,我說是衝你來的吧?惹的人家這樣挖空了心思要幹掉你,你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地四的角落裡都有鋼刀出來,而那些鋼刀暫時忽略了周子舒,直取溫客行,幾乎織了一片刀風劍雨——溫客行卻不顯狼狽,他輕功竟比周子舒想象得還要高明。
只是心裡大罵——這姓周的男人一句話也得報復回來,小肚腸至極,何止不是好東西,他簡直不是東西。
溫客行擡手打飛一柄鋼刀,那刀刃正著周子舒的釘到了地上,說道:“見死不救,周人,你就是這樣積德行善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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