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日, 燕王率領全家老小去前朝的社稷壇祭祖。
循哥兒太小,裹在襁褓里讓母抱著,衡哥兒穿著一件小袍子, 跟在魏曕邊走得穩穩當當,很有幾分哥哥的氣勢。
殷蕙看著衡哥兒, 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
公爹規定,府里的小郎君們到了四歲, 就得去學堂讀書,這個四歲,指的是虛歲。
所以, 過了這個年, 衡哥兒就要跟哥哥們一塊兒去學堂了, 每天早上出發,晌午吃在學堂歇在學堂, 下午散了學再回來。
母是不能跟去學堂的,每個小郎君只能帶上一個小太監伺候著, 到了學堂,所有人都得聽先生們的話,哪怕兄弟間爭吵打架,也有先生理, 不得去各自的爹娘。
上輩子衡哥兒要去學堂時,殷蕙擔心地夜里都睡不好覺,如今又要經歷一次,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果不其然,除夕夜宴上, 燕王特意提到了四郎、衡哥兒。
四郎今年就該讀書的,因為他弱多病才多玩了一年, 等過完元宵節就要去了。至于衡哥兒,雖然小家伙還沒有過三周歲的生辰,可誰讓他長得結實,又聰明會背詩,已經了燕王眼中必須好好栽培的乖孫,休想懶多玩幾個月。
正月初六,魏曕帶回來一個十歲的小太監,曹保,以后就由他跟著衡哥兒去學堂伺候。
上輩子衡哥兒邊的隨侍太監也是曹保。
十歲的曹保五清秀,因為家里落魄前讀過幾年書,上便有幾分書卷氣,瞧著很是穩重。
魏曕那麼看重衡哥兒,他親自挑選的人自然也錯不了,上輩子曹保一直都將衡哥兒照顧得很好,有時候小兄弟們爭吵起來手腳,曹保也總能第一時間撲過去拉開衡哥兒。
衡哥兒知道大郎、二郎、三郎邊都有這麼一個人陪著,現在他也有新伙伴了,衡哥兒很高興,馬上就帶著曹保出去玩了。
“你覺得這人如何?”
看眼曹保的背影,魏曕問殷蕙。
殷蕙笑道:“您給咱們衡哥兒挑的,一定是最好的,話說他除了讀過書,學過功夫嗎?”
有些事雖然都了解了,可還得表現得像第一次經歷一樣,免得魏曕懷疑不夠關心兒子。
魏曕:“學過些基本功,這個不急,等衡哥兒到了練武的年紀,還會給他安排一個武伴。”
殷蕙慨道:“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衡哥兒都要去讀書了,學堂里屬他最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習慣。”
魏曕想起自己剛去學堂的時候。
大多數事他都不記得了,能記下的,全是一些不愉快。
別說堂兄弟,就是親兄弟也會有打起來的時候。
不過衡哥兒與他不一樣,他那時,父王忙于燕地事務忙著帶兵打仗,他遇到什麼委屈只能找母親訴說,母親也從來沒有真正幫過他什麼。如今,他早晚都在家里,衡哥兒遇到什麼麻煩,可以向他求助。
除了他,還有殷氏。
殷氏剛嫁過來的時候子與母親頗為相似,這兩年看著氣了不,連紀纖纖在面前都收斂了傲氣,殷氏應該不會教兒子忍氣吞聲那一套。
初八這日,紀纖纖又來澄心堂做客了,除了二郎、四郎、莊姐兒,把四郎新得的太監李讓也帶了過來。
坐在堂屋里隔著琉璃窗曬太,紀纖纖指著四郎邊的高挑年道:“看,那就是二爺給四郎挑的伴讀太監,李讓,今年都十五了,跟二郎邊的劉進一個年紀。”
殷蕙道:“四郎子特殊,二爺是怕伴讀太小照顧不周吧。”
紀纖纖哼道:“對個庶子倒是夠上心的,多把這些心思放在差事上,也不至于天天被父王罵。”
殷蕙就沒有說什麼了。
紀纖纖打量一眼,放低聲音問:“都生完四十來天了,你上可干凈了?”
殷蕙笑了笑:“差不多吧。”
紀纖纖稀奇道:“說起來,你懷孕前三爺專寵你,你買的那兩個貌通房派不上用場,可從你懷孕到現在,就算三爺去年十一月才從戰場回來,到現在也兩個多月了,那兩個通房一點靜都沒有?還是已經懷上了,藏著掩著怕被你發現?”
因為殷蕙這邊沒有庶子,很多時候紀纖纖找抱怨四郎的事都像對牛彈琴,紀纖纖就希澄心堂也快生個庶子出來,到時候妯娌間更能說到一塊兒。
殷蕙心想,那兩個通房就算不得通房,因為魏曕本沒有去睡過們,甚至魏曕讓安排這兩人,也是那年徐王妃特意提起,魏曕才如此敷衍一下。
沒有庶子就意味著了很多麻煩,殷蕙對此樂見其,所以沒有向紀纖纖說出真相,只笑道:“三爺不熱衷,看我懷循哥兒都隔了整整兩年,們沒那麼容易懷上的。”
紀纖纖嘖嘖道:“該不是你了什麼手腳吧?”
殷蕙正道:“二嫂休要胡說,我可不敢背上殘害王府子嗣的罪名。”
普通富貴人家或許還會鬧出幾件妻妾互相謀害對方子嗣的事,在燕王府,有燕王、徐王妃當家,本不可能。
這玩笑確實重了,紀纖纖忙道:“沒有最好,如今你子一恢復,們更沒希了。”
殷蕙不想再聊這些,問紀纖纖都給四郎準備了哪些帶去學堂的東西,有二郎在前,紀纖纖更有經驗。
紀纖纖心不在焉地提了幾樣。
殷蕙也裝作聽得很認真。
.
午后,殷蕙趁天暖洗了個澡。
正坐在次間曬頭發的時候,魏曕回來了,帶著一酒氣。
最近他們兄弟幾個應酬都多,這家吃完吃那家,今日去的是郭家。
見魏曕進來后就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殷蕙吩咐金盞:“快給三爺端碗醒酒茶。”
金盞忙去了廚房,銀盞也退下了。
魏曕站在榻前,看著仍然靠在窗邊的,一頭烏黑蓬松的長發全都披散著,姿態愜意慵懶。
“沐浴了?”魏曕瞥眼上緋的緞面夾襖,頭滾問。
殷蕙看向窗外,故意沒有回答,他這人,得狠了,目也更敏銳,只是洗個澡,他就猜到上已經徹底爽利了。
屋子里一片安靜,明的琉璃窗倒映出殷蕙的面孔,以及不遠他面朝的影。
院子里,金盞端著醒酒茶回來了。
魏曕也聽到了腳步聲,移步去了廳堂,殷蕙聽見他吩咐金盞:“備水。”
備水,自然是沐浴的水。
殷蕙笑了笑,男人干凈也有好,再急也記得把自己收拾整潔。
頭發已經差不多都干了,殷蕙擺好枕頭,在冬日溫暖又不刺眼的下假寐起來,仍然朝著窗戶這邊。
外面傳來腳步聲,是魏曕。
殷蕙角上揚,又及時抿了下去。
“困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靜后,魏曕從后抱過來,拔的鼻梁穿過的發,抵上了的后頸。
殷蕙迷迷糊糊般嗯了聲。
魏曕握住的手:“去里面睡。”
殷蕙嘟噥道:“懶得了。”
魏曕就抱著去了里面。
進了帳子,再也無法裝睡,魏曕以前所未有的熱席卷了,他呼出來的酒氣也熏醉了殷蕙。
某一時刻,殷蕙想到上午才對紀纖纖編的瞎話,說魏曕不熱衷。
便笑了一下。
魏曕看見了,停下來問:“笑什麼?”
殷蕙搖搖頭,這時候提及嫂子,既不妥,也敗興。
魏曕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借著歇晌的名頭,放縱了足足一個時辰。
后來兩人依偎在一起,各自無聲地回味時,殷蕙忽然在他的左臂上到一疤痕。
震驚地撐起來,低頭去看。
男人白皙結實的上臂,確實有一道長長的疤,因為才結痂落沒多久,看起來十分明顯。
“皮外傷,早無礙了。”魏曕拉躺下來,替掩好被子。
殷蕙看著他清冷的眉眼,手依然著他的那道疤。
上輩子他去抗擊金兵,雖然立了一樣的戰功,手臂這里卻沒有傷。
“刀傷?”殷蕙后怕得猜測道,無論匈奴還是金兵,都擅長使用一種彎刀,亦有耳聞。
魏曕默認,見臉發白,解釋道:“只劃傷了表面,都沒流多。”
殷蕙垂眸,依賴般靠到他口,如此來掩飾真正的緒。
并非單純為他傷而后怕。
金兵的刀能砍在魏曕的手臂上,就能砍中他的脖子,戰場兇險,上輩子他毫發未損,不代表這輩子一定無事。
可本沒有摻和這場戰事,甚至還保住了馮騰的命,更為公爹添了廖十三這員猛將。
這兩人才是這場戰事兩輩子僅有的變數,明明有益于本朝大軍,魏曕卻因為這些變化了傷。
也許夜襲那晚,魏曕明明想去對付上輩子與他手的一位金國將軍,卻被馮騰或廖十三搶了先,魏曕只好改去對付別人,新的敵將卻更兇猛,導致他挨了一刀。
這次魏曕只是傷了手臂,以后呢?明年公爹就要起事了,魏曕也會跟隨公爹參加大大小小的戰事。
在今日之前,殷蕙本以為只要保住祖父,只要照顧好自己與孩子,這輩子就不會再有上輩子的憾,而上輩子該落在頭上的榮華富貴也會繼續降臨,但魏曕新添的傷卻提醒了,魏曕這個看似會順順利利封蜀王的皇孫,上也是存在變數的。
“您可千萬照顧好自己,不許再傷了。”殷蕙地抱住他,發自肺腑地囑咐道。
兩世為人,不怕守寡,孩子們卻都還小,不能沒了爹。
魏曕只當太膽小,笑著拍拍的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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