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走上臺階，面前立著一架碩大的博古架，上頭擺著各名窯的茶，諸如汝窯的冰裂片茶，定窯白的白瓷茶壺，無一不是品。

越過博古架便是一個大開間，正南雅間的門口，立著一位憨態可掬的侍，他一細發帶束發，肘彎著一拂塵，看到顧曦時，眼眸溫和快溢出水來，“給顧姑娘請安！”元寶彎著腰恭敬的行禮。

雖然顧曦不知道他是誰，可這氣質這神態，流出的與眾不同的雍容，就讓人不敢輕視，“不敢當公公大禮！”顧曦斂衽回禮。

元寶避開，隨后笑瞇瞇往立馬一指，

“姑娘，主子在里頭等您呢。”

顧曦心弦被輕輕波，瀲滟的眸子微微愣神，隨后深深吸一口氣，朝元寶勉強一笑，頷首抬步踏。

元寶跟著進去，反手將門一掩。

顧曦繞過屏風，視線一寸一寸往上抬，只見一高大偉岸的男子負手立在窗口，淵渟岳峙，給人一種的迫。

顧曦不敢與他對視，只覺得那視線落在自己上有千鈞重，那夜他也曾將自己于掌中，而也曾與他糾纏…

這種尷尬的關系，讓生出落荒而逃的懼怕，渾都不自在。

視線就這麼不偏不倚落在那湛藍的下擺上。

那是一件用金線繡蟒龍紋的長袍。

顧曦在江南學繡，曾聽繡娘說金線蟒龍紋是帝王規格，那麼眼前的男人…

顧曦猛地吸了一口氣，一強烈的害怕從腹部涌了上來，面倏忽發白。

元寶就在這時，輕輕了拂塵，在顧曦旁低低勸道，“顧姑娘，還不給陛下請安？”

還真是皇帝！

顧曦兩眼一黑，子如清羽一般就這麼悄然跌落在地。

擺上的碎花如落英繽紛，凄憐。

癱在地上，垂著眼，萬念俱灰。

是皇帝，是那個不近，這麼多年也不曾寵信任何人的皇帝。

離宮那一日，太后差點他們倆見面，如今差錯，竟是與他早有了之親。

顧曦說不清是什麼心，只覺得五味雜，恨不得將自己埋在地里，再也不用思考，再也不用面對。

皇帝見這副樣，心里的喜悅又散去了大半。

他這麼期待見到，眼撥冗來瞧，好像一點都不高興，而且還嚇著了。

元寶瞅見皇帝眼風沉沉，頓時心驚跳，連忙蹲下去，急急勸道，“顧姑娘，能跟陛下是您天大的福分，姑娘莫要怕，快來給陛下請安…”

顧曦腦子里跟無數只蜂嗡嗡一般，本來不及去思考面對皇帝該怎麼辦，那個人是皇帝會怎麼樣？

顧曦木然跟著元寶的指示，跪了下來，朝皇帝失禮，“臣…臣顧曦…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

那一對紫藍的絹花栩栩如生，嵌在頭頂，正如本人那般明艷奪目。

或許是沒料到自己的份，驟然面見九五之尊，擱誰不張呢？

皇帝語氣放的很緩，生怕嚇著，嗓子有些啞，

“快些起來。”

元寶自然分辨得出皇帝的緒，連忙朝顧曦使眼。

顧曦愣了愣，扶著墻站了起來，下意識的倚靠在墻邊，影落寞而怯弱，一副退無可退的樣子。

皇帝見低著頭離自己這麼遠，十分無奈，

“過來坐！”他指了指自己對面，袍而坐。

顧曦咬著，發白的指節按著角，伏低著腦袋，挪著步子過去，跪坐在他對面。

元寶心下一喜，退到了屏風后，留給二人空間。

顧曦坐著沒，目癡癡落在那案上的茶上，原本準備的一肚子話，竟是全部用不上。

對方既然是皇帝，那自己只有閉任命的份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進宮，臣…也可以寧死不從。

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顧曦做了最壞的打算，腮幫子略略一，吁了一口氣，也就沒那麼害怕了。

皇帝盯著如玉的容，黑睫如羽就這麼靜靜垂著，一一清晰無比，皇帝不由地嚨干，他利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順手給顧曦倒了一杯，“來，潤潤！”

頭頂傳來他淳和的聲音，

顧曦坐著沒，不敢喝皇帝倒的茶。

這副樣，落在皇帝眼里，那就是油鹽不進。

皇帝氣笑了，扶著案道，

“顧曦，朕還沒給人倒過茶！你敢抗旨？”

哦，對了，皇帝金口玉言，皇帝的話那是圣旨。

顧曦二話不說恭恭敬敬拾起茶杯，慌忙一口飲盡。

皇帝：“。……”

是你喝茶，沒你喝酒。

這麼視死如歸！

皇帝心里憋著怒火，又見死活低著頭，氣笑了，那夜睡了他就跑，今日又這般樣。

“顧曦，朕長得很難看嗎？不了你的眼？”

顧曦微微愣住，規矩禮儀不是人不得窺探天嗎？

皇帝這話聽著人奇怪？

顧曦鼓著勇氣怯怯抬眸，水潤的眸子睜得大大的，帶著一小心翼翼，這一下，撞一雙深邃又清湛的眼眸里。

那黑湛的眸子如湍流淵，仿佛要將吸。

皇帝的容貌，無疑是俊的。

沒有五王爺的輕挑，沒有六王爺的邪魅，生的是清俊雋然，漪漪如竹。

顧曦定定了他一會兒，待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這麼做很不合規矩，頓時燒紅了臉，復又垂著眸規規矩矩坐著，巋然不。

那樣明又乖順，的跟一幅畫似的。

皇帝見如此弱弱，心里更是憐惜又是無奈，就恨不得手把往外面拽一拽，好鮮活起來，卻又知道定是因為失于他，怯怕不已。

各種緒在膛翻騰，千言萬語匯為一句話，

“顧曦，那一夜，是朕對不起你…”

顧曦聞言心尖微微一，猛地抬眸，不可置信看著皇帝。

比起五王爺和六王爺一副“我看上了你，你就該恩，能讓你做側妃已經很看得起你了”的態度，為九五之尊的皇帝說了一句“對不起…”

依著規矩，皇帝臨幸誰那是皇恩浩，任誰都得激。

可他卻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仿佛在筑起的心堤上挖開了一道口子，無數緒如水一般洶涌而出。

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一顆砸了下來，繼而再也控制不住，越發洶涌奔騰。

皇帝見淚水肆意，怔怔著自己那樣，便跟被人欺負了被拋棄了似的，漉漉的眼眸，無助又委屈，便是一朵雨打了的花，能將人的心碎。

他又急又氣，氣自己怎麼沒早點找到。

“好了，好了，別哭了，是朕的錯！”皇帝破天荒耐著子哄。

一個姑娘家遇到了那種事，不知道承了多大的力。

皇帝自責不已。

偏偏他上又沒袖帕，只得抬起袖子親自去給顧曦淚。

他的掌心有繭，不著痕跡從面龐挲而過，顧曦心頭滾熱，一時怔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