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侯九年(公元前480年),中秋佳節,趙無恤回到了鄴城。
這時候,距離他北上掃平東胡之患,已經過去快四個月了。
在他出徵的那幾個月裡,國相張孟談將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條,除了真定郡的中山國民有過幾次小的叛反抗外,一切安好。
現如今,徵召的數萬軍隊和二十萬民夫都已經完賞,拿著君侯恩賜的錢帛,以及據功勞分配的地券,開開心心地回家過冬了。君侯還承諾,來年春耕,會給他們一些優待:討伐東胡別的東西沒繳獲多,那三十多萬頭牛羊卻足夠讓趙國郡的牲畜劇增,他們可以代替人力在地裡幹活,解放一部分人去做勞役,修道路,開渠。
趙侯重新坐鎮鄴城未央宮後,那些必須等他回來理的政務也一一理清,在冬至前撤空了案幾上的所有卷宗。
然後便是一件比較重要的大事,在臨漳學宮裡學習了整整五個年頭後,趙侯的長子趙終於如期出師。趙無恤在未央宮的趙氏宗廟裡爲他舉行了隆重的冠禮。
這時候距離趙侯自己的冠禮,已過去整整二十五年了……冠禮之上,趙沒有到趙無恤當年冠禮時站在東階的待遇,這意味著在趙侯心裡,對太子人選依然堅持原先的選擇。
但趙之母伯羋並沒有失,反而鬆了口氣,下來以後對兒子囑咐,讓他安安生生地做封君,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趙國律法嚴格規定,封君年後不得留,趙在冠禮後,立刻就坐上馬車,趕赴東方的瑯琊赴任“瑯琊君”去了。
他這個不是諸侯,勝似諸侯的封君,擁有瑯琊沿海一郡數縣之地,將爲趙無恤鎮守海濱,同時監視淄川、膠東、膠西這三個諸侯。
據趙無恤所知,趙走的時候,還帶上了一個曾參的年輕人,任命他爲瑯琊君幕府從事。
說來也氣人,鄴城的法律風氣,臨漳學宮的務實神,趙這五年裡學到了不,但骨子裡的好儒也沒放棄。經過東胡之役後,趙無恤對這個長子是有一點失的,他雖然跟趙佳同歲,但基本沒過什麼挫折,想事依然十分單純天真。
但畢竟是趙無恤的親生骨頭,他只能往好想了,孔門的學說也不盡是迂腐的,曾參的一些理念,倒是雜了趙無恤提出的一些東西。何況,無恤幾年前就已經指派了好法的摶擔任瑯琊令,或許可以補正趙一二。只希趙能聽自己的話,能夠“外儒法”吧。
就算他想復古,想大興仁義,也對當地影響有限,趙國的封君權力可大可小,像鍾吾君趙廣德和商君趙伊,就擁有實權,但趙這類沒有執政經驗的黃孺子,先讓瑯琊令越俎代庖幾年吧,不管封君個人喜好如何,都必須服從國策,不然就束起雙手,做一個清閒封君吧。
至於趙無恤的太子趙恆,現如今也快十五歲了,垂鬟結髻,玉面峨眉,和他母親樂靈子越來越像。趙無恤對他的教育更上心許多,讓張孟談、子夏、鄧析等人番授課,做趙恆的夫子,希他在重視律法之餘,接不同的學說薰陶。
趙無恤的後宮依然是那樣子,樂靈子和季嬴維持著宮中平衡,在空同明珠進後也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倒是這草原子似乎極好生養,趙無恤總共之臨幸了一兩次,十二月初的時候,居然就診斷出來有孕了。
到了臘月初八的時候,又是一年雪落時,趙無恤剛做完臘祭,回到季嬴的長秋宮裡準備休息,卻接到了一封信,一份來自草原的信……
不用打開,只用看羊皮封面上那一如赤山勒石的筆跡,趙無恤就知道,這是趙佳寫的……
……
“君上吾兄,在上,妹護樓煩校尉佳再拜言。”
“初秋一別,已隔三月,如三歲兮……”
這封信應該是上個月,也就是冬至之月寫的,路上花了月餘時間纔到鄴城,可見這寒冬時節裡,沿途羈旅之艱難。
但這封信卻洋溢著夏天般的熱,讓趙無恤讀過之後,心裡生出一暖意,驅走了臘月的冰涼。
信很長,沒有太多的吐訴思念,而是重在敘事。趙佳用有些雜的語氣,講述了趙無恤離開代北後,在那裡做的事……
隨著趙國在北疆打開局面,控制的地域自然不再侷限於代郡,而是開始向外拓展。九月的時候,正值秋高馬,趙佳率領第一批軍屯部隊,進代郡以北的山、大青山南麓地區,想要在這裡拓,建立一個據點。
在信裡講述了建立據點的經過,十分曲折,以至於趙無恤都不知道這究竟是真實發生的事,還是加了想象的分。
“山之,又有山系,因其青杉蒼翠,故名曰大青山。大青山之南有平原闊野數百里,荒於水、武泉水流經其間,土地沃,水草,宜農宜牧。妹聽土著匈奴鄉導之言,於荒於水之西築城……”
然而剛築完一面土牆,這新城便因爲未知的原因轟然坍塌了,當地的匈奴人都十分恐懼,連趙軍裡的一些人也惶恐不已,以爲這是犯了當地的鬼神?紛紛勸趙佳放棄在這一帶建立據點的打算。
然而趙佳是什麼人,豈能輕易服輸?將本地土著巫師統統趕走,從代郡找來了魯班的弟子,臨漳學宮裡培養出來的營造工匠,發現之前的城址的確沒選好,其地卑溼,地基很難打牢,那些部落的鄉導是故意引他們來此的……
與此同時,趙佳還覺察到,這個名爲“匈奴”的小部落對趙軍的到來充滿敵視,除了派鄉導欺騙他們外,還試圖劫掠趙軍的糧秣,讓巫師對著沿途河流水井下咒,毒殺趙人,他們知難而返。
趙佳大怒,這是第一次有部落對趙國奉違,若是這出頭草不拔掉的話,只怕會在草原掀起一場巨大的反抗。
於是繼續與這個名爲“匈奴”,人數千餘的小部落虛與委蛇,另一方面從龍城招來援軍,在一天夜裡聯合樓煩、空同人突然發襲擊,將匈奴部毀滅。像對付東胡人一樣,焚燒了他們的帳篷,殺了他們的男人,將人送給臣服於趙的空同、樓煩人,匈奴部落,就此滅亡……
用匈奴部立威祭後,趙佳又讓工匠到荒無水以東,尋找新的城址。
傳奇從這裡開始。
趙佳說,工匠們白天見有一羣天鵝在雲中飛翔,整天都在大青山南麓同一個地方的上空來回盤旋,鳥羣下方的地面上還放出耀眼的輝……看到這個景象後,工匠認爲是吉祥之兆,過去一瞧,土地夯實,附近還有水源,於是便決定在這裡築城。
“佳乃改卜山河曲而禱之,晝見羣鵠遊於雲中,乃於其築城……城名曰:雲中!”
……
“匈奴,雲中城……”
趙無恤讀到這裡後,已是唏噓不已,他不知道,趙佳在信裡其實想說很多很多,想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告訴趙無恤。
但立刻又覺得自己能告訴他什麼呢?這樣做又有何意義呢?最後只能在敘事完畢後就草草的收了尾,以“今附貂裘、狐皮等,均乃妹親手獵,爲路遠不得多附,還請兄長納之。仲冬寒冷,代北如此,鄴城亦然,兄長及阿姊、諸侄以貂狐之皮爲,珍重安好……”作爲結束。
讀完全篇後,趙無恤竟突然大笑起來。
自己的小妹,不知道,在不聲不響間幹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啊。匈奴在春秋之世只是一個小小部落,遊牧於山、大青山一帶,小到趙無恤都沒注意到他們,可在後世卻大名鼎鼎,建立了第一個草原帝國,影響深遠,誰料就這麼被趙佳斬草除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未來攣鞮氏的頭曼、冒頓、伊稚斜,那些正兒八經的“撐犁孤塗單于”,本該縱橫歐亞草原,讓白人也聞風喪膽的上帝之鞭們,直接就沒了出場的機會?而戰國的趙國名將李牧也沒機會駐紮雲中,拿剛起家不久的匈奴人刷功績了。
幾個世紀後的歷史會因此發生怎樣的變化,趙無恤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經過趙佳這麼一折騰,代郡之外的大片草原,這回是徹底落趙國實際控制下了。那裡位於後世的********一帶,擁有比代郡更加優良的草場,可以大規模放牧馬匹,訓練騎兵,靠近黃河的岸邊土地沃,開闢耕地,可以養活大量人口。
可以這麼說,雲中城,就是趙國釘進草原,在塞北建立統治的一釘子!
“傳詔令。”趙無恤又將這封信看了兩遍,讓侍從在上好的錦書上記錄道:
“以塞外代郡龍城以北;山、大青山以南;黃河以東設雲中郡,郡治雲中城。“
“公趙佳,英睿有爲,三箭退虜,勒石赤山,親執金鼓,伐滅匈奴,有爲君分憂之心,克定邊疆之勳。昔殷之婦好,列於高廟,今公功參佐命,不讓鬚眉,非常婦人之所匹也,理當嘉獎,使其爲雲中君,統領雲中軍務!”
什麼,以一位公做封君!?
侍從差點咬了舌頭,這件事一定會在朝堂上引發爭議吧,但他不敢做越過職權的事,依然抖著手記錄下來。
趙無恤也不管旁人怎麼看了,他拿起玉印,在錦書前沉默良久,心裡充滿了憐惜和無奈。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未央宮今夜的月亮很圓,但趙佳卻要一個人在塞外草原簡陋的城寨裡,忍寒冬料峭。趙無恤回來以後,和季嬴又一起去信勸過幾次,希能回來,但趙佳的格跟趙鞅一模一樣,這匹倔強的銀馬是鐵了心要呆在代北了……
趙無恤心裡默默訴說著自己的歉意:“小妹啊,安逸生活、食帛,都不足以喚回你,既如此,這就算是爲兄給你的許補償吧……”
他在玉印上呵了口氣,在墨跡剛乾的詔書上重重蓋下紅章!
雲中君,趙國的第五位同姓封君,是個人!
……
ps:那啥,還是說幾句吧,趙佳的劇,大概從一年半前在腦子裡浮現,幾個月前開始擬定細綱,這之後就從來沒變過。寫作過程中,書評區裡真是波瀾起伏,從一開始罵說想讓死,到後來又憐覺得作者心狠,這個反轉相當有意思。當然一些盜版網頁的評論更是一致認爲這本書崩了。
但是,兩年前,剛開始寫這本書時,有人就對我說,你駕馭不了春秋,肯定崩;一年半前,當劇進無恤奔魯的時候,有人說這書崩了;當涉及到孔子的時候,有人說書崩了;當寫南子的時候,有人說這書崩了;寫季嬴篇時,又有人說書崩了,你快爛尾吧……
兩年了,五卷一千一百五十三章,三百六十五萬字,書崩了麼?爛了麼?品已,版權已賣,長約已籤,夫復何求?
“書友的意見”我會看,會思考,會修改不恰當的無關要的細節,但是從不會因爲任何人改變我的大綱,他罵由他罵,清風拂山崗;他誇由他誇,明月照大江。反正這個人已經印在你們,至是大部分人心裡,一年忘不了,忘不了那種離別時有點憾的覺,的存在就是功的。除了數人外,每一個重要角,們的結局在出場那一刻就已經被格註定,連我也沒辦法逆轉。以上純屬無病,支持的就投張票吧,這章算是明天的提前發了,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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