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匆匆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 眼角泛淚, 紅微腫, 因為剛才沒卸干凈口紅, 下頷那塊都染上了印子，足以證明剛才那個吻有多激烈。

恨恨瞪一眼窗口，那里空空，罪魁禍首已經瀟灑走人。

怎麼會有這樣混賬的人。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是個.狂呢？

胡著巾掉臉上的罪證，確保萬無一失后才開了門。

付灑灑捂著肚子沖進來, 齜牙咧：“我真是活得苦, 一樓客滿, 二樓有你這個妖孽強占廁所, 膀胱都炸了。”

要擱在往常許還有心思和斗幾句, 不過這會兒莫名有點心虛，趕讓開了路。

付小霸王急急忙忙關上隔斷門, 生理問題解決后，長舒一口氣。

許的心跳還沒完全平復, 怕被小姑姑他們看出端倪來, 干脆靠在洗手臺邊等一同走。

料出來后表古怪：“臉怎麼那麼紅啊你？”

“有點悶。”許搪塞著, 故意加快步子走在前面。

抬眼眺去, 他比早到，坐在餐桌一端，和幾位相談甚歡。

然而位置非常湊巧, 正好在對面。

男人姿容矜貴, 噙著笑的樣子讓一旁替他倒水的侍者都紅了臉, 此刻舉手投足都是清俊貴公子，哪里還窺得見半分剛才的禽行徑。

這人絕對是有兩副面孔。

心里實在意難平，表就有些僵，快走到座位前時，他站了起來，非常紳士地幫拉開椅子。

這是正常的餐桌禮儀，眾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只有許知道，在擺的那一刻，對方指尖若有似無劃過的手腕側，好像在提醒要記住剛才的那場旖旎。

都被他弄出條件反了，一皮就麻麻的，稱不上厭惡，卻依舊很不自在。

許曼尼將餐巾重新鋪到膝蓋上，語氣故作神：“小，我們都知道了喔。”

“知道什麼？”許眉心一跳，下意識看向荊念。

他反倒沒注意，正和幾個生意伙伴談論紐約的地皮，一口純正音，發聲的腔調低沉又。

許曼尼和付燁相視一笑。

許更慌了。

半晌，荊念回過頭，看了一眼，淡淡道：“同你姑姑他們提了些你本科的趣事。”

付燁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挑了下眉：“真是沒想到，阿念還教過我侄，太有緣了。”

剛來的時候，喚的明明是荊先生，客套有禮。然而就在離開的短短二十分鐘后，稱呼變了阿念，無形中拉近了一大波距離。

許不得不懷疑男人的別有用心。

切牛排的力氣加重了許多，盯著鮮多的塊，恨不能當他來出氣。

幸好話題就在上短暫停留了兩分鐘，畢竟不是家宴，重點還依舊是同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聯絡。

有了荊念在，許也不用補位當翻譯了，專心致志地用餐，偶爾和側的付灑灑說幾句話。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今晚的甜點是布朗尼蛋糕，男人們對甜食不興趣，許曼尼為了保持材也忍痛拒了，反倒兩個小姑娘吃得還開心。

蛋糕最上層的黑巧克力尤其出彩，口濃郁，和朗姆酒的味道混在一起，在味蕾上綻開。

許為這滋味驚艷，吃完后低下頭，有些不舍地了一圈周。

手機放在盤邊，恰好顯示有消息進來。

順手劃開。

看了一眼差點把手機砸了。

是對面那位發來的。

【那麼好吃？】

怔了一下，想到言小說里，主角一顰一都是對男主強大克制力的挑戰，更別提舌頭的舉了。

按照他那麼多次的難自控，確實有懷疑這種可能的資本。

許飛快鎖屏，拿著紙巾掉角的食痕跡，抬頭時，他剛好放下手機，若無其事地和鬼佬們侃侃而談。

偽君子。

在心里嗤笑一聲。

付灑灑湊過來，悄悄和咬耳朵：“經過我一晚上考察，勉強承認他和我臨洲哥哥平分秋，恭喜他，通過了為我姐夫的第一道考驗。”

許趁眾人不備，毫不遲疑給了一個白眼。

接下來的時間，一切平安無事。

他沒再發奇奇怪怪的信息，也沒有過分關注，只是在結束時候同客套了幾句場面話。

老師對學生，長輩對晚輩的口吻，裝的還像那麼回事。

當然，論演技，許也不會落于下風，同他微微一笑：“再會，荊教授。”

他禮貌頷首，轉頭和幾位友人走了。

許長出一口氣，和他在一起渾的細胞都在一級戒備狀態，眼下他離開后才真真切切放松下來。

回去的路上，付燁對著荊念一頓猛夸，凡是贊的四字語不要錢似的往他頭上堆。

連付灑灑都聽不下去：“爹，至于嗎？”

付燁囑咐司機開慢點，而后從副駕駛座上朝后探出腦袋：“你不懂，我們現在手頭的這個項目，全靠了他從中牽線，照例是要給五個點的拿地本，然后今天你猜怎麼著，他竟然一分不要。”

許狐疑道：“這麼好？”

付燁嘆道：“他說是為了謝當年我的出手，其實我那時候也是懷了點私心。”

許聽得云里霧里，幸好付灑灑是個好奇寶寶，迅速接話：“爹你在說什麼啊？麻煩給點線索。”

“這個事，說來話長。”他晚上喝了點酒，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了。

“當年他母親去世后，娘家那邊的票暴跌，輿論鋪天蓋地，造了某個大項目的合作商臨時撤資，他外祖父找到我，希我能注資拉一把。”

當時岳家的價大跳水，工作日接連五個跌停板掉到谷底，又逢周轉資金困難，眼看無力回天。山窮水盡之時，岳刑拉下老臉親自上門，他其實看過那個項目，覺得相當有前景，日后肯定能大賺一筆，也就順水推舟幫了這個忙。

回憶起往事，付燁長吁短嘆，不甚唏噓。

許垂眼思忖半刻，試探道：“為什麼他母親去世會造這麼大的影響？”

“哎，主要岳向晴是自殺……”

“付燁！”

見他越來越口無遮攔，許曼尼也不想給老公面子了，從后座手推了下他的腦門：“喝多了吧你。”

付燁典型妻奴，嘿嘿一笑：“對對對，喝多了，不提不提了，都過去的事，你們小孩子也不懂。”

許知道分寸，也沒再追問。

反而是付灑灑被吊起了胃口，不依不饒纏了爸一個晚上，然而付燁已經上了封條，撬了半天沒有得到任何果。

回家后，差不多快十點了。

互道過晚安后，許回了房間。

夜深人靜時分，因為無意中得到了有關于他的一個大，竟然睡不著了。

蛛馬跡一點一點串起來。

初次見面時，他一臉沉地同人亡命飛車。

打雷的夜晚，他滿頭冷汗地夢囈別丟下我。

狐朋狗友狂歡時，他冷眼旁觀，永遠置事外，像是對什麼都不在意。

沒有同心，沒有認同。

他像是個異類，融不進這世界。

難道這一切都和他母親的自殺有關？

許輾轉反側，過手機，上頭是他五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到了沒？】

剛才沒回，這會兒突然心底涌起奇怪的覺。

好像只有面對，他才會表現出特別的緒，盡管有時候像個反復無常的變態，但至有有，還能算個擁有喜怒哀樂的人類。

莫非他真的喜歡？

念頭一起，就很難下去。

許睜著眼睛，頭一次為了這個男人失眠，天蒙蒙亮時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

臨近春節的時候，過節的氛圍濃厚起來，滿城洋溢著喜慶的紅。除夕那晚，H市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傍晚時分開始下的，到晚上九十點鐘已經積起了厚厚的雪。

荊念在城郊的莊園外停下車，鐵門外的傭人昏昏睡，見他來了，連忙迎上前：“老爺一直在等您。”

他點點頭，把車鑰匙丟給對方。

路徑兩旁的矮樹枝丫橫七豎八，一看就疏于修剪，積雪沉甸甸在上頭，整個園子著蕭條。

他推開門，看到長餐桌上擺了一桌菜，有位白發老者靜坐在椅上，另一頭擺著幅巨大相框，上頭的子巧笑倩兮，正值風華年紀。

可惜照片是黑白的。

荊念面無表地走過去，拉過椅子坐下，順手按倒了照片，相框背后木制的那一面了出來。

岳刑眼珠子一片渾濁，他去年視力出了問題，現在看什麼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不過聽到聲音他依然猜出了外孫的舉，皺起眉道：“阿念，怎麼對你母親這麼沒禮貌？”

荊念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將筷子塞到老者手里，低聲道：“今天團圓夜，吃飯。”

岳刑手微微抖著：“又是一年了，你母親還在的話，該有五十二了吧。”

“恩，是吧。”他隨口應著。

傭人過來添了飯，岳刑捧著碗，慢慢流出了眼淚：“是我的錯對嗎？”

荊念沉默。

“是我的錯！”岳刑激起來，骨瓷碗的碎片砸了一地。

這頓飯沒法吃了。

荊念垂下眸，每年都是一樣的劇，他懺悔，他痛哭，隨后抱著母親的照片沉沉睡。

如果早知如此，為何當年要為了那點利益強行將嫁給荊梵？

世人都是糊涂，明知道沒有后悔藥還要一意孤行。

他牽了下角，當年母親神出現嚴重問題，犯病后回娘家靜養了段日子，差不多三個多月。

他就當是還這份恩，每年除夕都來陪這個實際上并沒有多緣親的外祖父。

只是，隨著年復一年的過去，他似乎越來越不耐煩了。

傭人拿來椅，推著岳刑回了房間，老人在進門的那刻倏然開口：“阿念，你的病好了嗎？”

荊念笑笑：“好了。”

他目送老人進房，隨后踱步至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塞滿了灰塵，顯示已經很久沒人進去打掃了。

他喚來管家：“鑰匙給我。”

管家很震驚：“可是爺，您要是看到，會不會又……”

“不會。”他淡淡道。

管家很快取來了鑰匙，不放心地跟在一旁。

荊念支開了他，將鑰匙.門鎖，手腕轉了下，聽到咔噠一聲。

他輕輕推開門，室一片黑暗，撲面而來都是木板被氣腐蝕的味道。

打開燈的剎那，塵封的記憶席卷而來。

斑駁地板仿佛布滿跡，臉慘白的人躺在地上，手腕間麻麻的傷痕。柜里悶悶的撞擊聲接連不斷，小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媽媽放我出去。

他寸步難行，被釘在原地。

怎麼會這樣。

他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他已經很久沒失眠。

他以為自己已經好了。

悉又惡心的暈眩再度襲來，耳鳴令他頭痛裂，他用盡全力氣，退了出來。

傭人在后急切喊著，他充耳不聞，直接上車發。

在城郊高速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他的神瀕臨崩潰，比任何一次都嚴重。

除夕夜，街上無人，他仿佛被整個世界落了。

冥冥中，他記起曾經有個人，拿手溫捂住他的耳朵，告訴他不會丟下他，永遠都在。

想見的念頭無法遏制，如野草瘋長，瞬間抹殺全部理智。

他都不記得他是怎麼開到付家別墅的，跳下車的那刻，迎面而來的冷風灌領口，刺骨寒意總算令他清醒一些。

他靠著車門，出手機給打電話。

不久后，許一臉迷茫地下樓，表明顯著不愿：“荊大，什麼十萬火急的事非要現在說？我正在守歲呢……”

話沒說完，就被他抱在了懷里。

愣了半刻，到男人溫熱的呼吸噴在頸側，又掙扎起來：“荊念，我小姑姑他們都在樓上呢，你發什麼瘋……”

“別，讓我抱一會兒。”他用力收手臂，頭埋在發間，用力汲取的溫度，近乎求地道：“一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