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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爲王》第1153章 願爲黃鵠兮歸故鄉

“兄長的治邊四策,當真是絕妙……”

八月正,趙無恤與趙佳,兩匹馬一黑一白,騎行在已經漸漸枯黃的草原上。羽林侍衛,以及郡的軍隊們則遠遠在後面跟著。

與兄長並排騎行時,趙佳完全沒有之前與空同明珠騎馬時的迅捷,而是慢慢地用足跟踢馬腹部,看著趙無恤的背影,又忍不住稱讚起那一日趙侯傳示的《治邊策》來。

“此乃集衆人之智,豈能歸於我一人之功?”趙無恤笑了笑,也不攬功,將其歸功於代郡將吏的集智慧。

龍城大會上,草原各部討好他,又是送金冠,又是尊他爲“撐犁孤塗單于”,這個名號與後世的“天可汗”類似,但趙無恤沒有被吹捧迷暈了頭,他對草原胡族並不信任,這是一羣養不的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魯人看待楚人尚且如此,更何況風俗習慣迥異的夏胡?

治大國如烹小鮮,何況是歷代都很難解決的草原問題,就更不能一個勁蠻幹了,像一些軍中匹夫拍腦子想出來的“殺胡人、燒草原,撒鹽棄地”等不言論,是不會出現在政治家腦子裡的。草原廣袤萬里,是沒辦法絕對控制的,趙無恤更不想幾百年後,沙塵暴突襲鄴城,在進現代之前,那可是比胡人可怕一千倍一萬倍的敵人……

所以那一日龍城大會結束後,趙無恤爲代北地區定下了未來十年的治邊基調。

第一條,是“廣建部族分其力”。

趙無恤認爲,胡人分弱,有利於中國。剛好現在的漠南地區正於一個大分裂狀態,各部落族屬複雜,有戎、有狄、有胡、有貉,語言也五花八門,兩大語系,好幾個語族語支並存。這種渙散局面,給了趙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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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計之後,在空同、林胡、白羊、樓煩幾個大的種類裡,原本就有近百個互不統屬的部落,每個部落百人到千人不等,相互間也是爲了爭奪草場和土地水源爭鬥不休。

於是趙無恤便打著“弭兵休戰”的幌子,讓草原各部在龍城分別跟自己歃盟誓,維持這種分裂狀態。嚴令他們之間不得再相互兼併,遇上事不可兵戎相向,而是要來請趙國裁斷。這樣可以有效地瓦解了各部聯合,分解了草原的力量,確保像匈奴、東胡那樣的引弓十萬的大行國不會出現。

同時,趙無恤還答應派遣吏,爲各部丈量土地,解決他們之間的牧場糾紛,此疆彼界劃定後,各部只能困居在所居轄境,不得逾越。

這一條甚至還寫進了專門爲各部制定的律令裡:“越所分地界肆行遊牧者,各部共討之。”“大部罰馬百匹,小部五十匹。私人犯者,本及家產皆罰沒,賞與舉報之人”。

這些令可以使各部牧民困居一隅,相互猜忌提防。只有扼制住他們巡迴遊牧的習慣,趙國才能慢慢對其編戶齊民,納郡縣統治之,如此一來,既然牧場有限,許多牧民就不得不從事耕作了,山南麓和河套都是土地,就算隨便燒一把火,撒一點種子也能有好收,還怕種不出糧食來?

除了政治上的分割,趙國還要在經濟上也將他們與中原聯繫到一起,這就是第二策,農牧經濟互補。

趙國將在龍城、馬邑等地開設更大規模的互市,草原各部可以養牛羊,獵取狐兔皮,跟中原換取資,比如鹽和麻、奢侈品等。同時趙無恤還打算等趙國的徐、東海等郡茶園能出產茶葉時,也向塞北輸出這種解油膩極佳的飲料,以歷史上草原民族對茶葉的嚴重依賴,到時候就又有了一樣可以扼住他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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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則是歷朝歷代治邊的核心政策,移民實邊。

春秋時期的河套、山南麓跟後世不同,氣候較爲溫暖溼潤,且灌溉便利,適宜農耕,秦、漢都曾往這一帶移民,最多時候高達百萬!而鄂爾多斯等地也了秦國的“新秦中”,每年產出的糧食足夠邊塞大軍自給自足。

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移民是百年之功,而非一時之事,大量地人口進,必然會造塞北地區農牧之間的劇烈矛盾衝突,所以移民暫時不會進河套、河南地的空同、林胡地區,先從代郡慢慢往外推進,首當其中的是燕山北麓的東胡故地,還有馬邑以西的樓煩地區……

以上三條,都不用趙無恤說,對塞北極爲悉的猗頓等人已經替他想出來了,但惟獨第四條,卻是獨屬於趙無恤的智慧。

“草原的貴族子,可以嫁與代郡趙人將吏爲妻妾。”

這是變相的和親,趙無恤已經首先做了一個表率,納了空同部的空同明珠爲妾,空同部也會爲趙國在河套的代理人。在移民的屯田推過去之前,先以籠絡羈縻爲主,重點扶持與公室聯姻的部落,讓他們把自己的生命和利益與趙國聯繫在一起,爲趙國統治草原的工

除此之外,趙無恤還想出了一條歹毒無比的計謀。

人將嫁爲趙人的妻子,至於草原各部的男孩……傳令下去,每個能夠被代郡府控制的部落,都要將各部的戶數和丁口報上來。每隔三年,除了獨子外,寡人會從各部每戶帳篷裡取一名男孩,將他們帶到鄴城的羽林孤兒中生活,學習中原語言文字、風俗習慣,並效忠於趙國公室,然而加羽林軍,任羽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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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趙無恤從後世土耳其衛軍制度裡獲得的靈,一方面可以補充羽林侍衛的數量,另一方面,也可以對草原本就不多的人口,再宰上狠狠的一刀。

在趙無恤解釋了一番後,趙佳等人對這條毒計敬佩的同時,也知道,此舉會讓草原上每個帳篷的母親都痛哭流涕,趙侯將奪走們的孩子,無數家庭會四分五裂。

的確很殘酷,但比起金朝在草原上的減丁政策,這已經是極爲仁慈的做法了。去了中原的草原男孩們,年後會視自己爲趙人,視自己的部族出爲不彩的過去,這些無無基的羽林衛,只能對公室死心塌地,做忠誠的狗,博取一個好前程。

四條定邊策看下來,衆人就會發現,在這場被迫的結合裡,草原註定是損的一方。

“不然寡人還能損華夏而胡戎不?”想到東郭先生之輩“華戎兼”的聖母理想,趙無恤冷笑不已。

唐太宗那種“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之如一”的場面話,他當著草原各部的面也會說。但正如他說過的,草原,不過是他中原伯主冠冕上的一顆綠松石,遠不能和地相比。他很清楚在自己的國家裡,華夏纔是主,一切國策都以諸夏利益優先。諸夏親暱,不可棄也,至於北方胡戎,能同化則同化,不能同化則驅逐消滅之!

夷與華同,這是一個不錯的理想,但是抱歉,兩千年後依然辦不到,有人得利就會有人損,民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個平衡沒法永遠保持下去。

昔日強盛一時,號稱樂融融的多民族聯邦終究四分五裂,大西洋彼岸自詡爲自由沃土的燈塔也倒塌了。許多事證明,自平博只是理想主義的臆想,這世間弱強食的法則,從來就沒變過,他只是從表面潛到了的地方,繼續縱著歷史的流向前,或者向後。

眼下這個死結,歸結底,還是要繼續提升農業技,使漠南地區提供足夠的耕地,那麼隨著中原人口的滋生擁,移民一定會迅速的將塞北、河套填滿,而草原部族要麼遠遁大漠,要麼被迫同化。到那時候,地緣的融合會讓塞北和中原真正爲一個整,從而避免千年戰爭。

那種水平的技,至得達到前工業革命時代吧……趙無恤覺有些無奈,他絕對是沒法活著看到那一幕了。

想到這裡,他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龍城和草原,此時已是八月初,安排完代北政務後,趙無恤準備回鄴城去,趕著與妻兒過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在趙國,因趙無恤的一道法令,中秋已經了一個法定節日,那一天軍隊裡有犒賞,府也會休沐。

但趙無恤縱使歸心似箭,卻還有一個人放不下。

……

“佳。”當趙佳不言不語地將他一直送到馬邑,即將離開草原的範圍時,趙無恤才最後一次勸道:“草原雖,但畢竟苦寒,如今已是秋時節,汝可願隨我回鄴城去過冬,也見見你阿姊?”

“佳哪裡還有面去見阿姊……更何況,我一點都不想鄴城。”

趙佳偏過頭,這是說謊的表現。時常在夜時分回想起在鄴城長樂宮的點點滴滴,兄長和阿姊的寵溺,母親的嘮叨,侄兒侄們簇擁著,把當做孩子王,而則昂著頭,裝作一位大將軍,帶著他們打鬧箭,演練軍陣,卻不防有人一屁坐倒,開始哇哇哭鼻子……

年的好一去不復返,睜開眼後,在枕邊陪伴的只有冰冷的現實,朔風吹起了旗幟,草原廣袤,卻也空闊,當自由到了一定程度,隨之而來的是心深的空虛。

塞北與中原差異太大了:穹廬爲室兮旃爲牆,以爲食兮酪爲漿。居常土思兮心傷,願爲黃鵠兮歸故鄉……如果用一首詩來形容趙佳此刻的心,大概就是這樣吧。

與那脆弱的細君公主畢竟不同,哪怕再不捨,卻依舊倔強地笑道:“比起鄴城,草原更需要我,自從虞將軍戰死後,代北大將稀缺,佳雖然年輕莽撞,但好歹能管著樓煩人,讓他們不敢跳梁,豈能擅離職守?”

“兄長請歸去罷,佳願意爲趙國守邊,保塞北安寧。”

“那你就送到這裡罷……”趙無恤縱然心憐妹妹,卻知道這是自己的決定,無奈地準備打馬迴歸車隊。既然趙佳執意不回鄴城,那他下一次來這裡,或許是十幾二十年後,髮鬢已經斑白了吧。

這時,卻聽趙佳在後遲疑地說道:“臨別之前,佳還想求兄長一件事……”

“何事?”

車隊遠遠的跟著,附近視野之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兄妹話別,趙佳打馬走到趙無恤的邊,與他離得很近很近,甚至能看到這些年來他更加濃的鬍鬚,額頭因爲思索國事而增多的皺紋。

想必其中也有自己的許多功勞罷?兄長縱橫天下,宰割山河,哪個諸侯不畏他如虎,唯獨對趙佳,卻是打又捨不得打,殺更捨不得殺,只能讓走得遠遠的,卻又在深夜裡和季嬴一起對視枯坐,爲這個不聽話的妹妹相對而嘆。

似乎恢復了那個喜的小孩,紅著俏臉,輕聲說道:“佳想要像小時候一般,讓兄長抱我一次。”

也不管趙無恤答應不答應,閉上眼,在馬上張開了臂,秋風吹的髮梢,臉上的絨暈下輕輕拂

許久之後,只聽到一聲無奈的嘆息,一隻溫暖如初的大手輕輕地的頭上,像拍打不聽話的小一樣,在男人髮式的髻上輕輕地,隨後離。

本以爲就此結束時,那隻大手卻回來了,又攬著,隨即有人在的眉梢那顆痣上,留下了輕輕的一吻。

時間彷彿靜止住了,只有趙佳睫,只有二人頭頂,白雲縷縷,一排大雁鳴著,徐徐向南飛去……

二人分開後,趙佳突然哭了起來,豌豆大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馬鞍上,但還不等趙無恤遞給帛布,卻又破涕而笑了。

“兄長的鬍鬚,比小時候更加撓人了。”

“你也是,不管長多大,跑多遠,依舊是武子的兒,我趙無恤的小妹……”趙侯見狀,放下心來,再不留,頭也不回地打馬離去,兒長,終究不屬於他。

……

半刻鐘後,當車隊再度啓程時,趙無恤已經重新坐到戎車上了,在車軲轆開始滾的時候,他又聽到後方有奔騰的馬蹄聲,同時還有不住的喊,那是在原地呆立許久後,忍不住又追上來的趙佳。

並未來到跟前,而是在山崗上止步,揮著手一邊道別,一邊大聲呼喊道:“兄長不應該只是塞外的撐犁孤塗單于,在中原,也應該爲天子,王業,開萬世之太平!”

從五年前黃池之會上南子首倡開始,到北上前石乞又勸過一次,這不是第一次有人慫恿趙無恤踢開周室,悍然稱王了。

只是這一回,趙無恤沒有像以前一樣用一句“時候未到”搪塞過去,而是低聲說道:“快了。”

或是對趙佳說,又或是對自己說,他又微笑著重複了一遍:“快了……”

……

雖然後世的野史對趙無恤、趙佳之間的關係,有諸多猜測和越界的描寫,但二人的故事,發乎,止乎禮,遠非後人猜測的那麼不堪。

這個故事,有一個看上去很糟糕的開始,卻平平淡淡地於斯結束……

這一世,妹與兄天南海北,再未聚首!只爲國戍守塞北,終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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