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步！

衆年聽罷，議論紛紛，上一次呂行與人比時，他只是挪到了七十步外，這一次，居然是八十步，是呂行的又有了進步？還是說，他上一回只是隨意扣弦，並未顯真正的本事。＋

趙無恤聽後也略略吃驚，八十步，這可是一個了不得的距離了。

周代以八尺爲一步，而一尺合後世23.1釐米，也就是說，一步大概是185釐米，八十步則是將近150米！

趙無恤前世也對弓箭著迷過，但只是玩票質，水平不咋地，這一世繼承了的天賦，纔有了起。

他知道，弓箭有最大程和有效程的概念，以春秋時代初發展的弓種況看，諸夏軍中通用的反曲角弓，最大程一般在110步左右，有效程則在70到80步這一範圍。但實際上，哪怕是前世，能在50步箭無虛發，就已經是玩弓的佼佼者了。

而呂行要在八十步外施，說明他的已經達到了常人的頂峰，再往上，恐怕就能到養由基、潘黨、呂錡這類天才的領域。

當呂行的侍從將他專用的大弓取來時，趙無恤頓時明白了，難怪這廝如此託大，敢到八十步外開，原來是自持有一把好力氣啊！

春秋時，諸夏使用的多數是反曲角弓，也有部分竹、木材質的單直拉弓。

趙無恤聽邑的匠人說過，製造弓所需的六材是幹、角、筋、膠、和漆，正所謂“六材既聚，巧者合之”，只有六材準備好了，纔有可能合製弓。

對於六材的選用標準，匠氏們有較詳細的規定，如弓幹，就有七種原材料，並排定了它們優劣的次第，“凡取幹之道七:拓爲上，穩次之，犀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荊次之，竹爲下”。認爲七種樹木中，以拓木製弓是最好的材料，而最次的是竹材。

呂行手中那把，正是一石二斗的拓木角弓。

周秦時代，一石約合60公斤，普通人缺乏拉弓發力的技巧，魯莽去拉弦不但拉不開弓，還很容易傷到臂膀。開春時，趙無恤在邑主持過一場鄉禮，那些未經訓練的年國人，大約只有一半人能張開一石弓。

所以，呂行用的一石二斗角弓，摺合72公斤，是軍中虎賁的標準制弓，這個份量的強弓想要開弓如滿月並不容易，但若能開滿，甚至可以用來殺皮糙厚的犀牛和大象。

在去年冬狩時，趙無恤用來黑熊的，僅僅是一石角弓，能做到五十步箭二甲而已。至於一石二斗的弓，他也曾試過拉半滿施，但每次只能堅持釋放五十多支箭，到了最後幾矢，他的手和肩膀便會痠痛抖，發箭的準頭已經完全沒有了。

由此看來，呂行的氣力要遠比無恤大上許多，要知道，他也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年，還能夠繼續長。待他年後，恐怕世間又將多出一個勝似潘黨、呂錡的恐怖手。

令狐博輕咳一聲，宣佈了這次勝負的規矩：“者，其儀容態合乎禮的要求，其箭節奏合乎樂曲的節拍，而且中得又多，則勝！”

趙無恤知道，箭時講究“循聲而發”，也就是聽著樂章的節拍來，這並非花花架子。而是因爲在兩軍戰時，弓手們開弓箭，也得聽著金鼓聲的節奏齊，而不是放一氣，若是那樣，就會被算是“行”，罪當貶爵，無爵者罰爲城旦舂。

這一回，居然是趙廣德自告勇，請求讓他來擊打節奏，說完便拿著鼓錘敲起了陶缶（fou）。缶，是一種盛酒的陶瓦，也可以作爲樂，在秦地最爲流行，歷史上戰國的澠池之會，藺相如秦王敲的，就是這玩意。

無恤乍一聽來，他敲得居然還不賴，果然，聲樂犬馬，酒飲食纔是小胖子的強項。

周禮規定：禮，其節，天子以《騶虞》爲節；諸侯以《貍首》爲節；卿大夫以《採蘋》爲節；士以《採繁》爲節。

趙廣德敲打的正是《召南.採蘋》這首詩的節奏，是用來讚卿大夫遵循法度的。

呂行走到八十步的位置，站穩後，他一手提弓，一手朝腰上揹著的皮革箭囊去，出一支箭。隨後彎腰坐馬，力沉下盤，輕喝一聲後，貫通長長的雙臂，一把扯開一石二斗的牛筋拓木角弓，搭上了青銅簇的羽箭。

伴隨著擊缶時發出的渾厚節奏，弓弦連續響。

“嘣！嘣！嘣！嘣！”

呂行出一箭後，又循著節拍，以飛快的手法從箭囊中再一支，搭上，再開弓，擊，一連四次。

趙無恤看見遠蒙著虎豹紋布的靶中央，已經上了五支箭，而且箭箭都幾乎靶而出，只剩下羽和箭桿還在外面。

“好！”令狐博忍不住爲堂弟的表現了聲好，他帶著笑意，向了趙無恤，卻見他臉上居然沒有毫畏懼和怯意，反倒像是……興？

在令狐博想來，此子即便再通，也不會是堂弟呂行的對手，可他爲什麼能如此鎮定，難道說，還留有什麼後手不？

有個年跑過去想要出呂行箭靶的箭支，卻使盡了力氣，漲紅了臉都無法拔下。

大夫子弟們相視點頭，紛紛翹起了大拇指。這五箭連發，與節奏相和，而且勢大力沉，呂行的確是算得上擅的能手，冠絕泮宮。

在他們看來，這場比試，勝負已定。

方纔那名爲“樂子”黑錦服年一拍大道：“休矣，這趙氏君子今天必輸無疑。輸了，罰酒不要，關鍵是他初來泮宮，就被魏氏的小宗呂行擊敗。從此趙氏一黨大夫家的子弟就更擡不起頭來，唉，吾等看來還是得跟著魏子、韓子混。”

白年張子卻不急，口中依然是那句：“再等等，很快便可以見分曉了。”

另一邊，呂行長出了一口氣，對自己的藝十分得意，他朝趙無恤揚了揚下，驕傲地說道：“行獻醜了，趙子看我能有先祖武子幾分能耐？”

他本意是炫耀和挑釁，可趙無恤居然就這麼不慌不忙地點評開了：“在無恤看來，呂子的，不像傳說中呂武子之箭那般刁鑽奇，倒是有幾分潘黨的風範。”

呂行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沒錯，師說我的氣力，適合學習潘黨的，如今已經能在五十步**穿三層皮甲！”

趙無恤心裡默默算了一下，他五十步，只能開一石弓，穿兩層皮甲。

也就是說，他的氣力，大概只是呂行的三分之二。

拉強弓要循序漸進的加碼，以趙無恤的基礎，想要雙憑兩臂開弓，做到呂行的程度，沒有數年的磨練是不可能做到的。

無恤角出了微笑，他的確低估了呂行的本事，可惜，在他帶來的那件利輔助下，這三分之一的差距，會被無聲地抵消掉！

“好！看來可以向國君祝賀，我晉國出了一位潘黨般的手。然而，潘黨再強，也只是世間第二手，養由基一出，便能將其剋制！”

呂行被誇了一下很高興，隨即卻又大：“趙子這是何意？”

趙無恤緩緩說道：“無恤擅長的，倒是和養由基有些類似，不在剛猛，卻有準，雖不敢說百步穿楊……”

他手一揮，指著呂行後十步的位置說道：“但在九十步外開弓，我還是可以辦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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