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三天的綿綿秋雨, 天剛放晴，男人們還不能上山打獵, 鐵牛抱著他兒拉著兒子出去玩去了。自從倆小子跟著他們阿爺上山后，每天晚上回來張口閉口就是阿爺，鐵牛雖然不說，但秋知道他又拈酸了，每每他兒子跟他談他老子，他都敷衍的嗯啊幾聲。現在有了空閑時間可不就抓的把幾個孩子的心搶回來。

人都走了，就秋一人清閑在家, 陪著兩只怕臟了腳不出門的狗玩了一陣子，想起了榛娘那個小姑娘，之前想跟談談心，但這半個月不是早出晚歸就是見面的時候都有旁人在場, 一直沒找到機會, 秋拍拍上的狗, 出門去看這小姑娘在哪。

去了孤兒, 就看見孩子們在曬服被子，榛娘在拉的草藥, 也不怎麼跟人說話，秋站在遠觀察，只有別的孩子找上的時候，榛娘才會說話或給人搭把手, 要不然就默默做自己的事, 不參與別人的熱鬧。

秋走過去幫這里的孩子扯扯被子, 用竹筒給被褥拍拍灰，說笑了一會兒，就拍拍榛娘的肩膀, “走，小丫頭，跟我家去，你有樣草藥采錯了，我帶你去認一下”。

榛娘有些疑的看了一眼，把剛晾出來的草藥端下去，準備拿回山，秋按著，對玩鬧的孩子們說：“你們榛姐的草藥曬這里，你們注意一點別給打翻了”。

“知道，寶貝的不行，我們哪敢啊”。

秋領著榛娘往回走，路上問孤兒的況，也說的有條有理，就是語氣比較生，任何一個人聽了都知道排斥那里。

回到家，秋給搬個凳子讓榛娘坐對面，小姑娘也十來歲了，是個心思深的，秋也不打算跟兜圈子，直接了當的說了喊的緣由，“榛娘，我喊你來不是之前說的有什麼草藥采錯了”，看不帶驚訝的抬頭瞅一眼自己，秋笑了笑，“你看，你是個聰明姑娘，是我這麼些年見到的最為通的丫頭，我想找你談話久了，就一直沒找到機會，我看你一直怏怏不樂，我擔心你的，年輕的小姑娘就該像春天的花一樣，活潑有生氣，然而你卻比滿月阿笑的還，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不好解決，你說出來我幫你，我是大人，能幫你分析分析”。

榛娘兩只手握在一起不停的相互扣著，頭也不抬，更別提說話了。

秋也沒期著一兩句話就讓小姑娘張開口，繼續說：“好幾年前我就發現你對采草藥有興趣，我還跟鐵牛提過孤兒里的一個小丫頭很有趣，像個兔子，有個靜就驚走了，我想喊幫我采藥都抓不住人。等我認識草藥更多了，打算教給小姑娘們或是愿意上山采藥的婆婆嬸嬸，讓大家能有點收，我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你，我知道你想學有興趣還手腳勤快，你現在有手藝了也有賺錢能力，但你為什麼還不快樂呢？有人欺負威脅你嗎？”

“不是，沒有”，榛娘沒抬頭，但聲音有些哽咽。

“那是為什麼？因為你想你娘了？”

秋知道榛娘爹娘都是山里人，爹死了不到一個月，娘就改嫁了，之后這麼些年又撲通撲通的生了一窩孩子，很去看榛娘，榛娘的阿爺阿也死了，其他的叔伯都不缺孩子，不怎麼重視榛娘，知道在孤兒不缺吃喝也就不怎麼搭理，榛娘也是個臉薄面子有骨氣的，他們不在意，也不主往上湊。這種況罕見但也不是沒有，那麼多孩子里總有三五個是這種況。

談及娘，榛娘很平靜，“我沒想，山里人又不多，就一個出口，我隔三差五的也能在路上遇見”。

秋想到這姑娘好像很想采藥草，每次上山走的最快，下山最磨蹭，“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你好像一直是想多采草藥，還是你缺錢？你有急用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你看你一小姑娘天天心事重重的，累不累啊，別憋心里，會生病的，說說吧，我都擔心你好長時間了”。

榛娘終于抬頭了，眼圈紅紅的，但沒有眼淚掉下來，“嬸，你是第一個這麼關心我的人，我娘生了我，這麼些年見到我還沒有見到我表姐親熱，我爹還活著的時候也是整天抱著我背著我，我爹最喜歡我，但他…他走的太早了，他走了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我。嬸，謝謝你這麼些年一直在關注我，在乎我的心”，眨眨眼睛，即將眶的眼淚又半退回去，“我是想多采草藥賣錢攢著，因為我想下山，我想嫁給一個不跟山里野打道的男人，我不想我走我娘的老路，更不想變像一樣的人”。

秋聽了心里發酸，聰明的孩子早慧，懂得比別人多也會更累，把榛娘摟在懷里，的頭肯定的告訴，“不會的，嬸嬸認識你這麼長時間了，你不會像你娘一樣，現在懂得都不定有你懂的多”。

看榛娘平靜下來，秋問，“你跟山下娶進來的人打過道嗎？”

榛娘搖搖頭，不怎麼跟人打道，不想假笑著應和別人，不想了解別人的生活，也不想告訴別人自己的心里話。

秋想也是這樣，握著榛娘的手，“山下嫁進來的人都是被們爹娘給賣了，在家天不亮起床做飯，洗一大家子的服，還不能上桌吃飯，還因為是娃被人看不起，到了嫁人的年齡就被提腳賣給了深山里的男人，收十幾兩銀子還有半頭豬羊，卻什麼都不會給兒”。

看榛娘有些懷疑，就把編的世大家都知道的世細說一遍，“就連我，我是逃婚嫁進深山的，我娘去世后，我爹又給我娶了后娘，我在家不僅做飯還要去藥鋪里跟大夫打下手，給他們賺了不銀子，卻最后為了我后娘生的弟弟去讀書，我爹把我許給了一個五六十歲的糟老頭子，我就逃了，為了不給親戚添麻煩，也不想我爹再找到我，我就嫁給了從未聽說過的山里男人”。

看小姑娘有些搖，秋的頭，“你看，很多人都跟你一樣，都是不幸的，你有娘沒爹，我有爹沒娘，過的都像是沒爹沒娘一樣，但我們健康，腦子聰明，能想能做，比很多人幸運多了。而且如果這山里的人都像你一樣想，那就都下山嫁人，山里的男人可不愁死了”。

看小丫頭笑了，秋接著說，“你看山里的男人重視兒子也稀罕姑娘，你也說你爹最喜歡你，但山下不是，山下的人如果婚后好幾年不懷孕，就會被罵不下蛋的母，如果一直生兒不能生兒子，公婆叔伯都看不起你，哪怕你再能干你都是最后一個吃飯的，被人罵絕戶頭，男人在家也是打罵人”。

看榛娘有些迷茫，秋說我也不是不讓你下山嫁人，“你今年秋天跟你叔他們下山看看，看看山下嫁人的人生活是怎麼樣的，看看他們對山里人的態度，是不是眼睛里都含著瞧不起，再看看山里的哥哥們下山“娶”媳婦是什麼樣的”。

送回去的時候，秋讓別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閑時可以坐在人堆里問問那些小媳婦兒在娘家一年吃幾次，一次吃幾片。

看榛娘被里說的幾片驚到，秋肯定的對點點頭。

秋是不支持山里的姑娘單獨下山嫁人的，山民被瞧不起不說，嫁出去了山下沒一個娘家人，委屈了沒人訴說，累了也沒兄弟可幫，如果想下山，可以嫁人后一家搬下去，至夫妻兩個是一心的，混不下去了還能帶孩子再回來。嫁人了生了孩子，哪怕夫家嫌棄孩子，像生了孩，他們給溺死也不會允許人帶著孩子跑路，山下人看重宗族，看重臉面，更重名聲，是個男人都擔心婆娘跑了，一旦被抓住一次，人一輩子都單獨出不了院門。

榛娘年紀小，見識的，如果見識了這些，長大后仍堅持下山嫁人，那秋絕不會再阻攔，年人都得為自己做的決定負責。

深秋男人人都忙碌，孩子們都跟著他們阿爺走了，秋每天都往返在家和山里，采草藥、敲板栗、摘核桃、撿松果，蘋果橘子這些都是鐵牛到了摘一些回來，不上了也不擔心缺了孩子都，家門口的蘋果橘子樹也掛的有果，有小驢和守著，鳥也吃不了多，而且山里總有人，也有孩子守在一邊用弓彈打鳥，只有那膽大不要命的鳥才會來。

一個半月里，秋去洗兔皮和也遇到過榛娘的娘幾次，打過照面，看著是一個老實憨厚笨的人，刮洗兔皮上的腐時背上還背著一個不會走的小娃娃，任誰看都不會認為是一個心狠的娘，只會覺得命苦，三十多歲累的像是四十多，頭發糟，服上還糊的不知道是什麼，聽人說除了榛娘，還生了四個娃，也是個能生的。秋想起大嫂，人家也沒避著不要，也就只生了兩個。

鐵牛他們下山的前幾天，給他說走的時候把榛娘帶上，路上照顧點，吃飯睡覺的時候招呼一聲，別讓落單了。

然后第二天，大嫂過來了，“咳，我過兩天也下山去的，你要不要讓我幫你帶東西？”，說完還沖秋眼。

秋想起來了，大嫂要下山去買紅頭，擺擺手，“沒有要帶的”。

“呲，沒眼”。

看大嫂轉要走，秋忙拉住，“大嫂，我托你件事，今年榛娘要下山，你照應一下，我給鐵牛也說了，但男人心，他又沒跟人小姑娘打過道，別半路再給忘了”。

“一個小姑娘下山做什麼？賣草藥？我幫忙帶就行了，才有我腰高，別半路再走不了，都扛著東西誰能背？”

秋琢磨著這事還是要有一個長輩領著，要不一小姑娘下山了哪敢去人村子里瞎轉，而且大嫂嚴心善，就是直，就把小姑娘的心思告訴了，也說了山下人的生活地位，讓領著榛娘在村里逛逛，之后再三囑咐說話別太直，要是拿不準就當不知道。

大嫂用厚實的手掌拍拍秋，“哎呦，弟妹你真是心細又心善，我都羨慕你們小久了，有你這麼個通的阿娘，榛娘這孩子也可憐，但實在太小了，你也知道急著趕路兩天不好，不一定堅持的下來，這樣吧，他們第二趟去換糧的時候再把帶上，剛好大姜和大粒也要下山娶媳婦，到時候有他倆背著，小孩也不遭罪，到時候我也去，看看山下的姑娘們”。

秋拍拍頭，傻了吧，忘了賣賣草藥是要去鎮里，只是聽到下山就想起承諾榛娘的事了，“行，多虧了大嫂你提醒，我去給榛娘說，讓把草藥給你，你幫賣，過幾天再下山”。

然后想了想，“大嫂，小姑娘臉薄，我之前也是問了好久才說的，要不你就當你不知道，見面了也別提這事”。

“行，我腸子，忘的快，過了今天就不記得了”。

秋去找榛娘的時候，看見坐在人堆里聽人聊天呢，就是有些張，估計還沒好意思問。

秋趁著小姑娘沒注意到，悄的溜走了，打算晚上再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