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不王八的不重要, 對于辛長星來說,怎麼合理地、長久地看到青陸,這才是頂頂重要的事。
至于那個被垮的書案, 辛長星痛痛快快地承擔了,“……一切都是晚輩的不是。此番出府,定擇最好的工匠來為府上另造書案。”
定國公府哪里能看得上這個,南夫人對于自家兒來瞧他的行徑心知肚明,此時也弄不清楚兒的心思, 斜睨了一眼辛長星, 神冷淡。
“但凡是雪團兒的要求,我是無有不應的。這些時日你應當也看的清晰,但凡雪團兒說過一句與你兩相悅, 哪怕你有那樣的娘親,我咬著后槽牙也應允了。可惜啊,”
眼神淡淡掃過辛長星的面容,覺察到他有一瞬間的恍神。
“……這里不同右玉的軍營,你再是橫掃千軍的大將軍,這里也容不得你隨意翻墻, 今次我饒過你,他日若再犯, 絕不輕饒。”
辛長星垂眼,“夫人教訓的是。”他斟酌著用詞,抬起眼睫,眼神誠摯, “珠玉蒙塵,不掩其,可見人的品由天定由父母定, 晚輩的脾天定有缺,有幸遇見青陸,令晚輩孤境遇,不至抱恨終天。晚輩此生認定了,煞了,即便一生無有回應,晚輩也絕不轉移。”
心弦忽然被撥,南夫人凝眸深。
青年清頎的形軒昂,像是山間最正直的松柏,忽被了,這樣的剖白都沒把兒打,可見兒不是遲鈍聽不懂便是真的瞧不上他,可自己生的兒,怎麼可能遲鈍聽不懂?
南夫人默默地下了個結論:任憑你家世再顯貴,戰績再傲人,長相再俊,瞧不上就是瞧不上。
“木錘敲金鐘——不相配便是不相配,如今夜至深,將軍回去洗洗睡吧。”
頷首,在仆婦的簇擁下,款款而去。
夜風清洌,挾帶著清桂的香,將他送出定國公府,時辰已近亥初,珍珠巷空無一人,巨大的頹然和失落如山,在了辛長星的心上。
小竇方兒靠在樹下打盹,睡的昏天暗地,被自家將軍踢了一腳,慌地跳起來,“呀,這麼久不出來,我還以為您住下了呢?”小心翼翼地看著將軍的臉,請他上車。
“……快三更了,您怎麼出來了?莫非是您認床,國公府的床鋪不合心意?”小竇方兒著手,猜測著,這可真是棘手了,下軍營自帶床榻倒沒什麼,可國公府卻不好自帶。
辛長星斜乜一眼小竇方兒,覺得他實在聒噪,“國公府若是能讓我上門,即便睡柴房也甘之如飴,你怕是低估了本將軍的適應能力。”
竇方兒愕然。
大將軍什麼時候變得平易近人?若是早這樣的話,他哥竇云和陳誠也不至于到哪兒都要當個搬運工,為他搭帳篷搬床鋪。
馬車嘚嘚,行的平穩,外頭響起了三更的更鼓,打更人聲音清亮悠遠,伴著更鼓,尤其讓人安心。
輕掀開帳簾一角,一對打更人也往馬車上看來,打更不僅提醒時間,也負責著夜間的安全。
這黑榆木馬車深穩無聲,一看便知是帝京權貴所用,再看車上青年那一雙星眸,一對打更人無端地打了個冷。
視像相撞,辛長星令馬車停下,“……將車上的零糖果卸下來,送給這二位更夫。”
小竇方兒聽令,把車上原本是給青陸買的零一包一包的抱下來。
那兩位更夫寵若驚,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道謝,“這些花費不菲,小的哪里敢收。”
辛長星畔有淺笑,有些回憶往昔的好,“我的姑娘,從前也打過更,很是可。”
小竇方兒在一旁滴汗,忍不住小聲嘀咕,“……哪里可了,您從前還說像驢來著。”
看著自家將軍懷春一般地回憶往昔,小竇方兒還小,不懂什麼是人眼里出西施,只得默默地將零遞給這兩位更夫。
一夜寂然,第二日日頭爬上了中天,國公府里為晚宴做著準備,自打雪團兒丟了,府里頭七八年沒設宴待客,門庭冷落,到底是積年的勛貴之家,先頭有些生疏,到后頭便有條不紊了。
酒席的時辰定在了戌初,傍晚時分便陸續有客至。
青陸的房中擺了一面清晰锃亮的銅陵,映出了一個可的面容,舒蟾手極巧,為姑娘細細梳發,兩側各自梳了兩朵高鬟,期間以珠玉點綴。
“姑娘大了,總是綁個團子太過潦草,”舒蟾著鏡中無儔的容,由衷地贊嘆道,“那時候瞧您做男裝,說不出的靈可,誰能想就是自家的姑娘呢?”
青陸搖搖腦袋,覺得這兩個高鬟實在令惶恐,“……還是團子頭比較適合我,兩個空心環豎著,大將軍若是一手,我的頭就完了。”
小人兒苦惱著蹙著眉,舒蟾笑著同一旁正挑選衫的南夫人遞了個眼神,“這大將軍可真欺負人,孩子家的頭發哪里能隨便得?”
躬了一躬,“外頭宴客的菜單奴婢還要去瞧,先退下了。”
南夫人嗯了一聲,拿了一件藤蘿紫的衫,為兒比量了一下,坐在兒側的凳上笑著同說話。
“今晚來吃酒的,都是同咱們家極好的親戚朋友、同僚舊友,武定侯府想來?吃屁去吧。”爽利地拍拍兒的手,放寬心,“今晚孩子多,你同們玩玩兒,說說話,說不得就能上幾個閨友……我記得,從前你同信公主年紀相仿,還在明苑里一同捉過蝴蝶。”
青陸自八歲以來的記憶里,只有上頓不接下頓的窘迫,寄人籬下的小心,哪里有朋友呢?此番回來家,雖然記憶丟失,可家里的一切都悉,有種回歸母的自然愉悅。
把腦袋往母親的懷里一歪,瞧著鏡子里母親漂亮的面容,有點兒不好意思,“若是人家不搭理我,我就回來找您玩兒。”
南夫人微微張,有點心疼地了兒的腦袋。
“我的乖,你生的這麼可,誰不搭理你?”捧起兒的臉,笑的寵溺,“朋友亦要隨緣,萬沒有不投緣要湊做一堆的道理,若是你不喜歡,便來找娘親,娘親陪你翻花繩玩兒!”
青陸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在娘親的懷里蹭了一蹭,“您不用擔心我,我本事大著呢。”
兒眉眼帶笑,至純至真的模樣,沒來由地讓南夫人一陣心酸——兒的這些大本事,還不是這些年流落在外歷練出來的啊。
拍拍兒的手,將摟在了懷里,好一陣兒心疼。
酉時一刻,賓客們已然臨,男分廳而坐,到得宴席開始一時,便有通傳太子殿下駕臨,眾人皆拜倒相見。
東宮年約三十,乃是皇后嫡出,皇帝第七子,名喚陳邛,他攜最小的妹信公主陳邠而來。
太子是個沉穩的子,相貌英武,膝下已然有三兒四,他被迎上了上首,笑向甘老將軍,“聽聞大姑娘從滇南回京,孤不知該送什麼好,恰巧皇父去歲賜孤一座園子,送給大姑娘玩兒吧。”
甘瓊不聲地老了父親一眼,心下駭然。
天子昏庸,下頭幾個皇子不服東宮,眼看著一場腥風雨便要掀起,定國公府地位尊崇,父親在民間又有武神之名,聲浩,太子此番這麼大手筆,這是要將定國公府置于火烤。
七年前雪團兒被吳王的人略走之事還未曾清算,如今的定國公府怎能再被扯其中?
甘老將軍神波瀾不驚,叩謝太子恩賞。
戌時一刻,賓主盡歡,孩子們便同各自的母親一起,在花園子里對著月閑談,孩子們各個都是高門氣韻,因有長輩在側,便都不敢多言,其中以信公主最為尊貴,坐在那一叢花下,同開侯家的大姑娘林朧說著話。
“……七年前倒是同玩過幾回,我記得白胖白胖的,像個桂花糕餅,生的有個小名兒做雪團兒吧?”信公主陳邠神倨傲,有著公主獨有的驕矜。
林朧笑的矜持,湊著趣兒,“那時候見過,眼睛大大的,是個小人兒,子也好,到哪里都笑瞇瞇。”
信公主心下不屑,面上卻掛著恬淡的笑,“大十八變,誰知道長什麼樣兒呢?”
一旁便有楊傅家的孫楊薈蔚歪著腦袋問,“也不知道同武定侯府的親事還做不做數?”
一石驚起千層浪,一時間許多孩兒都圍了過來,有人便小聲說道:“……說是從滇南回來的,誰知是不是呢?大將軍那樣的人才,怕是聽到了什麼傳聞,退親了吧。”
這話說的在場的孩子們都有些欣喜。
上柱國大將軍辛長星,去歲營州大捷回京,高頭駿馬之上,載了一個列松如玉的軒昂青年,后是聲勢浩大的護衛軍,帝京人人競相相看,多懷春的姑娘,將他記在了心里。
聽說定國公府和武定侯府的親事,說不得已經作了罷,這些姑娘家定了親的便暗暗嘆息,沒定親的,便有幾分蠢蠢了。
信公主陳邠不過十五歲,淑妃為著的親事碎了心,也曾考慮過辛長星,此番得了這樣一個消息,心里的歡喜,登時便抑制不住了。
到底還是小閨,歡喜藏不住,托腮道,“辛家表哥的親事,自有長公主姑母來心,你們吶,些心吧。”
這一句表哥姑母的,聽的諸位姑娘家都有些不悅,無奈人家是公主,哪里敢出半分?
孩子們湊做一堆,正說著閑話,便聽有一聲婉的聲音響起:“各位夫人姑娘,我家大姑娘過來同大家見禮。”
在場諸位的眼都聚在了舒蟾后。
墻黛瓦下,一叢木香垂曳而下,淡的花影下,忽而顯出一個孩兒來。
園子里四都點了地燈,溶溶,映下一張無儔的面容,可可的小人兒,下尖尖,一雙烏亮大眼里盛了星夜的幽深,又似有星的碎芒在其中閃爍。
在場無論夫人小姐,乃至仆婦丫鬟,各個都沒了言語,一時間靜寂如井。
青陸悄悄地牽上了舒蟾的手,有些無措的好。
“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舒蟾將眾人的神盡收眼底,輕言,“不必多心。”
良久才有開侯夫人才打破了寂靜,同幾位夫人一起上前,簇了過去。
“天爺,七年不見,大姑娘出落絕世的人了。”
“都知道南夫人生的,未曾想大姑娘竟更是麗。”
婦人們問東問西,不一時又自家兒們上前相見,互相稱了姐姐妹妹的,再寒暄一時,南夫人便招呼著婦人們去前廳推麻將去了。
花園子里只剩下孩子,登時便有些自如了。
青陸是個不怯場的,見姑娘們各個麗大方,心里也喜歡,同林朧坐在了一,孩子們各懷心思,面上倒也和諧。
“妹妹這些年在滇南過的可好?”最先開口的便是信公主,不待青陸回話,便又問道,“都說滇南男兒英武不凡,也不知道滇王爺有沒有為你尋一門好親事。”
未出閣的姑娘家,說起這些總是要不好意思的,可惜這是信公主,誰也不敢置喙。
青陸不以為意,笑了一笑,“親事自有父母尊長定奪,咱們不問這個。”
信公主冷哼了一聲,面上帶了嘲諷的笑,半開玩笑,“誰跟你咱們咱們的呀?罷了,你從滇南來,不懂這些禮節也是無礙。”
青陸被一句話噎了回來,不常同孩子打道,倒也不以為意,掖了掖鬢角,剛要說話,便聽林朧在一旁解圍,“……大人們去打麻將,咱們玩些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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