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給朕研磨!”
皇帝溫和喚了一聲,繼續提筆寫字。
顧曦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今日穿的是一天青銀龍紋的蘇繡圓領袍子,領口了深藍,十分素凈,形高大拔,微微彎曲,一手負后提著大羊毫寫字。
眉眼一如既往清俊冷持,唯有角偶爾彎一彎,似乎對自己寫的字還算滿意。
樣兒是沒得說的。
旁人總說他冷淡,可卻不怕他,或許是他對自己十分寬容的緣故。
顧曦門檻,來到他桌案旁邊,挽起袖子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輕輕給他研磨來。
的速度很慢,有些趕不上皇帝點墨的速度,皇帝抬眼看,見神有些怔忪,不由問道,“怎麼,中午沒吃好,沒力氣?”
顧曦出神了一會兒,心里準備了很多話,眼下真正看到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好…”說完垂下眼睫,手上的力道大了些,速度也快了些。
“陛下今日怎麼來了?”隨口問道。
皇帝繼續俯練字,也不經意回著,
“朕怎麼來了,你不知道?”
顧曦聞言手中墨石一頓,面微微發紅,
知道自己對不住皇帝的深,可要的,他也給不起。
兩個人就這麼蹉跎著對方,何苦…
顧曦聲音淺淺,眸似水輕輕閃爍著,
“陛下是來看未來皇后是何人吧?”
這話聽著竟是有些許酸氣。
皇帝一首詩寫完,將筆放在白玉洗筆架上,雙手負后著,“朕怎麼會準許旁人隨意定皇后人選,曦曦,你來,你寫字給朕瞧瞧!”
皇帝擺手示意過來。
顧曦瞄了一眼他那字跡,寫的是真卿的,十分大氣雄渾,可仔細瞧來,又有著自己的風骨,似乎要更拔一些,收筆也更有氣勢,沒有一些字的臃腫,反而顯得瘦勁一些。
“臣寫的不好,就不獻丑了!”
皇帝見嘟起小,似乎提不起勁頭,哄著道,
“試一試,若是寫得好,朕賞你。”
顧曦吁了一口氣,雖說是在商戶家養大,可蘇家對他們兄妹的管教卻是一點都不差。
打小給他們請了先生,兄妹倆一起習字,而且哥哥向來打定主意走科舉仕,故而顧曦陪著他讀書的時候也多。
只是顧曦認為,這些在皇帝眼里是不夠看的。
不過也無所謂了。
顧曦放下墨石,皇帝含笑讓開位置,顧曦走到他跟前,皇帝就站在后沒走。
這樣的姿勢怪不好意思的。
顧曦了看了他角一眼,不敢對上他的視線,最終還是沒說什麼,挑了一支小狼毫。
“寫小楷?”皇帝有些意外。
親自幫把宣紙鋪好,鎮紙給鎮上。
顧曦點了點頭,握起筆,心里其實是有些張的。
長姐說過,喜歡一個人,就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他,雖一個勁告訴自己,馬上要說明白了,管他如何看自己,可心里卻依舊怦怦直跳。
還是想他知道,自己不是那般什麼都不懂。
先在一旁廢紙上提筆寫了幾個字,隨后才在皇帝鋪開的宣紙上寫。
可見慎重。
皇帝站在后,默默勾了勾。
顧曦前面寫的很張,到后來漸佳境,速度也快了起來。
寫的是靈飛經。
哥哥告訴過,想要小楷寫得好,首要練靈飛經。
一次路過一個書鋪,見掛在墻上一幅畫上的小楷寫的極為飄逸,一時被吸引,當場買回去就開始對著練習。
后來是哥哥見了,給糾正習書法的要領,給推薦靈飛經。
才把那靈飛經練到現在。
顧曦雖不是心眼很大的人,可貴在細心和堅持,瞧那一手出神化的繡藝便可知,那不是一日之功。
并非是那等詩書琴畫樣樣通的才,可逮著喜歡的,就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去鉆研。
當初學雙面繡也是,后來習小楷更是。
從不輕易放棄,所學不多,可一旦學了,就要出果。
只要顧曦拿得出手的,必定是湛的。
眼下的靈飛經也是如此。
顧曦越寫越神,皇帝卻瞧瞧呆了。
這丫頭上那韌勁是他不曾見過的。
而且一看那專注的神便知,這丫頭是個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的。
比起那些整日傷春悲秋的京城世家,顧曦上多了幾分空靈和沉靜。
總是給他驚喜。
顧曦一氣呵寫完,看了一眼,自己都很滿意。
“陛下,我寫的怎麼樣?”
眸眼亮晶晶的扭頭,卻發現皇帝怔怔著自己,顯然已經出了神。
顧曦得滿臉發燙,連忙回轉過去,著那支小狼毫不。
皇帝回過神來,細細看了一眼那靈飛經,眉眼舒展開來,“很好,你能寫這樣十分不錯。”
“這格局,這框架,還有靈氣都學到了,只是唯獨一點還要注意…”
皇帝邊說邊將整個人擁在懷中,握住了的手,在旁邊一張空白的宣紙上開始演練,灼熱的氣息撲灑在脖頸,顧曦繃了神經,吸著氣,額頭都滲出細汗。
“你字跡過于娟秀,了幾分拔的勁兒,你瞧,提筆要這麼提,往下的時候要干脆利落,巍巍寫出來的字,圓潤好看,可大抵還是了些風骨…”
顧曦聽著耳發燙,不過卻十分認可。
哥哥先前說字跡娟秀,還說姑娘家字跡娟秀應該的,但是皇帝顯然眼界更高,要求更高。
但是顧曦很贊同,今后可以學著點。
“謝陛下,我記住了……”
顧曦的聲音糯,帶著幾分低沉和失落。
的眉眼也近在咫尺。
皇帝側著臉,
長長的羽輕輕掩著,貝齒咬著下,眼角似有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瑩潤漉,時不時眨一眨,怪撓人心扉的。
皇帝的手下意識的收,將整個人箍在懷里,俯而下,試圖去親吻那飽滿的菱。
顧曦心下猛地一跳,下意識往側邊邁了一步,掙開了皇帝的環抱。
皇帝子一僵,角的笑容落下,跟著直起子,臉已不復先前那般溫和。
顧曦子在輕微發抖,一強烈的張和害怕籠罩著,有那麼一瞬,想放棄掙扎,任由他將自己收宮,就這麼過一輩子好了。
些許是骨子里的傲氣,得邁開步子,巍巍跪在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目視前方,視線落在對面墻壁上那副悟道松上,余注意到纖纖發抖的軀,舌尖在齒打轉,想問卻不敢問出口,怕是自己不想聽的答案。
沉默在二人之間流轉。
氣氛一度抑的毫無聲息,
天不知何時沉了下來,一顆顆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
接著風卷暴雨,從院子上空澆了下來。
雨勢越來越大,漸漸掩蓋了堂屋沉悶的氣氛。
皇帝默然看了半晌,終于啞聲開口,
“真的已經想好了?”
冷風夾著氣撲打而來,顧曦打了個寒,卻是鼓起勇氣點頭,“臣想好了,陛下…臣無福您的寵,臣思來想去,不喜深宮寂寞也好,不喜與旁人爭風吃醋也好,抑或是不想當妾……可最終無外乎是臣更自己,更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為了陛下選擇宮,大抵是臣不夠陛下,沒辦法放棄心的堅持。”
顧曦說出來這一切后,承認自己心最深的后,整個人顯得越發平靜。
目怔怔落在面前的青石地磚上,聲線又又輕,卻格外清晰,“抗旨之罪,臣一人承擔,還陛下仁慈,莫要牽連家人,臣恩陛下。”顧曦伏地不起。
皇帝視線變得越來越冰冷。
他聽明白了。
顧曦說不夠他,所以沒辦法為了他放棄自由。
原本他該怒,可仔仔細細嚼著的話,坦坦,毫無遮掩,竟是讓他氣不來。
其實,不夠,他亦如此。
之所以跟糾纏,想哄著宮。
也是因為,那句“臣只做妻,不為妾”,他還在猶豫。
顧曦適合當皇后嗎?
不適合。
絕對不是大臣想要的皇后。
的格跟皇后的要求不搭邊。
顧曦是一朵合該寵著的花,那些爾虞我詐不是擅長的。
他原本想著先讓顧曦宮,兩個人恩恩的,至于立后的事往后再說。
他不會急著娶一個合乎皇后標準的人進宮,他會給顧曦機會。
他也不夠,不夠為了放棄那些約定俗的規矩。
那麼,顧曦有什麼錯呢。
一心痛涌上眉心,皇帝蹙了蹙眉。
他從來不是該斷不斷,反其的人。
或許,他與顧曦無緣。
著自己承認這一點,皇帝竟是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顧曦…朕未下過旨,何來抗旨一說?”
顧曦聞言不可置信抬眸,盯著他,他眸深沉,漆黑的如無底似的,不見底。
確實是堵他不會真把怎麼樣,可親耳聽到這話,顧曦還是很震的。
“陛下…臣跟您保證,絕不嫁人,不會給陛下添堵……”顧曦伏在地上,拼命地保證著,可那些話說出口時,竟是跟刀割一般疼。
真的很疼。
不夠是事實,也是事實。
顧曦的淚水跟掉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往下砸,卻飛快的拂去,不皇帝發現的悲傷。
皇帝早收于眼底,心越發復雜。
應該也是難的。
“不,你錯了,今后你我各自嫁娶,互不干擾,那件事就當沒發生……”
皇帝說完背過去,再也沒看。
先前說“當做沒發生”是故意哄,如今是真的了。
皇帝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
顧曦含著淚怔怔著他的背影,完全不敢相信。
各自嫁娶,互不干擾….
本應該高興的,卻不知為何高興不起來。
顧曦重重給他磕了頭,起悄然而退。
雨聲蓋住了的腳步聲。
等到皇帝僵了子,忍不住回眸想看了一眼那如花似玉的人兒時,庭院空空,只余風雨飄搖。
那一株并蓮藏在那扇碩大的荷葉之下,雨勢急奏,噼里啪啦將那荷葉得沉沉的。
那并蹄蓮似乎承不住這等迫,一抖再抖,連那最外的一層花也零落不堪。
一層又一層的花瓣被剝落,只剩下花心怯怯的。
沒了他護著,又該如何抵擋那些風雨。
“高云!”
皇帝喚了一聲,黑龍衛首領不知從何飄落了下來。
高云不忍心看皇帝失落的表,垂著眸立在門口,“陛下有何吩咐?”
“飛鴿傳書去隴右,顧文佑安頓布防,接給中郎將霍山。”
高云聞言微微一愣。
顧曦不跟皇帝了,皇帝還是忍不住對顧文佑下手?
似乎察覺到高云驚訝的神,皇帝瞪了他一眼,
“朕是要調顧文佑回京,擢升為兵部尚書。”
這下高云就更吃驚了,論理這等朝廷大事,他一個侍衛不該過問,可他還是太好奇了,畢竟顧曦不肯宮,皇帝不治罪就罷了,為何反而擢升的父親。
皇帝瞇了瞇眼,語氣低沉,
“那一夜,終究是朕對不住,朕與一別兩寬,卻也不愿看到委屈,毫無城府,沒了朕的護佑,怕是遲早落他人手中,顧文佑在邊關十年,也該回來了,有他這個爹爹在,不會再有人敢欺負。”
皇帝說完這些話,心中生疼。
也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嘛,只是不愿,他強求又有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不破不立,寶寶們別慌,短暫分手,會有契機復合。本文男二很快出現,嘿嘿,給陛下制造點危機。
另外,想看一紙詔書送到顧家,直接把人抬進去宮斗的,晉江應該很多,本書不是這個套路,見諒了。
最后拜托一句,別考究別考究,看小說圖個閑,就當作者是個瑪麗蘇親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