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里。

有喝多了的郎君，不懷好意地拿胳膊肘捅了捅蕭榮，眉弄眼道：“裴道珠容姝麗，你也舍得退婚！”

蕭榮直勾勾盯著街頭宛如神明的。

他握著酒盞，雙眼泛著酒醉后的醺紅，啞著嗓子道：“……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裴道珠溫順乖巧，對他百依百順言聽計從。

那雙漂亮的丹眼里，滿滿都是他。

每每見面都要噓寒問暖，還喜歡督促他讀書，恨不能把“賢良淑德”四個字刻在腦門兒上，儼然一副世家賢婦的模樣，哪有如今的風萬種？

他厭倦了裴道珠的矜持和端莊，轉而上了表姐顧燕婉的伶俐和氣，卻沒想到……

蕭榮抿了抿，眼瞳漆黑幽深。

又有喝醉了的輕浮郎君，笑瞇瞇地拍了拍他的肩：“裴道珠姿極好，你可曾與……嘿嘿，不妨說出來，咱兄弟開開葷！”

“裴姑娘一向恪守禮法，怎麼可能與蕭榮做那種事？！”有慕裴道珠的年，忍不住為說話，“你們不要胡說八道，損害人家姑娘的清白名聲！”

“喲，你激個什麼勁兒？莫非是想求娶？”

“我……我就是想求娶，男未婚未嫁，管得著嘛你？！”

雅座里起了爭執。

蕭榮悶著頭又喝了一口酒。

他目送那神明般的逐漸遠去，眼底充斥著濃烈的占有。

這般舉世矚目的，曾屬于他……

他眼睛猩紅，突然重重把酒盞擱在案幾上：“我曾是的未婚夫，閨房之樂什麼的，自然是有的。家道中落，自覺配不上我，才與我退婚。可心中，仍舊是慕我的，你們就別肖想了！”

想斬斷的桃花。

哪怕他即將迎娶顧燕婉，但這并不妨礙他得到裴道珠。

男人三妻四妾何其正常，等顧燕婉生下孩子，他再納裴道珠為妾，姐妹二人共事一夫，豈不是談一樁？

雅座里的郎君們不知真假。

他們眼看著花神隊伍遠去，無不充滿憾。

清白也就罷了，生逢世講究及時行樂，清白算個什麼東西？

只是人的心若是在別，那他們求娶也是無用的。

蕭衡仍舊靜坐在窗畔。

指尖一顆顆捻著碧玉佛珠。

他睨了眼宛如走火魔的蕭榮，眼底不辨喜怒。

恰在這時，街上起了。

“神！”

“神！”

“……”

無數戴著鬼面的男人突然涌上街頭，呼喊著到街上，無視朝廷軍隊的驅逐，以之軀沖散了游街的隊伍。

他們朝十六匹白馬拉著的花車去，盯著裴道珠的眼神熾熱而瘋狂，像是人世間最虔誠的信徒。

混之中，無數雙或骯臟或蒼老的手向裴道珠的裾，像是惡鬼企圖把神從云端拉進地獄。

街上有人縱火。

花燈墜落，酒肆樓閣連綿起火。

軍隊被突如其來的事故驚嚇到，無數馬匹橫沖直撞，既無法滅火，也無法逮住那些突然出現的鬼面人。

四面八方都是混。

裴道珠還沒來得及呼救，潔白的大袖揚過半空，像是一捧墜落深淵的白花，徹底陷進了洶涌的人里。

蕭衡仍舊倚在窗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的消失。

帶著火星子的夜風吹拂著他的白，連綿的火照亮了他俊的側臉，他不疾不徐地捻著佛珠，眼底的漆黑幽深恍如閻魔。

過了很久，他才起下樓。

他步出酒樓，稔地摘掉外面的大氅丟給隨從。

他著玄窄袖勁裝，一改白日里的翩翩風度，束高馬尾的青在火中紛飛，狹眸冷冽如霜，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他翻上馬：“去城郊。”

早有黑甲軍隊集結在酒樓外。

聽見號令，立刻跟上了他。

尚未走出幾步，有婦人哭著攔住了駿馬：“大人可是負責這城中治安的？我的兒在混里走丟了，還大人為我找到兒！”

蕭衡甩著馬鞭，冷眼以對：“讓開！”

滿酒氣的裴禮之，不耐煩地拉過顧嫻，喋喋不休地罵道：“那死丫頭就是個不省心的玩意兒！非得出風頭，現在好了，被壞人擄走，倒是咱們為難！這位是蕭家九爺，這是要去辦正事兒呢，咱可不敢麻煩他！”

蕭衡挑眉。

他道是誰，原是裴道珠的雙親……

顧嫻哭訴：“演花神，你分明也是高興的，怎的如今出了事，卻又要怪出風頭？！我的小阿難為何拼命，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這當父親的也不知道嗎？！”

妻子哭哭啼啼，裴禮之不覺心疼，只覺沒臉。

他惡狠狠罵了句“閉”，又賠著笑臉，仰頭向蕭衡：“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九爺辦事之余，若有空閑，也替下找找我那不省心的兒吧？”

他頓了頓，看著風神秀徹的蕭衡，眼底閃過，突然笑道：“下的兒沒什麼本事，一張臉倒是格外出挑。九爺若是能找回來，下就阿難去九爺房中，侍奉九爺以報恩德——”

“你胡說什麼？！”

顧嫻驚怒加，不管不顧地推了下裴禮之。

裴禮之頓時暴怒，ＵU看書ｗww.uukａnshu.com惡狠狠回推顧嫻：“我說什麼你聽不見嗎？！你這賤婦怎敢推我？！”

兩人竟就在街上爭執起來。

蕭衡冷眼看著。

懦弱的母親，勢力的父親，落魄的家世……

裴道珠的慕虛榮和城府算計，應是環境養的。

但蕓蕓眾生，誰又沒有苦楚，這并不能為他憐惜的理由。

他譏諷地扯了扯，沒搭理那對吵架的夫婦，帶著人馬徑直往城郊疾馳而去。

……

城郊。

孤月中天，峰巒浮現，山水黢黑，大地深傳來狼嚎聲。

燈盞晃如幽綠鬼火，一架馬車正飛快穿過陡峭的山路。

裴道珠獨自待在馬車里，手扶住車壁才沒被顛簸到。

大著膽子掀開窗簾，瞧見馬車四周跟著一群疾跑的男人，都戴著青面獠牙的面，黑夜里分外瘆人。

不咬牙。

好不容易風一把，還沒來得及顯擺，就被惡人擄走。

這運氣，天底下沒誰了。

許是經歷過那場家破人亡的夢境，心膽大，沒怎麼懼怕眼前的境，反而鎮定地拔下鹿角金釵。

被惡人擄走，朝廷肯定會派人追查，想獲救，就得在沿途留下記號。

長公主贈予的釵飾，雖然舍不得，但沒帶香帕、荷包等，能拿來做記號的，也只有這兩支釵飾。

命，到底是比錢財重要的。

不舍地吻了吻金釵，才悄悄丟了一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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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