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春秋之際，中原的城郭之民與草原上的牧民在宗教信仰上，有很多類似之，比如他們都相信靈魂不滅與祖先崇拜，迷信鬼神、偶像崇拜並崇尚勇武，習慣盟誓，日常生活和軍事生活中多行使巫，巫履行宗教行爲外還兼任醫生職能。

只是中原逐漸由矇昧野蠻變得充滿人文關懷和理，但草原再過兩千年還是那個鳥樣。

而兩者之間最相似的地方，就是以“天”爲核心的自然崇拜系。

草原上各部落對天充滿尊崇，每年都有許多集會和節慶用於祭祀天神，各部落都相信，自己的祖先是被“天所立”，而若是哪個部落惹老天爺不高興了，就會到霜雪冰雹的懲罰，牛羊死絕。

相應，的他們中間也有一個“天子降世，使引弓之民併爲一家”的傳說。

現在，這個傳說了現實，然而草原的征服者，卻是來自中原的金帳王。

雖然是異族的征服者，但這並不妨礙草原諸部在趙軍強大武力的威脅下，將趙無恤視爲自己的“撐犁孤塗”，也就是天子。

他們的五投地和歡呼來的突然，卻也恰到好，這正是趙無恤在此檢閱三軍，殺俘立威希達到的效果。他順水推舟，欣然接了這個稱呼，自此以後，他不但是中原的伯主，還是草原諸部的“撐犁孤塗單于”，塞外的天子！

這場獻俘結束後，趙無恤在寬敞的金大帳裡接見了諸部首領，這些首領們進轅門時，沒有一個不是跪著前行的，誰也不敢仰視。

倒是空同氏首領帶來的那個草原初生馬駒不怕虎，大著膽子，擡起頭仔細瞧了瞧金帳的外裝飾。

營帳口兩旁，趙無恤最信任的幾名羽林侍衛矗立著，他們穿著染紅黑相間的鐵札甲，頭盔上有鍍金的太標誌。這些金屬甲冑打磨得那麼閃亮，以至於空同明珠能從護心鏡上看清自己的俏麗的臉龐，那張臉是如此的人，還穿著一心挑選的盛裝。已經從父親的耳提面命裡知道自己此行要擔負的使命了，空同氏的興衰，就在的脯上。

所以，哪有餘暇來顧影自憐？必須以最彩照人的形象帳，博得金帳王的歡心。

進金帳後，環視四周，空同明珠簡直無話可說了，這是有生以來呆過的最大最華貴的帳篷，裡面的空間比河宗城裡最寬敞的廳堂還大，各種爲趙侯炫耀富裕而準備的奢侈品比比皆是：十多張虎皮連接的地毯，毯子上林立擺放著長案幾，案幾上有鍍金的酒壺，角杯銅樽，緻的銀盤，盤上是中原的令水果，以及香噴噴的點心。

除此之外，帳篷牆壁上海掛著一把長弓和一袋羽箭，兵架上任何一把武對於空同人而言都是神兵利，而架子旁停歇的鷹隼，則是趙侯從東胡部落得到的禮。

跟著父親和衆部族首領下拜稽首，整個都在地毯上，擡起頭時，見到了金帳王的真容。

這是一位很神的中年人，之前閱兵儀式上那一華麗的鎧甲已經卸下，放在架子上，轉而穿戴起中原的禮服，冠冕堂皇，威風赫赫，坐在中央的案幾上，眼神如同他那隻鷹隼一樣犀利。

並不是空同明珠理想中的夫君形象，但也不算差，據說他擁有一部分狄人統，但空同明珠沒有看出來，只看到了他爲中原君主的驕傲。

空同氏首領就坐後，怯怯地說著祝福趙無恤安康，武功赫赫的話，請翻譯的人一一轉述，然後開始介紹起他的寶貝兒來。

“明珠是草原上最麗的姑娘，願爲撐犁孤塗單于獻舞……”

趙無恤微微頷首，準了。

在明快的胡琴和低沉的胡笳聲伴奏下，空同明珠開始在帳翩翩起舞。頭頂小碗，手持雙盅，在音樂伴奏下，按盅子擊的節奏，兩臂不斷地舒展屈收，或前進或後退，時而抖肩、時而翻腕，顯得熱奔放。

跳完之後，還乖巧地朝衆人行了一箇中原子的萬福禮，引起陣陣掌聲。

“善，賞金。”

趙侯似乎很欣賞，不但給予獎賞，還讓樂記住方纔所奏的舞樂，回到鄴城後作爲“空同樂”加到宮廷樂譜裡。

“何必如此麻煩，將拉胡琴和吹鬍笳的下人，全部獻給撐犁孤塗單于不就行了。”

空間氏族長獻地討好，又一指保持施禮姿勢的空同明珠：“若是撐犁孤塗單于看得上，也將小一併帶回去，欣賞舞蹈之餘，還能溫暖牀榻……”

“這……”這麼明顯的獻行徑，趙無恤有些鄙夷和不齒，但臉上卻看不出緒。過了半響，權衡了利弊後，才點頭道：“那寡人便多謝空同氏的厚禮了。”

空同氏佔據著草原上最大的城邑河宗城，在河套地區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既然他們主示好，那趙無恤也不能拂了面子。更何況，他依稀記得，史書上記載，趙襄子的元配夫人就是空同氏，難不，就是眼前這小子？若真是如此的話，他就必須得收下了。

然而，本來順順趟趟的一件事，卻橫生了枝節。

本來空同明珠一直是笑容嫣然的，直到看到趙無恤背後的那人。

趙無恤側坐著趙佳，帳衆人裡，是與趙侯距離最近的，此時也在欣賞空同明珠跳舞，目有些驚奇，但卻一點也不心虛，甚至還敢對著笑！

依然是燕眉寬額，白齒紅脣，但如今在空同明珠看來，這張俏臉怎就那麼可惡！容易被緒所激的草原姑娘臉頓時黑了。

“此爲何面有不快？”

趙無恤注意到了這一點，放下了酒杯，面沉如水地說道：“莫非是空同族長強迫你帳獻舞？又或是，你對寡人不滿，不願意趙！？”

這句話讓翻譯的員一轉述，頓時嚇得空同氏族長魂兒都快飛走了，連忙跑到中央五投地，按著空同明珠，讓向趙無恤賠罪。

空同明珠雖然低頭，但也委屈之極，眼淚一直在雙目裡轉悠。

帳氣氛有些微妙，還是趙佳有些於心不忍，側過，湊到趙無恤耳邊，對他說了如此這般。

“原來如此。”

趙無恤恍然大悟，趙佳還在爲空同明珠求：“此乃佳的過錯，對這位空同氏貴戲耍過頭了，當時也不知道是空同氏送予兄長的禮，兄長要懲罰，便懲罰我罷。”

無恤卻擺擺手道：“無甚大事，當年楚莊王有絕纓之舉，寡人是那樣小心眼的人麼？何況你還是兒……”

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什麼，有些驚異地看了趙佳一眼，從小到大就像一個男孩子，又倔又犟，幾時這麼通達理過？難不……

心有些複雜，但從小到大，但凡喜歡什麼，趙無恤都會滿足，除了星星月亮，幾乎都給了，當然，還有那件絕不可能的事例外。

如今爲趙國開疆拓土，立下了大功，卻滿臉風霜，甚至難辨雌雄，好好一個小姑娘卻了這般模樣，趙無恤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又知道對金銀財一向是沒什麼興趣的，便指著空同明珠，試探地問道：

“這胡，就如同服，被其父兄送予我。而你，卻是我的同胞親妹，又爲我征戰代北，如同心腹手足一般。我會爲一件服而懲罰自己的手足心腹麼？若是你看得上，願意留在邊做一掃榻的使喚婢，我大可將其轉贈予你！”

此言一出，聽得懂的趙國將吏面面相覷，聽不懂胡人首領們則大眼瞪小眼。

“兄長……”趙佳之餘，也有點百口莫辯，頓時漲紅了臉，輕聲道：“兄長將佳當甚麼人了？我真只是一時興起，開一玩笑耳。”

低了聲音道：“而且兄長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將轉贈給我，空同氏會覺得這是辱，反倒會怨恨趙國；兄長若收下明珠，帶回鄴城，安置在長樂宮裡，給予名分，空同氏則會視爲榮耀！“

趙佳看了一眼空同明珠，十分羨慕的好運氣，心裡酸酸的，但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顧，大聲說出自己心裡話的天真了，代北的風霜塑造了的格，看上去依然棱角分明，任而爲。可實際上，在對待那件事上，已經圓了許多，看淡了許多。且不說中間有難以越的人倫在阻隔，放大了看，比起用自己的力量助兄長就王業，那一點兒私，真的算不了什麼……

到最後，只能努力抑制著妒意，出笑容道：”若是能有一二子嗣就更好了，如此，北疆方能安定，河套定能歸附！”

……

金帳裡發生的蹊蹺事就這樣一筆帶過了，趙無恤猜不趙佳心裡怎麼想，但還是聽了的建議，將空同明珠收帳。

過了幾日，覺得自己那天冒犯了趙侯的草原諸部首領，還被猗頓慫恿著，獻上了一頂傳說是河宗氏時代就存在的金冠，送到了趙無恤的案幾前。

冠的主造型是一展翅的雄鷹，站立在一個刻有浮雕臥虎紋的金條榫鉚圈上，造型簡單，卻頗有草原的風格。

“這是請草原上的匠人爲撐犁孤塗單于打造的金冠！”

在諸部殷切的目下，趙無恤笑納了，還在頭頂試了試，但等他們一離開，就拿了下來，放到一旁收好，繼續戴上了中原的冠冕。

他對聚集在此的趙國將吏們說道：“雖然草原諸部稱寡人一聲‘撐犁孤塗單于’，尊我爲塞外天子。但寡人很清楚，趙國的基依然在中原，歸結底，這廣袤的草原，只是寡人伯主冠冕上的一顆綠松石。”

“君侯此言甚是！”郵、胥渠、猗頓十分欣喜，連連稱是。

“今日將汝等召集於此，是因爲寡人不日便要南下歸鄴，在此之前，要如何治理剛剛歸附的草原諸部，便要在此好好議一議了。”

趙無恤一揮手，讓侍從將一份帛書獻了上來，上面麻麻地寫滿一些字跡，他說道：“此乃寡人這幾天裡，與代郡郡守、西都平準（猗頓）等人商議後，擬定的《治邊策》，汝等先看看罷……”

衆人一打開，卻見開篇便主題鮮明地寫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胡人分弱，中國之利也……”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