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晚上有空。”

　回想起他這句話，耳畔仍思有余音。

　他講的時候漫不經心，但一過曠然的空氣, 擴散進耳朵里，就朦朧上了不知名的繾綣。

　且這樣質的聲音，讓沈暮耳朵好不陌生。

　但當時腦子是空白的，毯子都忘了買, 三言兩句敷衍后，就笨拙地原路逃回了辦公室。

　他出現得好突然, 一點心理準備都無。

　況且請吃飯當然只是客氣話, 沈暮怎麼也想不到, 他當真的。

　沈暮手指著劇本一頁, 沒什麼力度, 眸失神地凝滯著窗口幾株青翠綠植。

　徹底迷現在的況，也止不住心悸。

　就真的……要請他吃飯了？

　午睡過后，寂靜的辦公室逐漸有了喧響。

　挨著的喻涵哈欠連連地從躺椅里坐起來, 頸枕還掛在后脖。

　喻涵歪過腦袋，蓬頭散發, 兩眼迷茫：“寶貝兒，我想喝水……”

　沈暮到飲水機給接了杯溫水, 遞過去。

　睫輕扇兩下, 溫哄：“喻涵，我們晚上出去吃吧？”

　喻涵仰頭咕嚕咕嚕, 一口氣喝完，滿足地吧唧了下，“好啊。”

　的肚子有點想念昨天的下午茶。

　喻涵順走桌上的餅干，拆開張就咬：“你想吃啥？”

　沈暮乖順地把椅子往旁邊湊近些。

　悄聲細語, 又溫，語調如清泉緩緩流過。

　“你不是經常問我法國有什麼好吃的嗎，西路有一家法餐，評分說味道很正，我帶你去嘗嘗煎鵝肝和紅酒燴好嗎，如果那的舒芙蕾做法地道的話，口會很濃郁，有點像鮮味冰淇淋，還有白蘭地的香氣，你一定會喜歡的江總不喜甜的話我們就點兩份，還有魚子醬也……”

　餅干沒咬住掉了下來。

　喻涵被忽悠倒垂涎滴的眼神一秒空。

　準無誤地揪住了那個妄想渾水魚過關的關鍵詞。

　喻涵抬手打住慷慨的糖炮彈。

　“阿勒？江總？”

　聲音略大，沈暮忙示意輕點說：“噓……”

　喻涵還在狀況外：“什麼玩意兒？”

　沈暮艱難咬，靠近耳語了幾句。

　聽罷喻涵倒吸口氣，吃驚的反應就要震破天際。

　沈暮眨眨盈潤雙眸，慘兮兮地拉著撒：“陪我啦。”

　如江辰遇這樣的男人，雖說有無數老婆每分每秒都在肖想他，為他吶喊為他癡狂，但真要說飯圈那套，還真沒人敢。

　他生在真正的豪門，卻不是揮霍浪的紈绔太子爺。

　如果他窮兇極奢靡多，你或許能有機會和他擁有一段風流韻事。

　可惜他不是。

　他是芒萬丈的太，最耀眼，也最是灼烈。

　所有人都想擁抱無可取代的太，但遠遠的，沒人真的敢靠近，連仰目的勇氣都不能有。

　沈暮也是這麼認為的。

　更別提喻涵。

　是想都不敢想：“這不行，這……”

　喻涵知難而退，迅速站起：“慧琪姐——今晚上你家蹭個飯唄？”

　“哎……”

　風而逃，沈暮本拉不住，只能絕地獨自發愁。

　///

　九思26樓，總裁辦。

　方碩來回數次，終于把從江盛帶來的大摞文件搬到桌上。

　他氣吁吁地在心里抱怨領導榨勞力，還得據心換辦公地點，簡直不干人事。

　但面上沒膽聲張。

　方碩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江總，這幾日要理的文件都在這了。”

　江辰遇徐徐回過：“嗯。”

　等他踱步坐到辦公桌，方碩當即進工作狀態，向他報備九思目前正在籌備啟的電影項目。

　九思的電影盡管是大IP制作，但相比江盛輒幾十億的金融項目，就是合并同類項對上高等微積分，何需勞煩他親自出馬。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一致認定是出了林蔓那事，江總才來整頓公司風氣的，故而高層們都格外賣力，實時上報況。

　但方碩作為唯一的知人士，自然不這麼認為。

　方碩例行公事將事宜報告完。

　江辰遇也只是神淡淡地簡單兩句話帶過，而后便繼續理起江盛的文件。

　不經意思及午間時候，到那姑娘。

　垂著眉眼無辜又慫弱，說話怯怯的，局促得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辰遇修指間的鋼筆頓了一頓，金鏡框下，黑眸暗浮。

　似乎見到他的反應，每回都是如此。

　他很可怕麼？

　江辰遇斂眸靜默須臾，不輕不重抬了下眼：“孩子很怕你，是為什麼？”

　方碩正在替他分類文件，聞言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他傻住半晌，思疑著回答：“這個……可能是因為，暗？也可能是……對方脾氣太兇？”

　呆愣說完，方碩忽然靈一現。

　他轉而恍悟笑說：“當然，如果對象是您，那很正常，您盡量……不要嚇到人家。”

　這意思明擺就是——怕你沒道理。

　江辰遇眼可見地皺起眉，睨他的眸冷淡幾分，垂眸簽字，沉默不語。

　若在平常，方碩肯定不敢再多。

　但眼下任何細枝末節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聯想起來，讓人熱沸騰，心澎湃。

　比如那晚江總在安某個分手的姑娘。

　比如昨天江總一擲千金的下午茶。

　比如江總現在就坐在這里，還問他小姑娘怕不怕的。

　方碩角抿著“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痕跡。

　多此一舉問道：“江總，那天晚上您要安的那個失的孩子，是沈小姐嗎？”

　沒等他反應，方碩先低咳一聲。

　含著意味深長的笑，繼續說：“我私下了解到，沈小姐目前單，所以，您現在不是第三者了。”

　您可以放心大膽地追了。

　沖！

　方碩雙手搭在腹前，微笑著宛如一位就要落淚的老母親。

　然而江辰遇眼皮都沒一下，合上簽好的文件往左手邊一丟，冷峻無暇的臉上瞧不出任何緒。

　“你可以走了。”

　聲一如既往的淡沉。

　方碩略一啞然：“……好的。”

　他抬步又頓住，怕某人不懂把握機會。

　斗膽轉回，暗暗提示：“江總，江董的壽宴，您要帶沈小姐一起嗎，到時候我提前安排。”

　江辰遇凝他一眼，咬字清晰：“我自己開車。”

　他無波無瀾的語氣卻似裂薄冰，直接無視了方碩前一句話。

　——你可以走了今晚我自己開車回去不用你也不用司機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出去。

　方碩秒懂他迫人生畏的潛臺詞。

　倏地閉上，默默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走在總裁辦外的廊道，方碩抓抓頭發，越想越對自己這位不懂趣的老板不放心。

　經過深思慮，方碩從兜里出手機。

　發送微信：江董，江總他有況了……

　///

　沈暮還是坐在桌前，桌上攤著劇本。

　但心思都在某人那句“今晚有空”，整個下午也沒看進兩頁。

　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己今晚要完。

　但沈暮還抱有一希。

　手機顯示時間5點整，離下班只有半小時。

　中午和那人在電梯廳遇見后，他們并沒有提前說好這頓飯怎麼安排。

　所以他應該只是隨便說說的。

　而且這點小事，他忙起來說不定就忘了。

　沈暮指腹來回在卷書頁邊，心里祈禱著他千萬不要認真。

　有點忐忑，沈暮無聲嘆了口氣。

　辦公桌上的座機突然“叮鈴鈴”響起來。

　沈暮嚇了一跳，趕收斂神游的思緒。

　以為是莫安有事找，沒多想，立刻拿起聽筒放到耳邊。

　“喂。”語調天生溫。

　接起后沈暮便乖乖等著對方吩咐。

　下一秒，電話那邊傳來的卻是男人幽邃的嗓音。

　“過來。”

　沈暮驀地驚愣住。

　有那麼一瞬，喪失了思考能力。

　這個和Hygge有著七分甚至更多相似的聲音，猝不及防鉆進耳，將的理智搶掠一空。

　呼吸短促到口齒不清。

　沈暮支吾：“您……是？”

　沉默兩秒后。

　對方沉穩的氣息間帶出一聲輕笑：“聽不出來？”

　他的語氣約有些耐人尋味。

　沈暮頭緒有點短路。

　嚨里逃出一個虛虛的疑問音節。

　江辰遇語調斯理：“到我辦公室。”

　頓了會。

　他有意無意地添句：“26樓，你來過的。”

　沈暮心跳驟起來。

　總算意識到是他來找自己兌現請客承諾了。

　沈暮掌心忙捂住話筒：“我、我，我還沒下班……”

　著聲音講電話。

　像是和他在做見不得人的事。

　江辰遇好笑：“允許你早退。”

　哪有人上班第二天就早退的。

　沈暮溫溫吞吞：“我……不敢。”

　是拖延和他吃飯時間的借口，也是真不敢。

　江辰遇靜思過后，倒沒說什麼。

　“知道了。”

　這通電話就結束在這里。

　沈暮慢慢把聽筒擱回座機后，還半天愣著回不了神。

　好恐怖……

　沈暮手心到自己噗通跳的心口，長舒一口氣。

　喻涵開完小組會議，從化妝室出來，一屁坐回沈暮邊，咕噥著累。

　沈暮正在想事。

　見忙完了，輕喚：“喻涵……”

　結果喻涵條件反捂住耳朵。

　用生命在抗拒：“不行不行啊，要我當燈泡，你不如一拳要了我豬命！”

　沈暮雙頰忽熱，低嗔：“什麼呀……”

　扭片刻。

　“我是想問你，有沒有可能，兩個人聲音特別特別像？”

　喻涵目狐疑，確認這姑娘不是在哄騙陪飯，才放下手。

　“這有什麼稀罕的，我大表哥跟我老家一鄰舍，講起話來我就完全分不出來誰跟誰。”

　沈暮垂眸思考了下，也覺得自己的猜想太過荒誕。

　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閑到跟聊四年。

　何況他這麼嚴肅，也不像是會溫哄睡覺的。

　沈暮沒再深想，只迷惘地點點頭，坐在座位發呆。

　過了幾分鐘，有位眉目清秀的男同事走過來。

　溫笑對說：“小暮今晚有時間沒，我生日，大家聚個餐。”

　話音方落，就有人開始起哄。

　“哎喲，阿誠還差別對待呢，跟我們都是群發，到小暮這就親自問啦？”

　這個阿誠的男生顯然開始張。

　他懟回去：“你們別說話，對新同事，我這是禮貌。”

　沈暮在哄鬧中不得不站起來。

　犯難，不曉得怎麼開口：“那個……我……”

　“有約了。”

　喻涵剛想幫說話。

　一道低沉卻不容置疑的嗓音從后響起。

　大家循聲回頭。

　只見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他深高定西裝，溫莎領帶氣質矜貴，沉靜的眸不起波瀾，而那骨子里出的氣魄凜而不可近。

　工部偌大的辦公室，驀地雀無聲。

　所有人都驚到瞠目結舌，卻又仿佛被生生定格住。

　沈暮腔一震，耳蝸轟鳴了下。

　天，完全彈不得。

　江辰遇不急不徐，徑直穩步面前。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