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三年,段胥奉旨募兵剿匪,得軍名為歸鶴軍,軍中士兵十之五六來自申州,驍勇善戰。三月之間將作山匪打得潰不軍,紛紛投降接招安,皇上特許其加歸鶴軍,歸鶴軍壯大至十五萬之眾。
元狩三年九月,段胥因功封寧意侯。
元狩四年,丹支蔚州及齊州發生漢人起義叛,反叛力量迅速擴大,漢軍所過之百姓紛紛響應,如燎原之火席卷兩州全境。
元狩四年九月,蔚州起義軍首領錢義在云州大梁軍隊幫助下占領蔚州全境,并將蔚州還大梁,得封忠勇將軍。
元狩五年七月,齊州起義軍首領趙興掌握齊州全境。
元狩六年三月,景州起義。
元狩六年八月,段胥奉命率軍前往云州前線支援景州起義軍。
“三哥!三哥!”
段胥的軍隊到了云兩州的界,他在馬背上遠遠地聽見了馬蹄聲和呼喊聲,便知道是沉英帶人來接他了。他于是拿出自己的弩機悠然架在胳膊上,對著遠那個塵土飛揚中的影摁下懸山。
縱馬而來的年一個靈活的懸空側躲過箭矢,又坐回馬鞍上,練得很難讓人想象他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他在段胥面前勒馬,委屈道:“三哥,我來接你,你還考我啊?”
三年的時間過去,沉英長高也曬黑了,再也不復從前弱細痩的樣子,材變得格外強韌有力。
這多虧了他三哥這幾年把他帶在邊,變著花樣地折磨他,時不時就來像剛剛那一出。一開始武是白果,他躲不過去被打得青青紫紫。待他能躲過之后,那武就變了竹竿、沒開鋒的劍、開鋒的劍、小箭。對他的考核滲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隨時隨地,更有甚者他半夜被他三哥騙說著火了差點沒穿子就跑出去,后來他三哥語重心長地說這是為了教導他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包括他三哥。
沉英深刻地理解到當時他三哥說跟他學武非常辛苦是什麼意思了,這不是辛苦,這是要命啊!他能活到現在可真是頑強求生意志下的奇跡。
段胥哈哈笑起來,拍拍他的頭道:“你來云州這幾個月沒有荒廢武功嘛,不錯不錯。”
沉英一聽到這話便皺起眉頭,簡直是要哭出來了。
四個月前段胥讓他來云州鍛煉鍛煉,見見世面,他便到了邊境踏白軍將軍——也是他三哥的老部下韓令秋這里。他三哥似乎來信囑咐了韓令秋好好督促他習武,韓令秋就盡職盡責地親自上陣教導,很快沉英絕地發現——韓令秋教人的方式居然和他三哥如出一轍,只是會多跟他說一句多有得罪。
真可謂是才出虎,又狼窩。他在這里一邊見世面,一面被韓令秋折磨得死去活來,唯一欣的是功夫確實又長進了不。韓令秋手下那些武藝高強的老兵都驚嘆于他年紀輕輕,習武時間也不長,就能有此般實力。
沉英一面得意著,一面又悄悄給段胥寫信,試探著問他能不能去夏將軍的捷軍或者吳將軍的堂北軍那里,如果能去孟將軍的肅英軍就更好了。換個地方見世面也是好的,更何況夏慶生、吳盛六和孟晚也都是他三哥的老部下。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覺得這幾位將軍功夫沒有韓令秋好,應該不會像韓令秋一樣折騰他。
他三哥沒多久就回信過來,親切地掐斷了他的好期盼,說韓令秋的教導方式和自己最像,他最放心。這樣還不夠,韓令秋又說得了段胥的信說要更加認真地指點沉英。
沉英只覺得搬了石頭把自己的腳砸個稀爛,只能苦著臉繼續心驚膽戰地刻苦練武。
段胥對這個歷練了四個月的干弟弟十分滿意,對自己的行徑毫無后悔之意,開開心心地讓沉英帶路把他帶到云州府城去。
段胥來的日子正巧趕上方先野調回南都,他的接風洗塵宴便和方先野的送別宴一起辦。鄭案早在一年前被方先野徹底架空,氣得回去南都。段胥在南都還和鄭案打了個照面,聽他痛斥羨倒戈幫助方先野一事,便盡職盡責地表演了大吃一驚和扼腕嘆息,并順手照顧了自己氣得暈過去的父親。
如今方先野已然是云兩州的正巡邊使。
辦宴會的府尹是當地人,本不知道方先野和段胥的過結,于是殷勤地將兩人安排在一左一右相距不遠的主位上。直到落座兩個人互不打招呼互不理睬的時候,府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兩個人可能不對付。
他立刻嚇出一冷汗來,一雙眼睛跟著這兩人轉來轉去。
宴會辦得很實在,雖然不像南都那般有人奏樂起舞極盡奢華,但酒食總是充足的。段胥率先打破了沉默,舉起酒杯笑道:“方大人在云三年,云州馬場大建,新育良馬六千余匹。州礦場開采順利,如今邊關將士中步兵的重甲都已換上天打造的輕甲。我代全軍將士謝大人,有方大人這樣的人才實乃大梁之福。”
方先野也舉起酒杯,得地回敬道:“不敢當,云州馬場不了鄭大人的心,礦場更是有華郡主的指點,方某之有愧。三年不見,段兄如今了侯爺、段帥,風姿更勝從前了。”
“哪里哪里,我在關河南岸不過剿了幾窩匪,練了一支軍。方大人在這里可是支持漢人起反抗,不費一兵一卒將蔚州收復,又有兩州起義形勢大好,回歸在。舜息實在是佩服不已。”
兩人舉起酒杯客客氣氣地互相夸贊之后便將酒一飲而盡,府尹眼見這兩人明面上倒是彬彬有禮,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這終年為敵的兩人在放下酒杯時,不約而同地一笑。
三年對于三十歲的年紀,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
段胥在這三年里又長高了一些,如今要比方先野高半個頭。他的皮是曬不黑的白,終日風吹雨淋居然和方先野這個久坐廟堂之中的人差不多。一雙眼睛笑起來依然含著,灼灼人。他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一樣笑,說什麼都輕飄飄的,仿佛是不會老的年。
方先野的模樣一如既往,只是氣質又沉穩了些。若從前他像是山間的霧,如今便像是草間的霜,舉手投足優雅又清傲,了銳利多了從容,看起來還是和和氣氣的樣子,很難想象他曾經在朝堂上將多顯貴參到無話可說。
多年未見,故友重逢,卻不能寒暄問候。
段胥搖著頭笑著喝酒時,卻看見眼前出現一個高大的影,那人在他桌前深深一拜,道:“林鈞見過段帥。”
段胥定睛一看,此人便是當年在朔州府城被十五假扮的林家當家林鈞。他們把林鈞救出來時林鈞已經是奄奄一息,后來便臥床調養許久。正巧那時候段胥也在養傷,直到最終回去南都前總共也沒有見過林鈞幾面。
他見假林鈞的時間,倒是比見真林鈞要長許多。
“當年匆忙之中還未來得及向將軍道謝,謝將軍明辨忠,將我救出。”林鈞再次深深地彎腰拜下去,段胥便起將他托住,笑道:“林先生不必如此客氣,林家在朔州圍城中的鼎力支持,段某念至深。哦,如今不能稱林先生,要稱林大人了。聽說此次您要隨方大人一同回南都?”
林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激之更甚,他道:“承蒙方大人高看,我生于關河以北,長于胡契人欺之下,如今居然能夠去往大梁南都,為國效力。畢生夙愿得償,至今仍覺仿佛夢境。”
段胥笑笑,他拍拍林鈞的肩膀說道:“林大人忠君國,慷慨大義。林家列祖還有你大伯定然會以你為傲。”
林鈞聞言便紅了眼睛。
段胥的老部下們紛紛趕來參加這一場接風洗塵宴。當年打下云兩州之后,段胥和孟晚回了南都,他曾帶過的踏白軍、捷軍各位郎將都留在了邊關,如今已經是各軍統領。秦帥倒臺后軍中勢力一波換清洗,兵部尚書雖然沒有落在孟喬巖頭上,給了個無黨無派的曹若霖,但孟晚還是如愿接管了曾經秦帥的親軍肅英軍,赴邊關駐守。
這些都是和段胥在朔州府城一起被圍困,后來又一同攻打云州州,流過拼過命的人。如今段胥封為元帥率軍歸來,接管邊軍,他們自然十分欣喜。一寒暄問候之后,段胥目在眾人中轉了一圈,問道:“怎麼不見韓將軍?”
沉英搶先回答道:“景州起義軍的唐將軍需要支援,韓將軍去景州見唐將軍了。他才剛走沒幾天,正好和三哥你錯過。”
吳盛六在旁邊的席位上坐著,一拍自己的大笑道:“怪不得這幾天沉英這麼開心,原來是終于離苦海,可以懶了。”
“我可沒有懶!”沉英急忙爭辯道。
席間眾人嬉鬧,接風洗塵宴熱熱鬧鬧地結束,大家都喝得東倒西歪,回到各自的所在。原本段胥到云州來府尹給他準備了一間相當不錯的府邸,但是段胥好言婉拒直接住到了軍營之中,待他掀開營帳的帳簾走進去的時候,便覺到營帳似乎有人。
什麼東西抵上了他的胳膊,段胥沉默了一瞬,笑道:“華郡主大駕臨,有失遠迎。”
來人笑起來,點上燈。燈火跳躍中能看見一張秀臉孔,上其余部分都包裹在黑夜行之中,正是州十三礦場司監,華郡主羨。
“侯爺久未經戰火,也不如從前機敏了嘛,要是我手中是一把劍該如何?”羨掂著手里的卷軸,這是相當長的一個卷軸,豎立于地可及羨肩膀,重量應該不輕,但是一只手拿著這個卷軸揮轉自如。
段胥走到營帳的椅子邊坐下,道:“雖然經年未見,但我倒不至于把你認敵人。我本想明日去拜訪郡主,誰知你今夜就來了,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啊?”
“給你送一份禮——倒不是我給你準備的,是方大人給你準備的。”
把卷軸遞給段胥,段胥便鋪于桌上展開這卷軸,只見云州、州、蔚州、齊州、景州、幽州……十七州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一一展現,乃是一幅宏大細的地輿圖。在丹支的上京城,用朱砂畫了一支小箭。
“一箭穿心啊……”段胥著地圖上的上京,笑著轉將這幅地輿圖掛在了帳中,他后退兩步看著這張比人還高的地輿圖,眼里映著灼灼的燭火。
“這是散布在十七州各地的紫微繪制的。”羨說道。
紫微。羨這些年在邊關一手建起的第三個聞聲閣,專司潛伏、煽、暗殺之事,亦為報流轉之樞紐。
紫微星乃漢室帝星,此名意在愿紫微星長明,漢人收復失地。這些年蔚州、景州、齊州的漢人起義中都有紫微的影,蔚州的起義軍首領錢義就是紫微的員。鄭案本以為紫微是他的利,沒想到手落到方先野手中。
“方先野早就要啟程回南都,他是拖日子到今天,為了在云州見你一面。不過人多眼雜,不便說話,他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剩下的十三州,就給你了。”
段胥聞言輕輕一笑,點頭道:“好,請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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