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眉這次才真正明白父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姓木,而是姓穆,權傾天下的姓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居然到今天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開始有意識地躲著他,別看戲園只有那麼點兒大,他也仍舊常常到園子裡來,可是真要有心避開一個人,遇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咫尺就天涯。
這時演的牡丹亭已經進一步打開了名氣,上海灘來了貴客,都要上園子裡來聽戲,這回六鎮司令之一就點了演的杜麗娘。
有人不服氣,攔下的路公然挑釁:“你到底使了什麼狐子手段,讓人家大司令一來就點你的戲?”
念眉擡眼,正是上回頂替與小王爺唱了《長生殿》的胡靈,要說和,這園子裡沒人趕得上。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請你讓開。”
念眉不願惹事,埋著頭想繞開,卻左攔右擋就是不肯放過,非用語言刻薄,最後又嚇唬,“要上臺也行啊,我倒是聽說這位司令好,最好看上你,把你帶回北平或天津作第十八房姨太太,那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念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忽然旁邊有男人的聲音響起,“胡靈,你又在這兒鬧什麼?”
“小王爺。”胡靈福行了行禮,驕矜和得意之還在臉上,挽住載浟的胳膊撒道,“我聽說沈妹妹要演《牡丹亭》給崔司令看呀,現在這麼紅,也別吃獨食嘛,有這麼好的機會也可以提攜提攜我。”
載浟似笑非笑地在腰上掐了一把,“你還要人提攜?怎麼,上回跟我一道上臺唱《長生殿》還辱沒了你不?”
“哎呀,你明知道人家不是那個意思。”
念眉無視眼前兩人的打罵俏,福了福想走過去,載浟卻住:“哎,念眉姑娘,你可聽說過關於崔司令此人的風評?”
僵住,邁不開步伐,回頭看向他。
載浟笑笑,“哎,你別這個表,有什麼事咱們都好商量。到東廂房裡來吧,我跟你待幾句。”
胡靈氣得跳腳,念眉卻是害怕,跟著他走回房裡只想求他幫忙:“小王爺,崔司令點的這場戲……能不能不唱?”
“不唱?那可不行,這園子雖然是我的,可面子上的事兒也不能含糊。其實他就是喜歡人嘛,跟著他也未必就不好,作個姨太太也好過一輩子作個下九流的戲子,你爹也可以跟著福。”
念眉一彎就跪下了,“小王爺我求您,我寧願在這園子裡當牛做馬,也不願去做人家的姨太太!”
“哎,這是怎麼話說的?快起來,天冷了地上涼,別跪著了。來,你先起來。”
他扶了一把,手心的熱力隔著上單薄的意料熨帖著的皮,很燙。
說起來他又是何等尊貴的份,他屈尊降貴來扶,不敢不起來,只是眼神仍滿含祈求。
好一雙剪水秋眸,載浟暗自慨,怪不得那誰誰茶飯不思,神魂顛倒呢!
“崔司令不能得罪。”他笑著,“但我的人他也不敢爲所爲。男人和人之間的事兒最講求個你我願,尤其不能從人家裡搶食兒,吃相難看。”
念眉這時還沒反應過來他講的是什麼意思。他乾脆靠近一些,垂眸曖昧地盯著的脣瓣說:“求我幫你不是不行,不過呢求人得有誠意,你說說你的誠意是什麼呀?”
再遲鈍也明白了,想要推開他卻已經被到了牆角。載浟繼承了馬背民族高大健碩的形,又有武生的敏捷手,被困在他和牆壁之間,本沒轍。
他意圖明顯,再靠近一分就可以一親芳澤。屋子的門忽然被大力踹開,載浟嘩的一下就被掀開好遠,襟被人揪住,只來得及擡手擋住頭,“喂喂喂,別打臉!”
穆晉北高舉的拳頭忍了又忍沒落下去,咬牙切齒,“誰讓你?”
“明明是你苦惱的要命,讓我幫忙……”
穆晉北恨不得把他手裡的扇子直接塞進他裡,“幫完了,還不走?”
載浟嘻嘻笑,“真是過河拆橋啊!上回你不讓念眉跟我唱長生殿就已經欠我一回了,這次都快親到了又被你拉開。我說你問過人家姑娘的意見沒有,也許是向著我、願意跟著我呢?”
穆晉北作勢又要掄拳頭,他趕捂著頭裝模作樣地往外走,“哎呀,我好怕,還是先告辭了,你們慢慢聊啊!”
穆晉北拉過念眉,見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是真的嗎?”
“什麼?”
“他剛說的,你願意跟著他,是真的嗎?”
念眉氣得夠嗆,可是看到他那張俊雅的臉上寫滿憂慮惶恐又不像是作假的,心裡一時有些說不上來的況味,扭背對著他道:“是真的又怎麼樣?反正不是他也會有別人,那位崔司令還等著收姨太太,只要小王爺能救我,賠上這條命伺候他也是值得的。”
“我不準。”他想也不想地說。
“這不關你的事。”忽然又想起另外的茬,回看著他道,“上次長生殿臨時換角兒也是你的主意?”
“是啊,我不想讓你跟他唱,怎麼了?你是我的搭子,只能跟我配戲!你也不想想你是怎麼起來的,還不是因爲跟我搭了那場牡丹亭?今後想紅還不容易,咱……喂,我沒說完呢,你別走哇!”
念眉已經到了門口又被他拉回來,仔細一瞧竟然滿臉都是淚水,他愣住了,一時磕,“你……你怎麼了?我也沒說什麼呀!”
念眉不說話,只是無聲地哭泣。
他慌了,語氣終於下來,“別哭了,是我不好行不行?我不說了,啊?別哭了……”
他給眼淚,躲開了。知道了他的份,就再不敢僭越半分,可這一刻心底積的緒讓冷靜不了。
“我從小沒爹沒孃,一場荒全家都死了,只有我被路過的昆班帶走,現在的爹待我如親生,我跟著他學藝,從來不覺得靠唱曲吃飯有什麼不好,直到遇見你……”
神悽惘,穆晉北口突突一跳。
“其實小王爺剛纔說得對,作個姨太太也好過一輩子作個下九流的戲子,好過在這園子裡被當傻子玩似的耍弄和欺騙,你方唱罷我登場,本都沒把我當人!我今晚給崔司令唱完戲,只要他喜歡我就跟他走,至還可以報答我爹,讓他點福。”
說完就要走,穆晉北把拉回來,又氣又心疼,“你說給誰當姨太太,崔騮那個混球?他敢!你給我在這兒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掙扎,“你放手,我不要你管!”
“我偏要管!”
“放開我!”
兩個人非要這般拉扯,穆晉北也是發了狠,一把將拽過來,也抵在牆邊上,忍無可忍地俯銜住了的脣。
真,又甜,像他們在西餐廳裡吃過的法式麪包上抹的白,雙脣一抿,就像要在他的舌尖化開一樣。
這是比上好的煙膏還要令人上癮的味道,他軀過去,纏著親吻,恨不能把碎了融進自己裡。他又又咬,直到快要不上氣了才放開,一那薔薇的脣瓣,自己也氣吁吁:“……你就是爲這個躲著我嗎?我不想騙你,可我就是知道你得知了我的份會有這樣的反應,才故意不告訴你的。誰都不能選擇出,我只是我爹的兒子,這樣難道有錯嗎?”
是啊,他們都沒錯,錯的只是人生的際遇,命運的安排。
他重新跟坐在那個四壁蕭索的小院裡,面前是剛炒好的一盤瓜子。手指靈活,把瓜子仁剝出來就放在另一個乾淨的盤子裡給他。
他看看,問道:“念眉,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喜歡崑曲?”
搖頭,難道不是因爲太富貴所以閒得發慌玩點富家子都喜歡的消遣麼?
他看出的想法,苦笑笑,“你也覺得我只是一個紈絝,一個敗家子是嗎?不能怪你,這戲院有一半歸我所有,花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元,那是我爹的東西,我自己能賺到的錢不過就是那天請你吃飯的那點稿費,你也看到了。我的確是不事生產的混賬,還比不上你所說的下九流。”
有些驚訝,“你別這麼說自己……”
他趁機拉住的手,“其實我跟你有相似的際遇,六歲那年我爹在天津練兵,我在街頭走失,差點淪落到跟狗搶食並且被丐幫的孩子追打,上的服都被了。”
回想時的窘境仍歷歷在目,“是一個流浪的昆班救了我,讓我從此跟著他們。這輩子我第一次穿打補丁的服,喝幾乎撈不到一粒米的稀粥,還得晚睡早起地練功吊嗓,走南闖北。但那個班主跟沈師傅一樣,在江湖卻人品高潔,待我不薄。後來從天津一直走到北平附近,被我爹的下屬將領發現,才把我帶回家。”
念眉難以置信,“你是說你小時候差點被拐,並且一輩子……”
“對,一輩子作伶人,唱崑曲,就跟你和沈師傅一樣。”
“那後來呢,那個昆班的人呢?”
他擡頭向虛空,“不知道,也許繼續往前走了,到了他們一直想去的南方;也許被就地槍斃,我爹的部下一致認爲是他們拐走了我,罪大惡極。”
念眉哽聲,“怎麼會……”
“會的,很多時候他們都不講道理,只信奉手裡那支槍。”他目復雜而幽遠,“我一直不敢問,因爲問了也沒有用。崑曲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貝,沒有一千年也有五百年了,或許我跟它前世就有些緣分,這輩子又欠了昆班的,不知不覺地就喜唱了這麼多年。”
他又看向面前那盤白胖飽滿的瓜子仁,“所以念眉,你毋需這樣伺候我,從六歲開始,我已不當自己是富貴。”
淚盈於睫,靠進他懷裡,“可你還是穆家二,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他笑,“事在人爲,我放浪形骸慣了,反而沒人管得了我,包括我爹和我大哥。”
只要肯定了的心意,他拼了命也要爲兩個人爭取幸福。
他們在一起也的確有過極爲快樂的一段日子,一起登臺唱牡丹亭,唱西廂記,唱送京娘,同進同出看江南的煙柳畫橋,琴瑟和鳴,至後在坊間流傳,爲傳奇。
紅上海灘的“杜麗娘”,千金難買一笑,始終是謹慎、矜持和神的,因爲始終被一個人仔細呵護與關。
然而在最鼎盛的時期卻突然難覓芳蹤,這樣急流勇退,有許許多多的揣測,有人說去了天津,有人說未婚先孕懷了孩子,有人說僞帝倒臺,嫌貧富跟其他人跑了,偏安南方,又做了軍閥的姨太太。
其實念眉的確是懷孕了,臨盆之際,穆家出了大事,穆晉北必須趕回北平。
穿深大氅斗篷,一張小臉只得掌大小,蒼白的臉卻滿是鎮定,親自送他上火車,“我等你回來。”
他掏出一樣東西放進手心裡,仍笑著,像是寬,“這個你務必收好,你我因此結緣,不可忘。假如我回不來,你記得要來找我。”
他自半個月前已有預,反覆代的只有三件事:去德國人的醫院生產;將孩子養人;不管他回不回得來,務必去找他以求一家團圓。
火車開起來,追不上他了,只能在原地向他揮手。聽不見轟鳴聲之後,才展開手心,眼淚落在那枚小小的銅板之上。
穆家家變即是天下大變,曾得父親萬般寵的穆家第二子因曾有立儲之嫌,一回到北平即被。天下割據大之時,效法“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各方勢力不斷改變幽的地點,穆二的去向了一個謎。
他始終孤獨一人,住或大或小的房子,沒有人氣,更沒有市井煙火,像一座活死人墓,曾經的潑天富貴終如浮雲散去。
他仍每日吊嗓唱戲,潑墨寫稿,卻不與人說話,整整三年,大家都以爲他瘋了。
直到一個雪後的早晨,他打開糙的木門,外面雪地裡站著一大一小,穿布青梳婦人髻的年輕子牽著鼻頭通紅卻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朝他微笑。
(全劇終)
夜場之人,或許淪於風塵,或許為錢,為名,為利。我在這樣燈紅酒綠的場子裏看盡百態,早已麻木。卻在遇到他以後,一切都變了......他讓我重新有了對愛情的期待,讓我脫離了夜場的糜爛。一切,似乎因為他,在變得越來越好.....
結婚三年,他卻帶著別的女人登堂入室。她離家出走,他卻步步緊逼。心亂,情涼,她發現他心中還有著白月光。一紙離婚協議,她以為成功離婚,他卻糾纏不休:進了我家門,終生是我人。…
回國參加叔叔的葬禮,墨曉曉竟然被嬸嬸和妹妹陷害失了身!遭衆人唾棄!被監禁,那一夜她逃生,竟被神秘大佬相救!五年後,她帶三寶強勢迴歸!回來直接一紙合同甩在嬸嬸臉上,讓她掃地出門!五個大佬急不可耐迎接墨曉曉,卻恰好碰到那個一手遮天的程三少!“墨小姐,我看你眼熟……”
一夜之間,陳佳肴成了孤兒。到處都是消毒水味道的醫院,陳佳肴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男人西裝革履,高挺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框眼鏡。鏡片背后,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陳佳肴低聲問:“那我以后……”男人抬手蓋在她腦袋上,說:“跟我。”“叫我周叔叔。”男人抬手間,有風穿堂過,陳佳肴聞到了一股特別的煙草味道。陳佳肴畢業那天,周延禮一身酒味地窩在沙發上,他有些不耐煩地扯了扯領帶,摘下高挺鼻梁上的金絲邊框眼鏡,掀眸:“長大了,想要什麼禮物?”陳佳肴盯著他被酒精染紅的薄唇,聞到的不是酒精的味道。是荷爾蒙。-周延禮自成年開始獨居,十年間從未帶回家過一個女孩子。后來因為陳佳肴,家里逐漸多了女孩子用的東西。好友來串門,看到當初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脫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女人,大家私下總愛調侃,“周教授沒想過把家里那位收——”周教授本人無情打斷,“我是教授,不是禽/獸。”不久后,陳佳肴留學歸國。朋友圈永遠只分享各種數理化競賽題的周教授難得發了個朋友圈,一個小紅本結婚證。證件照上素來以高冷面癱待人的周教授唇角微微翹起一抹弧度,溫柔之意幾乎要溢出屏幕。朋友圈文案:謝謝,獸了。朋友們:……就知道你是個人面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