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招待的貴客,就是他昔日的結拜兄弟之一,當今圣上宋萬基。
謝南嘉未出嫁時,皇帝一年中也會有幾次微服出宮跑到將軍府去和父親喝酒,那時候的皇帝在眼里就是一個慈祥的伯伯,每次來,還要從宮里帶些禮給和弟弟。
后來,皇帝把賜婚給了趙靖平,便打心底里怨恨他,大婚后也沒有進宮謝恩,逢年過節也不去拜見,宮里不管有什麼宴席,一律稱病不去,直到死,都沒有再見過皇帝。
現在,那個面慈心狠的九五之尊就穿著尋常人家的寬松圓領袍衫,姿態隨意地盤坐在幾案前,與定遠侯開懷暢談,沒見過他的人,誰都不會把他和皇帝聯系在一起。
估計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份。
謝南嘉也只能將作不知,進了屋,因端著托盤,不方便下跪,就福行禮道:“奴婢給侯爺請安。”
定遠侯抬手示意把飯菜放在幾案上,笑呵呵地對宋萬基說道:“這里府里新來的小廚娘,燒菜很有一手,湯做得也十分地道,宋先生嘗嘗。”
宋萬基原本以為謝南嘉就是個送菜的小丫頭,聽聞定遠侯說是廚娘,略意外地看了一眼,隨即微微一怔,又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番,笑道:“我素來聽聞你家二公子,挑選人比皇宮選秀還要苛刻,今日一見,果然傳聞不虛,竟然連廚娘都是萬里挑一的相貌。”
定遠侯臉一變,跟著便哈哈大笑:“先生說笑了,那都是外面傳的,這個小廚娘是個例外,其他的都是些老婆子。”
宋萬基也不知信沒信,拿起酒壺自己倒了杯酒:“瞧把你給嚇得,我不過隨口一說。”
“……”定遠侯了一把虛汗,吩咐謝南嘉,“你去把手洗干凈,過來給宋先生倒酒。”
謝南嘉:“……是。”
一萬個不愿意伺候這個間接害喪命的人,奈何份卑微,由不得愿意還是不愿意。
退出去洗手,順便拜托方才那個小廝,讓他去廚房告訴蔡大娘一聲,免得蔡大娘擔憂。
宋萬基今日到訪似乎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出來氣,不然也不會允許留下來伺候。
洗完手回來,便跪坐在幾案邊,手持酒壺給兩個人倒酒。
宋萬基把幾盤菜挨個都嘗了一遍,不住點頭道:“果然好味道,這丫頭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廚藝,倒真是難得。”
定遠侯笑著對謝南嘉說:“還不快謝過先生。”
謝南嘉放下酒壺,疊手彎腰:“多謝先生夸獎。”
宋萬基捋胡子道:“侯爺何必這樣拘謹,還是隨意些的好。”
定遠侯諾諾應是,謝南嘉看他的臉,估計他心里在說,誰敢跟您隨意呀!
宋萬基大概也看出來他隨意不了,就笑道:“你家的二公子聽說很有意思,不如來活躍活躍氣氛。”
謝南嘉差點笑出來,趙靖玉整天拽的跟什麼似的,在皇上眼里就是個活躍氣氛的,不知他聽了會作何想。
“這……”定遠侯為難道,“小兒頑劣,怕……”
“怕什麼,來便是。”宋萬基道。
定遠侯沒辦法,只好吩咐外面的人去西院把趙靖玉來。
其實皇帝是認識趙靖玉的,畢竟趙靖玉是和太子過手的人,他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份。
前院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秦氏耳朵里,秦氏忙不迭地人去找趙靖平。
趙靖平正在綠柳的房里戲耍。
綠柳問他:“世子爺,小公子搬院子幾天了,你有沒有去看看他?”
趙靖平把玩著的頭發,嘆道:“我去了,可是你不知道,那個畫樓,看我的眼神都淬了毒的刀子,就好像我是的殺父仇人。”
“哈!”綠柳冷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他,還是在嘲笑畫樓,“你連都怕,還做什麼世子爺?”
趙靖平砸砸:“我才不怕,我不過是想著是你家小姐的心腹丫頭,總不好把打一頓吧?”
“你倒是敢吶!”綠柳挑著眉梢笑得風萬種,“如今可是老太太親自給小公子挑選的管事姑姑,你,就等于打老太太的臉,你連你娘都不敢惹,還敢惹老太太?”
“不敢不敢……”趙靖平搖頭嘆息,“這府里的人呀,我一個都不敢惹,包括你。”
“呸!”綠柳啐他,“我怎麼著你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好好好,你對我最好了。”趙靖平嬉皮笑臉地過去,握住的楊柳細腰,“你是我的心肝小寶貝!”
“滾,你個登徒子!”綠柳輕輕用腳把他蹬開,“你就會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整個東院的人都是你的心肝寶貝,去誰屋里你都這麼說。”
“怎麼可能,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過。”趙靖平舉起手指對天發誓,“我要是騙你,我……”
“行了行了,我才不稀罕什麼天打五雷轟,你把我前兒說的事辦了,我就信你是真的。”
“前兒的事?你是說把你抬世子夫人的事呀?”趙靖平為難地撓了撓頭,“你知道,這事沒那麼簡單,我爹連婉如都看不上……”
“那你趕滾,別在來煩我了!”綠柳立刻翻了臉。
趙靖平趕哄:“別氣別氣,我再想想辦法,我想辦法,行了吧?”
綠柳哼哼道:“這還差不多,去洗洗吧!”
趙靖平歡喜不盡,忙小丫頭給他準備洗澡水。
小丫頭還沒,云雁就來了,說是夫人世子過去說話。
綠柳放肆大笑:“這回可不賴我,是你娘攪了你的好事。”
云雁從來沒見過如此不知恥的人,暗暗撇,心里罵不要臉。
趙靖平沒法子,垮著臉去了母親那里。
進門就挨了一茶杯,秦氏黑著臉罵他:“你一天天都是干什麼吃的,你知不知道,你爹又把老二到前院去了?”
趙靖平看看地上的碎瓷片,和自己上的水漬,很不解母親的怒火是從何而來。
“他去就去唄,父親他去,我有什麼辦法?”
“你!”秦氏氣得語塞,招手道,“你過來。”
趙靖平就遲遲疑疑地走到跟前。
秦氏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咬著牙擰:“你到底長沒長腦子,前面來了貴客,你爹不你這個世子作陪,反倒老二去陪,你就不想想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你這個世子之位還坐不坐得穩?”
“疼疼疼……”趙靖平疼得齜牙咧,用力掙了母親的手,哭喪著臉說,“母親你怎麼總是計較這個,世子之位是父親當著皇上的面白紙黑字寫了保證永不更改的,老二就是再得寵,也只能做個廢,將來還得我養活他,你有什麼好急的?”
“……”秦氏快被他氣死了,“白紙黑字就能保你一輩子啦,你若是好生上進也就罷了,像這樣領著一個兵馬司的閑差,整天流連在脂堆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沒出息,你爹想換你還怕找不到說辭嗎?”
趙靖平不服氣:“說我整天流連在脂堆里,老二還不是一樣,他雖然不娶親不納妾,可你看看他那院子里的人兒,一堆一堆的,還天天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難道他就有出息了?”
“……”秦氏敲不開他的榆木腦袋,氣得額頭青筋直蹦,連聲罵道,“滾滾滾,你快點給我滾遠些!”
趙靖平就真的滾了。
秦氏捂著心口喊疼,曹嬤嬤忙上前給順氣兒,勸道:“夫人你要好生說,別不就急。”
秦氏道:“我能不急嗎,你看看他什麼態度,都怪我,是我替他打算的太周全了,以至于他連一點危機都沒有,他只當他娘能一輩子站在他后為他謀劃,可是他卻不知道,他娘早晚得被他氣死!”
曹嬤嬤也很無奈,只能細聲勸道:“世子還沒開竅,再長大些就會好的。”
“長大,他兒子都快長大了。”秦氏冷笑道。
曹嬤嬤眼睛一亮:“對啊,還有小公子呢,夫人怕什麼,人都說隔輩親,夫人只要好好的把小公子培養出來,侯爺就是看在小公子的面子上,也不會換了世子爺的。”
秦氏嘆道:“你看老太太有打算讓我培養的意思嗎?”
“……”曹嬤嬤也啞了聲。
謝南嘉正在斟酒,門外人影一閃,大紅的衫和龍涎香味同時飄了進來。
有侯爺和皇帝在,不能失禮,放下酒壺去給趙靖玉行禮:“奴婢見過二公子。”
“咦?”趙靖玉不知道在,微微驚訝了一下,“你怎麼在這里?”
謝南嘉道:“侯爺吩咐奴婢為貴客燒幾個小菜。”
“菜都送來了,為何還不走?”趙靖玉道。
他方才看到謝南嘉手里拿著酒壺倒酒,心里很是不爽,哪怕是給他爹倒酒,也照樣不爽。
定遠侯他:“你怎麼這麼多廢話,是我留下來倒酒的,還不快來見過客人。”
趙靖玉暫時撇下謝南嘉,大步走到幾案前,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皇帝,假裝不認識:“爹,這是哪里來的貴客呀,為何先前從不曾見過?”
正經八百的樣子連皇帝都忍不住想笑。
定遠侯道:“這是我的老友,宋先生,他聽說你十分頑劣,就想把你來訓導幾句。”
趙靖玉頓時垮下臉,作勢要走。
“哎,你去哪里?”定遠侯忙住他,“先生面前不可無禮。”
趙靖玉輕搖折扇:“若是我喝酒,我就留下,若是想教訓我,恕不奉陪。”
定遠侯恨不得站起來打他兩掌,當著皇帝的面又不好發作,使眼使得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
趙靖玉噗哧一聲笑了:“爹,你當心點兒自個的眼珠子。”
定遠侯:“……”
宋萬基哈哈大笑,招手他:“來來來,坐我這里吧,坐你爹那里是要挨打的。”
趙靖玉也不客氣,在他邊坐下。
謝南嘉上前拿起酒壺給趙靖玉倒酒,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謝南嘉一驚,下意識往后撤,沒想到趙靖玉只是把酒壺從手上奪走了。
“你且回吧,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趙靖玉說道。
謝南嘉愣住。
趙靖玉趴在耳邊小聲道:“以后只準給我一個人倒酒。”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謝南嘉激靈一下,心撲通撲通直跳。
趙靖玉輕笑了一聲,“乖,聽話,快回去。”
謝南嘉覺自己的臉慢慢燒了起來,忙伏在地上,說了一聲“奴婢告退”,也不等侯爺和皇帝同意,心慌意地退了出去。
趙靖玉看著像一只驚小鹿般落荒而逃,臉上漾起深深的笑意。
宋萬基玩味地看著他,呵呵笑道:“你喜歡那個丫頭?”
趙靖玉聳聳肩,沒回答,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宋萬基又問他:“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娶媳婦呀,看上誰家的姑娘了,我可以給你賜婚。”
趙靖玉微微歪著頭看他:“隨便誰都可以嗎?”
“當然,只要你喜歡。”宋萬基說。
趙靖玉往門口瞟了一眼:“哪怕是那個小丫頭也可以嗎?”
宋萬基的笑容不見了:“那當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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