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東亭看了一眼薜景,最後應道:“是。”
車駕繼續向城行去,但方才的喜慶之氣仿佛一瞬散盡。兩側人如山,然而寂靜無聲。
左蒼狼回到南清宮,薇薇最先撲上來,左蒼狼忙側避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興。”
薇薇說:“你知道才怪咧!你給小平子寫信,怎麽不給我寫信?”
左蒼狼說:“我想他是在上,想你是在心上。”
薇薇笑得不行,問:“將軍這才出去這麽久,有沒有給我帶禮?”
左蒼狼揮揮手:“後麵箱子裏,自己去翻吧,喜歡什麽就拿。”薇薇歡呼一聲,真的出去了。不一會兒大驚失地慘起來——那獵犬不知道為什麽,追著滿園子跑。
芝彤抱了慕容宣進來,向左蒼狼行禮。左蒼狼說:“不必多禮,我看看宣兒。”
芝彤把慕容宣遞給,十一個月的孩子,左蒼狼接了一下,雙手一,竟然沒有接住。芝彤忙抱住差點落在地的慕容宣,不由看向的雙手。左蒼狼搖了搖頭,說:“一不留神,長這麽大了。”
芝彤也不敢多問,隻是笑道:“孩子都長得快。”
左蒼狼點點頭,手了慕容宣的頭發,說:“我還嫌他長得慢,恨不得一日人才好。”
芝彤不明白,外麵薇薇已經跑進來:“芝彤姐姐,快看,將軍帶了好多東西回來!走,我們去挑呀!”
芝彤到底穩重些,說:“薇薇,那想必都是陛下賜給將軍的東西,你怎麽能……”話沒說完,卻還是被薇薇拖了出去。
慕容炎剛剛回朝,自然有許多朝政要理。薑碧瑤幾次求見,都被他拒絕。疑心是侍沒有向慕容炎傳話——常言道小別勝新婚,這麽長時間沒見,慕容炎怎麽會不傳召?
於是索帶著宮端了湯羹過來書房外候著。王允昭很是為難,說:“賢妃娘娘,陛下是真的政事繁忙,您不如先回去,等他忙完了老奴必定提醒陛下。”
薑碧瑤說:“陛下已經忙到現在,連一點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王允昭說:“可陛下確實是……”
正說著話,安公公出來,在他耳邊輕聲說:“王總管,陛下有令,傳左將軍書房侍墨。”
王允昭看了薑碧瑤一眼,說:“娘娘您看……”
薑碧瑤慢慢咬牙,轉離開了書房。
左蒼狼來到書房,慕容炎見進來,手將攬在懷裏,也不說話,仍然批著折子。
左蒼狼打了個哈欠,一路車馬勞頓,真是有些累了,不由開始打盹。慕容炎說:“你就是這樣,一看見字就發暈。”
左蒼狼說:“我本就看不懂,難道還要裝作識得不?”
慕容炎說:“那就寫你看得懂得?”
說完提筆,竟當真便在奏折上寫——知道了,就按你說的辦!再拿起一折,閱畢龍飛舞地書——不許!
左蒼狼無語,在他懷裏換了個坐姿,沒留神右手一,朱砂沾染袖口,於奏折之上,拖出一長條紅痕。也知道此舉不妥,頓時起,慕容炎看了一眼,隨手寫了一句——這是朱砂,不是跡,亦無喻意,特此解釋,不必恐懼。
左蒼狼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慕容炎低頭看,慢慢吻在他額間,說:“晚上在這裏陪我。”
左蒼狼沒有回答,他也並沒有詢問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要陪在自己邊,同看暮四合。
夜裏,更聲聲。慕容炎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宮闈如初,他慢慢走進彰文殿,以為會看見容婕妤猙獰的臉,可是沒有。鑲滿珠翠的貴妃寶座上空無一人。
整個宮宇毫無人聲,連宮侍從也不見一個。他又去了德政殿,不見慕容淵,也不見李氏,沒有慕容若,也沒有慕容姝。連一直以來,影子一樣的慕容清也不見了。好像從始至終,這就是一場空。沒有人能說得清,這種寂寞。
他睜開眼睛,才發現這隻是一個夢。邊左蒼狼還睡著,他將拉過來,把頭枕在口,輕聲問:“他們為什麽沒有化作厲鬼呢?”
沒有人回應他,他再度閉上眼睛,長夜漫漫,消散,隻餘荒涼。
次日,慕容炎召見群臣,細問朝政。薑散宜趁機來稟:“陛下,經端木傷查證,廢太子慕容若曾被人施以妙的易容之,方才混晉城,最後躲藏於法常寺。”
慕容炎說:“易容之?誰?”
薑散宜說:“拜玉教聖阿緋姑娘。”慕容炎眉頭皺,旁邊端木傷又稟道:“上次祭祖,拜玉教楊教主和阿緋姑娘回來,也曾與慕容若有過一麵之緣。但屬下當時並未認出慕容若,是以未曾留意,還請陛下恕罪。”
慕容炎想了想,說:“如今慕容若已經伏法,量他們也翻不起什麽浪來。此事不必追究,但是姑山遠在晉之外,確實也是捉不定,傳孤旨意,令拜玉教遷至法常寺舊址。法常寺僧英魂,想來也會時刻提醒他們臣子本分。”
薑散宜道了聲是,隨即派人傳旨。
旨意一路到達拜玉教,拜玉教族人俱是心悸膽寒。阿緋自上次益水畔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跟楊漣亭說過話。很注意保護的族人,而拜玉教中,楊漣亭後來帶教中的人,跟原來的教徒,慢慢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隔閡。
慕容炎的旨傳到阿緋手裏的時候,楊漣亭就匆匆趕到神農殿,說:“聽說陛下傳旨,令拜玉教搬至晉城中?”
阿緋冷笑:“你主子的意思,你不明白嗎?”
楊漣亭說:“我怎麽會明白?”
阿緋怒道:“他要對我們趕盡殺絕了,對不對?”
楊漣亭心下也沒底,慕容炎這個人,誰又敢說他沒有這個意思?他說:“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以目前拜玉教的實力,已經不能對他造什麽影響。也許他並沒有鏟除拜玉教的想法……”
阿緋說:“他當然不會鏟除拜玉教,現在我的族人還剩不到千人,而你吸收的教徒有多?就算我們都死絕了,拜玉教還在。”
楊漣亭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阿緋說:“以前你吸收教眾,我總覺得你是想壯大拜玉教。可是現在,你敢說你不是在蠶食鯨吞嗎?”
楊漣亭沉默,許久,說:“阿緋,我派人進宮,向阿左打聽消息。你先等我兩天,好不好?”
阿緋說:“你出去吧。”
楊漣亭說:“不要意氣用事,他並沒有鏟除拜玉教的理由。我們並沒有做過什麽事,能與叛黨沾上幹係。”
阿緋咬咬,終於說:“他有這個理由,上次……我替慕容若易容之事,他說不定已經知道了。”
楊漣亭心中暗驚,雖然這是一件小事,但是慕容炎的個,誰敢說他不會因此而將拜玉教斬草除?!他說:“我答應你,如果他真有這個意思,無論你怎麽做,我都支持你。”
阿緋說:“你?支持我?”
楊漣亭說:“你的救命之恩,我並沒有忘記。”
阿緋怒道:“我對你,就隻有救命之恩嗎?”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楊漣亭上前,慢慢攬住,阿緋推他,他更加用力。最後終於痛哭:“楊漣亭,我害怕。為什麽我的人都死了,為什麽你們都不是我想象的樣子?”
楊漣亭輕輕拍著的背,這世間,誰又是誰想象中的樣子?他沉默,阿緋說:“與其進晉城再被他殺死,不如……漣亭,我們跑吧?趁著他還沒有發兵,我們離開大燕,好不好?”
楊漣亭說:“阿緋,你有這麽多族人,且大多是大夫,我們如何逃得出燕地?”
阿緋說:“可我們有黑蠱,現在要逃總有機會。若是了晉城,軍林立,我等更是毫無生機。”
楊漣亭抿,許久說:“等一等,答應我,等一等。我這就修書宮,好不好?”
然而當天夜裏,阿緋帶著自己的族人暗暗離開姑山。楊漣亭得到消息,忙追出去,然而就連他也已經知道——拜玉教這麽多人出走,慕容炎不可能毫不知。
以他的,就算先前未生殺心,現在也定不會再留他們命。如今箭在弦上,不逃也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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