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妖魔

左蒼狼出了棲宮，隻見這宮宇連綿，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往哪裏去。薜東亭見臉蒼白，忙過來問：“將軍？我派人送您回去吧？”

左蒼狼搖搖頭，也沒說話，薜東亭說：“將軍今日，為何要留下那個孩子？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可以扳倒薑家，如今恐怕是坐失良機啊。”

左蒼狼上冒虛汗，薜東亭看確實是不對，也不敢再問，轉頭對心腹說：“去南清宮薇薇過來扶將軍回去。再派人去請太醫。”

軍答應一聲，趕去了。

左蒼狼在原地站了一陣，突然問：“你剛才說什麽？”

薜東亭說：“我說將軍不應該放過如此良機，將軍這是怎麽了？”

左蒼狼說：“我沒事。這個孩子應該留著，日後如果陛下要立慕容澤為太子，就想辦法讓他跟二殿下滴認親。一旦他發生二殿下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定會質疑慕容澤的統。”

薜東亭頗有些吃驚，左蒼狼又說：“現在，就算是揭發出此事，他正是需要薑家的時候，而且天家醜事，也未必會放在人前。過一段時間，還是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薜東亭說：“我隻是覺得，現在賢妃娘娘如此得寵，將軍如果不好的話，趁機打一下，也是好的。”

左蒼狼抬眼看他，許久，隻是搖了搖頭。

沒過多久，薇薇跑過來，見到左蒼狼的神，也嚇了一大跳，趕扶著：“將軍，您這一出去老半天沒聲響，這又是怎麽啦？”

左蒼狼搖搖頭，跟一起回到南清宮，倒頭就算了。及至深夜，突然外麵有侍進來，諂笑著說：“將軍？”

左蒼狼睜開眼睛，隔著珠簾，發現侍手裏抱著什麽東西。坐起來，問：“什麽事？”

侍一使眼，有宮把那東西抱進來，說：“陛下說了，這是給將軍的禮。”

左蒼狼掀開紗帳，看見宮懷裏抱著一個嬰兒。一怔：“誰的孩子？”

第一反應是薑碧蘭的，但是薑碧蘭的孩子慕容炎不可能送到這裏。宮把孩子放到床上，說：“娘就在外麵侍候著，日後三殿下就是將軍您的孩子了。”

三殿下？左蒼狼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孩子生得胖乎乎的，臉上還皺，顯然剛出世不久。左蒼狼如被冷水澆頭而下，的聲音也冷得像冰：“孩子的母親呢？”

宮跪在地上，說：“回稟將軍，陛下說了，您就是孩子的母親。三殿下隻有將軍一位母親。”

左蒼狼幾乎是跳下床榻，抓住的襟將拉起來，問：“孩子的母親呢？！”

宮低著頭不說話，左蒼狼猛地想起來——荷殿的芝彤！

連鞋子都沒穿，推開宮，跌跌撞撞地出了南清宮，一路往荷殿狂奔。十二月的夜晚，滴水冰。披發赤足，上隻穿了白的中。然而卻覺不到寒冷，隻是拚了命地往荷殿跑。

荷殿很小，宮室裏空無一人，似乎還有一種淡淡的腥氣。左蒼狼這時候才站住，茫然四顧。最後返到外麵，隻見兩個侍從魚池方向過來。左蒼狼踢飛一個，抓住另一個，問：“荷殿的人呢？”

兩個侍互相看了一眼，哆嗦著不說話。左蒼狼順著二人的目看過去，隻見魚池裏，波瀾未平。

飛奔上前，也不顧天寒水冷，縱然跳進了荷池裏。兩個侍大吃一驚，慌忙上前。左蒼狼力向前遊，不一會兒已經到一隻布袋，拖著袋子，一瞬間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用力將那袋子封紮嚴實的袋口撕開。

裏麵的人正拚命掙紮，左蒼狼將的頭托起來，大口地吸氣，狀如惡鬼，臉上卻滿是驚恐絕的神。

即使隔著袋子，的四肢也牢牢地攀在上。

左蒼狼咬著牙，將一步一步地拖到淺水，淤泥將兩個人的衫俱都染了黑，人的都已經凍得發紫。剛一出水，就手腳並用地爬出袋子，然後整個人癱在泥岸邊，放聲大哭。

左蒼狼沒有哭，拖著一泥水上了岸，走到旁邊古榕之下，就再也走不。慢慢地坐在榕樹下，背靠糙的樹桿。雙手環抱著自己，從那一刻開始，才覺得冷。

寒氣滲了四肢百骸，讓人連呼吸都需要用盡全力。

芝彤哭夠了，慢慢來到古榕下，看見左蒼狼，小聲說：“將軍？”在大燕，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宮，也沒有認不出的道理。

隆冬之夜，星月無。遠有侍帶了人過來，暗紅的線中，看見那個人全都是碎冰渣子，那張剛毅的臉龐，在古樹枯枝之下、支離寒夜之中，淚流滿麵。

左蒼狼回到南清宮就開始生病，程瀚等人流看癥，好在病因就是了寒，大家開的方子都差不多。

慕容炎在書房，薑碧瑤為他磨墨，兩個人說著話，突然王允昭在門外道：“陛下，南清宮來傳話，說是將軍病了。”

慕容炎筆尖一頓，問：“好好的怎麽病了？”

王允昭說：“聽說將軍去了荷殿，從池裏救出了芝彤。”

慕容炎眉頭皺，王允昭說：“陛下要不要過去看看？”

慕容炎當即起，薑碧瑤說：“陛下？”

慕容炎拍拍的手：“你先回去。”

薑碧瑤說：“瑤兒一直聽聞將軍英名，素日敬仰。今夜能否跟陛下一同前往南清宮，探將軍？”不等慕容炎說話，又說：“如果會讓將軍不悅的話，便也罷了。”

慕容炎本沒有思考，隻是說：“有什麽好見的？也沒有三頭六臂。天晚了，回去吧。”

說完，急匆匆地出了書房。

南清宮裏，宮人總算是訓練有素，雖然忙碌，卻未慌。慕容炎進來之時，見左蒼狼躺在床上，上已經換了服，頭發可還著。

慕容炎在床榻邊坐下來，見薇薇正拿巾替頭發，不由接過那巾，一邊一邊問：“如何了？你們這麽多人，就連孤的一個人都看不住！當時荷殿是誰在當值？！”

兩個侍也嚇壞了，忙跪倒在地。慕容炎掃了一眼，說：“兩個狗奴才，你們就真敢袖手旁觀，讓將軍下水去救人！來人，拖下去榻打死。”

侍連連求饒，左蒼狼雖然燒得臉通紅，卻還是說：“算了。”

慕容炎也不想在這個當口跟下人計較，說：“都滾。”侍連滾帶爬地下去，他在榻邊坐下來，一連替頭發一邊問：“這又是幹什麽？這麽冷的天，不好好呆在宮裏也罷了，還往水裏跳！”

他的聲音仍然溫無比，仿佛那個把自己剛剛生產的人裝進布袋裏溺死的人不是他。左蒼狼同置鬼域，竟然不敢睜開眼睛。生平第一次覺得害怕，是那種心肺地恐懼。

哪怕曾山海中經過，哪怕也曾將城池化泊。可是那一瞬間，沒有勇氣睜開眼睛。是我的錯，這些年誤把妖魔當作神佛。他塑金，作慈悲，便虔誠供奉。

終於明白，為什麽這些年，慕容炎從來沒有信任過，從來也不信任溫氏舊部。因為他自己也知道，妖魔就是妖魔，總有一天，燦爛金剝落，他終將現出原形，無可躲。

而在暗的小人麵前，他才是真正的、至高無上的信仰。所以，其實他永遠不會信任們，如黑暗不會留存火焰。而隻要他在，薑散宜、甘孝儒等人，就不會失勢。隻因他們才是真正地明白，他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慕容炎見幹得起了殼，不由拿了水，說：“喝一點。嗯？”

左蒼狼張開，那水，帶了一點溫熱。慕容炎手探了探的額頭，說：“現在知道難了？還不是得自己著？”他將臉在額間，說：“孤再心疼，還能替了你不？”

他還說著那些綿綿話，仿佛他是這世間最溫的人，而是他唯一的摯。他擁抱的時候，就如同擁抱著他的整個世界，而隻有一路繁花盛開，沒有傷口，也沒有欺騙。

左蒼狼手按住他的心口，其實這世間最可怕的事，遠不是你的人不你。而是你上一個人，用一腔熱去溫去捂，到最後發現懷裏隻是一塊石頭。

當年南山，花藤遍野，萱草盛開。原以為是相思的源頭，卻原來，本無人回應這一場相逢。

那終究隻是一個人的夢，其實夢裏並沒有什麽年，也從來沒有什麽相逢。如今十六年前的站在空山野曠茫然四顧，那藤與花之間空無一人，隻見山嵐與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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