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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關一戰,薛王爲數千希臘人所阻,死傷兩萬餘才堪堪拿下關隘,此役斯達之王雖戰死,但薛王也爲之心驚,不敢再攻伐斯達,遂移師雅典。然雅典空其城邑,其國王臣民遁海島,薛王大怒,燒其都城,又令水師戰船八百,追擊雅典舟師。”
“當時,薛王高踞山頂,坐於鍍金寶座之上,令臣在左,令波斯史在右,同觀這一波斯滅希臘之役。然雅典海軍船隻雖,卻擅長水戰,舟船犀利,以兩百敵八百,竟越戰越勇,從清晨戰至夕,波斯水師大潰,半數被擒,海上盡是殘船木板,死者上萬……薛王見狀,心如刀絞,不由得頓足捶,失聲慟哭……”
他描述得繪聲繪,將薛西斯的懊惱完全呈現出來,趙無恤不由哈哈大笑。
不過他現在最關心的是,柳下越有沒有機會與希臘人個面。要知道,後世一直有種說法,在埃及和兩河這兩個最古老的文明之後,公元前一千年到公元前後,又興起了三個古典文明:中國、希臘、印度,他們後來居上,在哲學科學等方向遠遠超越了埃及和兩河。這段時期被稱爲軸心時代,最大的貢獻是幾個宗教的印度且不說,希臘和中原,堪稱東西翹楚,留下的神和質文明奠定了後來兩千年的世界格局。
若是趙無恤沒記錯的話,蘇格拉底、柏拉圖等大能還沒出生,但是畢達哥拉斯學派已經有了,這個學派在幾何學、自然科學和哲學上都有很深的造詣,若是能與東方進行流,對臨漳學宮裡方興未艾的數學、格學和名辯學都有很大補益。
然而可惜的是,柳下越名爲賓客,實爲囚徒,被波斯人死死看著,本沒機會去希臘好好走走轉轉,便跟隨薛西斯返回了波斯。
“在水陸皆遇挫後,薛王已無戰心,遂留許兵力守海峽,大軍撤回。”
“遭此大敗,薛王厲荏,不敢再言東征中原之事,更懼怕國與希臘東西夾擊。遂放臣東歸,聲稱西方之萬王之王,願與東方趙天子爲友,派遣使者,互通有無,還贈了臣波斯子十人,駱駝十匹,駿馬十駟,黃金十斤……”
見趙無恤對希臘那個小邦念念不忘,他又道:“臣於次年(公元前479年)東返,返回前聽聞,希臘諸邦的聯軍再次擊敗波斯,幾近將波斯人趕回西海東岸。如今,希臘已波斯大敵,心腹之患,見波斯連希臘都無法征服,波斯的一些郡和屬國也發生叛,薛王四平叛,疲於奔命,現如今看來,這波斯雖大,但各郡仍不穩固,各郡文字異形,語言異音,連信奉的鬼神也完全不同。照臣看來,若不更制,這波斯遲早要分崩離析。”
趙無恤也有所:“中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兼併諸侯易,唯堅凝難。”
波斯還好,至維持了兩百多年統治,不過從始至終,波斯都只是一個不同郡國構的聯邦,距離真正的帝國差得遠。後來的亞歷山大帝國,更是驟然興起,又驟然分裂,秦朝也是同樣的道理,唯一的區別是中原分而再合,但西亞和北非則很難完全合,到現在還是支離破碎。
其中緣故,趙無恤再清楚不過:“以兵道征服天下,不過十年便可,但想要以王道堅凝天下,使其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非百年不能有效!”
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但要如何避免亡秦之患,纔是最考量統治者的難題。
他無奈地笑了笑,又問道:“如此說來,子騫去時花了四年,回時只用了兩年?”
“從波斯都城再到大夏(克特里亞),路途安全,臣只花了數月。之後因爲懼怕再被塞人所劫掠,臣便聽從大夏人之言,改走了西域的南道。”
他在地圖上指給趙無恤看:“臣東出大夏,先到了遊牧的西胡,進沙漠後途經莎車、豎沙兩城邦,又經過盛產玉的白玉山國,當地人又自稱于闐,這之後沿著崑崙山東行,又回到了樓蘭,然後便是原路返回。”
如此一來,柳下越算是把西域的南道北道兩路都探索了一遍,還畫了地圖回來,真是難得可貴。
不過說到這裡,他又面一黯,向趙無恤請罪道:“然再度途經西羌時,恰逢西羌各部戰,臣的部屬再度失散,所帶的汗寶馬、黃金、波斯子又爲羌人所掠,臣孑然一人,又被羌人拘了月餘,以趙國使者的名義多次恐嚇,羌人才將我放歸,臣聽聞君侯正在攻打秦國,不敢貿然秦,只能先轉道烏氏,這才得見君侯……”
趙無恤倒是不以爲忤,笑道:“人沒事就好,子騫完了鑿空異域的壯舉,寡人見你平安歸來,高興還還來不及呢!只要留著有用之,日後有的是機會去西域貿易,將所需之一併買回來!”
柳下越再拜激,不過又想起了什麼,連忙掏出腰間的一個小褡褳,雙手捧著獻給趙無恤:“羌人貪圖黃金、名馬、子,但對臣暗暗藏著的一些不起眼東西並無興趣,這也是臣此行,唯一帶回的產……”
趙無恤接過來一瞧,卻見裡面裝著的,是一堆褐的植種子,一些種子的籽殼上還有白的絮狀纖維……
似曾相識,他猛地一震,追問道:“此乃何?”
柳下越道:“此乃大夏、西域一帶的一種草木,其籽實後如同蠶繭,繭中白細膩,當地人用來織布,稱之爲白疊子……臣見其可以用來織布,卻又與麻不同,想到君侯讓我多留心當地作,便帶了一些回來。”
“棉,這是棉花!”
趙無恤細細觀察,和前世北方隨可見的那種植對比之後,覺得不會有錯,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柳下越說道:“羌人不識真寶,子騫,那些黃金、名馬、子,都比不上這一粒種子金貴,這纔是能被天下的珍寶啊!”
他也顧不上有些發怔的柳下越了,當即下令道:“令馮翊郡的農火速來見我,此要立刻在長安、涇等地試種,若能活,寡人賜所有農爵位三級!”
激平復後,趙無恤心中依然欣喜不已,著手在室走來走去,他對中原大地上第一朵綻放的棉花,充滿了期待。
與此同時,一個念頭也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將子騫帶回的西域波斯地圖復繪數份保存,然後,再讓秦伯來見我!”
……
次日,再度步大鄭宮,秦伯刺心裡一陣酸楚,這裡原本是秦國世代國君理政的地方,現如今卻被趙無恤鳩佔鵲巢。
當他走到殿中央時,卻見趙侯正揹著手,站在一副新繪製好的龐大地圖前,久久審視。
“趙刺見過伯主……”已經徹底改爲趙氏的秦伯刺,對著趙無恤的背影行小宗見大宗之禮。
“子棘來了?無須多禮,起來罷。”
趙無恤轉過,趙刺看到,他臉上還帶著欣喜和激的紅暈,這樣的趙侯,極其見,通常況下,他都是面沉如水,讓人看不心思,今天這是怎麼了?
“子棘啊,雍都秦人未守諾言,西竄隴西,至今不接招降,將吏們建議我發兵征討,你看如何?”
趙刺頓時急了:“那些秦人不過區區十餘萬,就讓他們爲君侯守著西陲,不好麼?何必趕盡殺絕!”
“守衛西陲?寡人只怕他們和戎族勾結,危害雍州邊疆,這些秦人是桀驁不馴的狼,非得有一隻馴服於趙國的良犬去統領著,讓他們不要與大邦爲敵纔是。”
“伯主是指……”
趙無恤的意思,趙刺聽明白了,但他依舊有些無法相信,在他想來,自己大概會和鄭、魯的亡國之君一樣,被拘在某,守著歷代秦國君主的靈位等死,其名曰保留食社稷,實際上跟囚徒沒有區別,現如今,趙無恤卻想要讓他去隴西!?
他現在是籠中鳥,網中魚,趙無恤一旦放他離去,就好比是鳥飛高天,魚大海!
但這會不會是一次試探?趙刺在原地躊躇,拿不定主意該如何回答?
“子棘,你休要多心。”
趙無恤向他招手,讓他走到那塊羊皮地圖前,對他說道:“你可知道以秦穆公之明,百里奚、蹇叔、由余、公孫枝之賢,孟西白三將之勇,爲何卻難以在中原稱霸大出麼?”
還不是因爲晉國,還不是因爲趙盾!
心裡如此想,但趙刺咬了咬牙道:“刺,不知……”
“這是因爲,秦國走錯了方向,秦穆公難以東出,一旦往西,不就輕而易舉地稱霸西戎了麼?”
趙無恤指著地圖上隴關以西的廣闊地域,對他說道:
“沒錯,如今寡人是奪了八百里秦川,但作爲補償,寡人,也會送你萬里關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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