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玉公子來頭甚深，還是不滿他整日陪著迦夜？想來是兩者兼而有之。眼兄長的眼示意，他著實想笑，又不無苦。

迦夜的去意日盛一日，若非南郡王世子的形尚需留意一段時間，早已遠離了揚州，何用父親這般設計。

兩三天的相，疑竇越來越深。

玉隋行止用度皆是平平，來江南的馬車卻是四匹日行千裡的駿騎；穿的是隨可見的青衫，儀態氣度卻勝王孫公子；謙和溫雅，言辭卻進退有度，不人知的滴水不；待下寬厚，親隨卻極是恭謹，對答之間敬若神明。

西京哪一玉姓世家有這等人，連大哥都不知曉。

此刻坐在茶樓品茗閑談，泛泛的話題天南海北，應答相當巧妙，對事理的分析頗見解，印象又深了一層。這般出的人，若是友則是無上之喜，若是敵……

喧鬧街頭的一個不容錯辯的纖影吸住了他的目。

隔得極遠。迦夜持著一把團扇細看，又挑選著攤子上的其他紋樣，仿佛猶豫不定。指尖了攤上懸的各銀鈴，抬起的皓腕明淨如玉。

三天未見。

思念難以遏制，他隨口向對面的人告了聲罪，顧不得失禮暫退了出來。

“我覺得這柄桃花扇不錯。”

聽見悉的聲音，孩往後仰了下，頭頂上一張俊對著微笑。心忽然好起來，接過他挑出的扇子，細紗扇面上繪著滿屏燦爛灼人的紅，有一種俗世的熱鬧喧麗。

“你日常的服多是素淨，配這把較好。”他中肯的建議。

“這把不好麼？”執的另一柄繪著貂嬋，另有一番月下人的風。

他瞥了一眼湊近耳畔。“沒有你。”

不知是耳邊的熱氣還是贊，的腮有點紅。

他笑了笑，示意攤主取下一串銀鈴。“喜歡這個？”

“我只看看。”執著晃了晃，桃紅果然與今天所穿的淺碧相襯。

“上次是佩足上的，這一種是手鏈。”呤呤叮叮的脆音混著低聲解說，忍下了不慣由他系上。正說著，街面忽然跑來一只雪白長的小狗，東嗅西嗅極是可，脖子上赫然也系著一串銀鈴，一路清響十分招搖。

迦夜看了看小狗，又瞪著手上的銀鈴，再看看他。

他忍不住笑出聲，替解了下來放回攤子上。迦夜咬了咬，尷尬又不便發作，轉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這幾日有點忙，我明日陪你坐畫舫，去瘦西湖遊玩可好？”

沒回頭的點了點，掙了手自去了。

著淺碧的沒人群，線條優的不自覺的上揚。

不遠的人群中，來自西京的玉公子凝視著沒的背影，陷了深思。

樂遊

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

十裡瘦西湖，六朝以來即為風景勝地。

沿途畫舫行過，湖山不勝收。謝雲書從旁指點傳說掌故，評敘六朝人風流，一一如數家珍。迦夜聽得興致盎然，兩人在舫猜枚耍鬧，下棋觀景，俱是快意無邊。至二十四橋邊已是暮四合。湖的行船漸漸聚攏來，皆在二十四橋畔的吹蕭亭下暫歇。

迦夜有些詫異，“他們在等什麼？”

“稍後你就知道。”謝雲書攬著從畫舫裡出來，立在船頭若有所待。

吹簫亭臨近水邊橋畔，小巧而趣致。月明如霜，清籠罩了一天一地。

波月影，畫舫輕搖。靜得一柱香的時間，十餘名樂魚貫行出，梳雙鬟仙髻，著淡紅榴花，長袂如雲似霧，步履飄渺似仙。一時萬籟俱靜，只聞水聲輕響。

須臾，簫聲起。

簫聲清揚，哀而不怨，悲而不泣，洗了纏綿只餘疏朗。和著天上月華如洗，畫舫燈影如夢，水面波鱗鱗，仿如銀河墜地，清輝滿目，天地唯此曲耳。技巧未見得特別出，但襯著此景此，無複能有過者。

樂聲結束良久，迦夜才回過神，輕倚著畔的人籲了一口氣。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傳言著實不虛。”

“每逢晴夜月圓即有此奏，你喜歡下次再來看。”他含笑回答，因的喜而愉悅。

一面說著，船家知趣的將船撐離亭下。

樂聲既停，橋下的行船各自緩緩散去。二十四橋邊的紅樓花坊，尚未退樓的花界子倚扶欄，發現合意的男子便迎手相喚。及至兩人所乘的畫舫行過，一時滿樓紅袖招。花笑影，鶯聲嚦嚦，場面蔚為可觀。

謝雲書瞟了一眼，攜著就要進艙，迦夜看著胭脂黛語輕喚，笑不可遏，不忘戲謔的調侃。“除掉謝家公子的名號，你仍是風頭極盛。看陣仗只怕沒銀子人家也願意倒。”

謝雲書還未回話，一旁傳來大笑。

一桶湖水猝然潑了過來，謝雲書摟著迦夜足下微移，躲開了忽襲而至的水花，定睛一看，惡作劇的可不正是宋羽觴。

兩人心無旁鶩，竟沒發現跟在後面的畫舫上是人，四翼在宋羽觴後暗笑。數日來這幾個家夥跟著宋羽觴四晃，極留在謝家，不知怎麼混來了瘦西湖沆髒一氣的惡作劇。

“雲書人在懷，哪裡還看得進閑花野草，葉姑娘真是未見他當年勝況。”丟下木桶，宋羽觴扯開折扇忽拉拉的扇風，頗有翻陳年舊史的興致。“那時我和他從二十四橋上過，他一騎白馬不知贏取了多芳心，甚至還有閨秀在橋上苦候，盼著能瞧他一眼，禍害相思無數，一把又一把的債數都數不完……”

最後幾句說得頗為費力，必須不停的左挪右閃，一旁的果盤被謝雲書當作了暗，飛襲而至的葡萄冰梨讓宋羽觴狼狽不堪，腳下一，幾乎墜湖裡，趕告饒。

“雲書住手，我再不說了……決不讓葉姑娘知道你過去的風流往事……更不說當年我們一起看花魁……哎約……咚……砰……”

分心的結果是倒黴的踩到了落下的香梨跌，待撐起肘上又中了一枚葡萄，跌了個十十，這聲痛呼絕對貨真價實。

四翼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大笑，迦夜冷冷的一橫，笑容立時僵在了臉上。見年們畏聲，迦夜明眸微閃，形一掠了過去。

銀鵠紮手紮腳的被丟進了湖面，不等回神墨鷂也落了下去，接下來是藍鴞，平靜的湖面登時熱鬧非凡，打水之聲不絕。碧隼看了看在水裡掙紮的同伴，又看了看面前袖手以待的纖影，乖乖認命的自己跳了下去。

一旁的宋羽觴張大了，半晌才從愣忡中恢複，捧腹狂笑起來，笑得臉都扭曲了，直到兩人的行船駛出老遠，四翼才從水裡攀上船，淋淋的好不狼狽。

“沒想到……”墨鷂傻傻的著船影。

“雪使……”銀鵠一臉不可思議。

“居然真的……”碧隼擰著服，咋舌搖頭。

“變了。”藍鴞吐了一口水，說出四人共同的心聲。

宋羽觴還在一旁狂笑，聽起來甚為刺耳。四人對視一眼，俱是惻惻的一笑。

撲嗵！

景如詩的瘦西湖又多了一個載沉載浮的人。

唯一不合襯的，是間歇傳出的喊。

“救命……我不會遊泳……咕嚕嚕嚕……”

“太過份了。” 宋羽觴攀在剛進門的謝雲書肩上哀怨的控訴。“你居然放任那四個混小子把我丟進湖裡，明知我不諳水，差點害我丟了命。”

“我看你跟他們混得不錯。”他用一手指推開對方的額，避免口水噴到自己臉上。

說起來宋羽觴頗有些憤憤。“那幾個家夥年紀不大鬼點子倒多，都不是相與之輩，真是你教出來的？”

“我只負責督導任務，其餘的很管束。”謝雲書忍笑忍得神古怪。“或者我去令他們讓著你一點？”

宋羽觴很想點頭，終拉不下老臉，咬牙切齒了半晌。“算了，我就不信還治不了幾個小鬼。”

謝雲書不甚看好的提醒。“天山上出來的沒一個好惹，你自己小心。”

宋羽觴暫時把麻煩甩到腦後，四顧無人，賊兮兮的開始八另一件事。

“不說這個，你真打算娶葉姑娘？”

謝雲書愣了一下。“現在說這些太早。”

“你不正在朝這個目標努力？”看對方回避的臉，宋羽觴很不滿意。“裝了，你看的眼神足以溺死人了，傻子才瞧不出來。”

“你想說什麼。”

“你不在乎永遠這副模樣？你們站一起雖然好看，可確實差別太大，再過十年恐怕會被當父。” 調笑的話裡有幾分正經，謝雲書沒作聲。

“還有子嗣也是問題，不是我說，那副量……一旦有孕八會難產，到時候有什麼萬一……”

“再說的出來曆必定過不了世伯那一關，不然也不會請白家小姐來揚州，況且世伯到此刻都沒見葉姑娘的意思，你……不會不明白吧。”

“你還想了些什麼？”

“還有？”宋羽觴沒聽出冷意，真個又想了想。“你治不住，子太剛又冷，不喜與人接近，極易得罪人，和這種人在一起非常累。這麼說有些失禮，但兄弟一場我不想你日後難，趁來得及你趕放棄，不然麻煩會……”

“來不及了。”輕而冷的話打斷了宋羽觴的滔滔不絕，一時錯愕。

“你說什麼？”

“來不及了，我想要的人只有。” 謝雲書回眸了他一眼，平靜如水。“你說的我都想過，也知道將來有多麻煩，但我控制不了，沒辦法放手。”

“你說的對，的子剛執拗，從來不顧惜自己。又驕傲得要命，絕對不會踏進一個不歡迎的地方，不屑於進謝家的門，更不會委屈自己討好別人，若真到極，寧可狠心割舍……”說著他笑了笑，歎息又無奈，眼神卻帶著疼。“像那樣的人，再不會有第二個。”

“聽起來一點也不值得你傾心。” 宋羽觴看他的表，心知說服不了，不甘心的嘀咕。

“你不會懂。”提起那個人，謝雲書的神極溫。“不是這樣的，不可能在天山活下來，更不可能護佑我讓我活著回江南，那些驕傲堅定是支持撐下來的本。到了這裡卻……”

“就像一柄絕世神兵，作戰的時候其鋒利，日常又嫌太過刺手，你們只見不合時宜的格格不，卻不懂是在何種環境下生存至今。”

“你怎麼把說得這麼好，簡直被蠱了一樣。”聽著朋友袒心曲，宋羽觴微微容，上仍是不服。

“聽說出魔教，你們就認定是用了什麼邪法迷了我。”謝雲書苦笑了一下。“我倒真希是這樣，至還表示對我存了心思……”

“你說對你無意？怎麼可能，四翼說你們在天山就有份了，而且只在你面前才會笑，也不是說平時不笑，而是……” 宋羽觴抓了抓頭，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

“是喜歡的。”謝雲書當然明白他在說什麼，不莞爾。“只是比起和我在一起的種種麻煩，寧願舍棄。”

“那就證明不夠喜歡。” 宋羽觴終於理直氣壯。

“不想我後悔。”謝雲書微一遲疑。“或者說，認為我終有一天會後悔。”

“想會遇上的難題，我也覺得你肯定後悔。” 宋羽觴默然片刻，低聲勸道。“還是換一個吧。”

“你以為喜歡上之後，還能看得進別人麼？”他沒生氣，平平的反問。

“對，其他都了凡鐵。”宋羽觴沒好氣的臂勒了他。“算了，我知道是廢話。既然執意如此，我祝你好運。”

“多謝，我的確需要這個。”看朋友裝模作樣的仰天長歎，謝雲書好笑的捶了一拳，“走吧，今天晚上我請你喝酒。”

提起酒宋羽觴馬上來了神。

“要伯母手釀的醉花蔭，至埋了七年的那種。”謝夫人私釀的春酒是揚州一絕，可惜因著欠佳，每年所制極，連謝家自己人都視若珍品，輕易舍不得品嘗。

謝雲書斜了一眼，“你想得。”

“五年的也行。”

“做夢。”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