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輿巍巍地把自己的咸豬手收了回來,小心翼翼地對顧言笙笑:“我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太難了。”
顧言笙沒有回應,只是抿了抿自己的,像在按捺某種緒,然后繼續剛才的話題:“李奎想做游娛的合伙人,我一直沒有同意。”
沈堪輿不著頭腦:“他憑什麼?想搭便車嗎?所以是因為你一直不同意,他干脆帶打手上門威脅你?”
“嗯,但不只是因為合伙的事,你聽到他跟你說的話了吧?”顧言笙打著方向盤轉了個彎,作流暢又利落,神專注的側臉讓沈堪輿看得心花怒放。
他口干舌燥地吞了吞口水,聲道:“哪句話?”
“就是,他想……”顧言笙面難,言又止。
沈堪輿頓時恍然大悟:“他想睡的是我?”
“嗯。”顧言笙臉更加不好看了。
“這你也信?他是怕我打死他才信口胡謅這麼一句的,”沈堪輿一臉不可思議地道,“而且就他那樣,還睡我?他會飛蛋打的我跟你講。”
他脾氣一時上來,垃圾話就口而出,被顧言笙瞟了一眼,又慫兮兮地了脖子,低著頭不敢再吱聲。
顧言笙收回視線,宛若翻了一個不明顯的白眼,繼續道:“他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說到你,我估計他目的沒那麼簡單,你別不放在心上。”
沈堪輿沒吱聲,顧言笙便加重了語氣:“沈堪輿。”
“哎!”沈堪輿應得很倉促,聲音也突然啞得厲害,像含了一口老在嚨里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一般。他連忙咳嗽著清了清嗓子,對顧言笙猛點頭,“我聽到了,我明白了。”
“嗯。”顧言笙得到回應,便專心開車不再說話。
路途顛簸,空調又涼,沈堪輿的腰越發不堪重負,繃拉扯的痛讓他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敢輕輕吸一點點空氣然后哆嗦著抖地吐出來。他單手撐著座椅調整了很多次坐姿,仍舊是疼出了一冷汗,也在不知不覺中咬破了,滿腥味。
主要是,汗流得越來越多了,要把車弄臟的。
沈堪輿覺得自己沒辦法等顧言笙開到自己平常買東西的廣場,看到路邊一家超市就讓他停了下來。
“阿笙,你停在這里吧,我就在這里買東西。”沈堪輿面朝車窗,輕輕地道。
顧言笙靠邊停下了車,看他下得磨磨蹭蹭,也沒像平時一樣不耐煩地催促,等他出去關上車門,才重新踩下油門驅車離開。
——
沈堪輿覺得,自己可能是壞事做多了,不僅討人嫌,連老天爺也看不順眼,他剛在一家報刊亭旁站穩,拿出藥想吃一些,就恰好趕上旁邊學校放學,一大群孩子沖向報刊亭買零食飲料雜志。
他站在人群中,實在是很難避讓,吃力地躲閃了幾次,手上的藥瓶還是被人撞飛了出去,藥片灑了一地。
他當時就有些懵了,滿腦子都在想這可是很貴療效很好的止痛藥,每一片都是他的命,可不能浪費了。
他想去撿,但是他的破腰并不允許他彎腰蹲下,他只能扶著它,僵直著脊背慢慢跪下去,然后慢慢伏趴在地,一片一片地把那些藥撿回來放回藥瓶里。
結果屋偏逢連夜雨,他還沒撿到一半,手就被人踩了一腳,踩他的是個小胖子,那一腳又踩得實在,他幾乎能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要不是他嗓子里堵得厲害,估計能當場出聲來。
這麼倒霉的嗎?沈堪輿苦笑著,一遍又一遍地咽下間的腥氣,難地皺了皺眉,繼續頭昏眼花地撿藥片。
——
顧言笙原路折返,看到的便是沈堪輿跪趴在地上撿東西的畫面,他被人踩了那麼重的一腳,竟是一聲也不吭,踩他的人或許都不知道自己踩到人了。
顧言笙說不清心里都有些什麼覺,但是有一種覺是很清晰的:生氣。
氣得口疼,腦殼疼。
他大步過去,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反應,一直認認真真地低著頭去撿地上的藥片。
沈堪輿一眼就認出了顧言笙穿的鞋——他的每一雙鞋他隔三差五就會用鞋油一遍遍地拭護理,鞋墊磨損了會給他換新的,開線了他會一針一線地幫他得嚴嚴實實。所以他的每一雙鞋長什麼樣,他都記得很清楚。
他眨了好幾下眼,心說難道我已經疼出幻覺了?這麼嚴重的嗎?
然后他吃力地抬起頭看了看,還真看到了顧言笙的臉。
……
看來他是病膏肓了啊。
是幻覺也好,跟幻覺說說話也可以吧,幻覺總不至于煩他罵他了……吧?
他有很多很多話想說,可是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別說那麼多了,他一聲就好了,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嚇跑了可怎麼辦。
于是他笑了笑,扯著仿佛堵了把沙子的嗓子輕喚了他一聲:“阿笙。”
然后他又低下頭,撿起最后幾粒藥片,直接塞進了里。
顧言笙怒不可遏,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將那些臟兮兮的藥片甩了出去:“沈堪輿!”
顧言笙這一作這一吼,差點沒把沈堪輿的魂給嚇飛,一時間都覺不到自己上的疼痛,潤泛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眨都不會眨,腦子也轉不過來,看到顧言笙不知為了什麼氣得鐵青的臉,他下意識就是魂飛魄散地求饒:“別別別,別打我阿笙!我錯了!”
顧言笙本來是想教訓他的,沒想到他一上來就扯著破鑼嗓子喊了這麼一句,讓他縱使有一肚子火也發不出來,只能吸了口氣,問他:“你哪里疼?”
他把車開出一段路之后,看到副駕駛上的坐墊右側被抓破了,染著星星點點的跡,就立刻原路折返。現在看沈堪輿右手的指甲都劈了,糊著干涸的,坐墊絕對是他撓的。
顧言笙認識沈堪輿這麼多年,早就知道這人疼的時候不會吱聲,只會逮到什麼就抓手里使勁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的習慣。
眼下他還不肯認,發現自己并不是要打他,臉皮瞬間厚了起來,做出茫然甚至訝異的表:“疼?沒有啊。我撿東西呢。”
“……”
沈堪輿了干燥蒼白的,看著他輕輕地道:“阿笙你放開我吧,那是很貴的維生素,買給甜甜吃的……”
顧言笙咬著牙道:“掉地上了,還給吃?”
沈堪輿連忙改口:“我吃,我吃!好東西總是不能浪費的。”
顧言笙徹底沒了耐心,抓著他手腕就想把人提起來,卻覺他整個人劇烈地搐了一下,仿佛抑許久的某種痛苦突然發,他慘白著臉,遏制不住地發出一聲嘶啞微弱的痛,被強行拉起來的本站立不住,哐的一聲又重重跪到了地上。
“沈堪輿!”顧言笙撐住他,到他的服才發覺他已經汗重衫,整個人都在發抖,眼神渙散得厲害,久久聚不起,哆嗦的卻還是努力開闔著,想和他說話。
“阿笙,沒事,別怕,”他咧開角沖他笑,他才發現他下已經被咬得模糊,“沒事的,你去、你去……忙,我、我……”
他不知是哪里在痛,說這幾個字也斷斷續續支離破碎。
或許是知道自己很難把話說清楚,沈堪輿只能掙扎著加大了臉上的笑容,眉眼彎彎,齒白如玉,和他對他無數次展過的笑容如出一轍,沒有毫雜質。
顧言笙忽然覺得眼睛酸得厲害,不由分說就在大街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快步走向自己停在路邊的轎車。
明明只比他矮了那麼幾公分,這人卻輕得過分,抱在懷里像是抱著一尊紙偶,一點分量都沒有。
沈堪輿疼得頭腦昏沉,卻沒有完全失去意識。知道顧言笙在抱著他走,心慌得跟做了虧心事一樣,攥住他的服幾不可聞地道:“我下來走吧……這里人多……蘇桐知道怎麼辦……你以后怎麼、怎麼跟他……在一起……”
顧言笙沒理會他的胡話,只是沉聲安道:“堅持一下,我帶你去醫院。”
顧言笙向來不愿與陌生人流,此時卻不得不向路人求助,讓人幫他打開車門,將沈堪輿平放在了后座上。
他坐進駕駛座,卻從后視鏡里看到那人掙扎著想爬起來,頓時慍怒道:“你干什麼?!”
沈堪輿正昏頭昏腦,猝然被他吼得一激靈,只能含糊地回復道:“我上……都是汗,很臟的……”
“臟了就洗,躺下!”這一句,顧言笙幾乎是呵斥出聲的。
“哦,好,你別生氣。”
其實沈堪輿現在也沒那個能耐自己爬起來,只能乖乖躺下,然后無聲無息地把自己的蜷起來,盡量占一點位置。這樣可以弄臟一些地方。
說起來,阿笙今天應該真的遇到了非常開心的事吧。不然也不會一直對他這麼好。
他以前也會這樣,忽然有一陣對他會很不錯,但是過一段時間,便又疏離淡漠得像陌生人。
他不能太自作多了,不然等阿笙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在他整潔的墊子上淌了一汗這麼鬧心的事,會覺得特別惡心吧。
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不是阿笙就不會那麼討厭呢。
他已經很努力地在改過自新,可是好像來不及了。
——
沈堪輿本就有腰椎間盤突出的老病,加上今天跟人打架,打出了個急腰扭傷,才疼這麼個半死不活的模樣。
醫生看了片子,對沈堪輿的疼痛耐度表示佩服。腰疼面積大,強度深,一疼起來渾上下都跟著僵繃。一般人疼這樣怕是早就昏厥休克了,他還有力氣碎碎念讓醫生趕給他治好,說他還有大事要辦。
顧言笙看著片子上他那歪七八扭的骨頭,氣不打一來:“你能有什麼大事?”
“我要買蹄筋……”沈堪輿癱在病床上,半闔著眼睛喃喃地道。
顧言笙活活被氣笑了:“都這樣了還想著吃?”
“超市的阿姨說……今天會有很新鮮的蹄筋……”沈堪輿的聲音愈發微弱,讓人毫不懷疑他可能說著說著就會斷氣,但他還是在說,“我家阿笙啊……最吃麻辣蹄筋了……我好久……沒給他買到了……我都……照顧不好他……”
顧言笙這才反應過來,他意識模糊,并不知道他還在,也不知道他在跟他對話。他只是潛意識里想跟醫生討價還價,讓醫生快點把他放走,好讓他去買難得一遇的新鮮蹄筋。
顧言笙怔怔地看著他,然后輕輕嘆了口氣:“醫生,能給他推一針安定讓他睡會兒嗎?”
“您不說我們也會注安定,患者痛太強烈,我們擔心他在一會兒的治療過程中因為劇痛休克。”
“……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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