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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孫期一邊靈活地駕馭著駟馬,一邊側過臉回答道:“君子且聽期說一件往事,原本,楚都郢城也是沒有外郭的,但二十多年前,楚國的令尹(相當於丞相)子常開始在郢都大修城牆,寄希於防衛吳國進攻。”
“哦,還有這等事,倒和我今日之問很像,加築城防,可以寇,不是好的麼。”
“非也,當時楚國的左司馬沈尹戌卻預言說:子常一定會丟掉郢都,如果不能保衛國境,在都城增修城池又有什麼用呢。古時候,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鄰;諸侯卑,守在四境。警惕四方邊境,結四方鄰國,國人在自己土地上安居樂業,春夏秋三時的農事有所收穫,這樣一來,沒有憂,又沒有外患,國都哪裡用得著增修城牆?”
趙無恤明白了,這故事的結局他也知道,“沈尹戎說的沒錯,三年前,楚國果然在柏舉一敗塗地,被吳師深國境,攻破郢都,以班宮室。王后以下,公卿大夫妻盡被凌辱殆盡,連楚平王都被伍員掘墓鞭……”
王孫期點頭道:“唯,正是如此。然而,絕不會有外敵能夠進攻到新田!晉楚百年爭霸,晉三軍兩次深楚境,大掠而歸,但楚軍,卻從未進過晉國領土半步!”
“所以,晉國的都城,不需要城郭!赳赳武夫,國之干城!君子且看,這新絳城中的國人,以及六卿諸大夫的子弟,每一名帶劍的男子,都是新絳的城牆!”
王孫期家族雖然是周室後裔,但晉百年,已把自己當了晉人,他這種充滿鬥志的模樣可是很見的。
趙無恤聽得眼前一亮,不由得拊掌而嘆:“好氣魄!不愧是文公、悼公的霸主之國!”
他一手憑欄,一手指著人煙稠,繁華無比的外郭區讚歎道:“原來如此,有外郭的郢城被摧毀了,而我晉國守在四鄰,卻依然固若金湯!”
雖然六卿常年鬥,但畢竟都是晉人,而趙鞅因爲格使然,也頗有些“兄弟鬩於牆,而外其辱”的覺悟,連帶著趙無恤也對晉國很有認同的。
而且,晉都新田也並未毫無防備,外圍有六座中等城邑作爲犄角,還有汾水、澮水流其間作爲護城河,防的深度和廣度一點不比楚國早年的“方城爲牆,漢水爲池”小。
不過現如今,六邑已經落了六卿私室手中,而無恤也清楚,晉國最大的憂患不在國門之外,而在蕭牆之!
……
新田雖無外城牆,作爲國都,卻也是有“郭區”的,而且“郭區”的面積很大。
在把守嚴的郭門亮出趙氏符令,一行人便得以暢通無阻。
新田城街道寬闊,主幹道用青石板鋪,可以容納五輛車並行,已經被來往車轍碾出了兩道深深的印跡。但這條賓道僅僅允許有份的卿大夫、士行走,庶民只能繞道。正所謂“君子所履,小人所視”,意思是君子可以走,小人嘛,只能在一旁乾瞪眼看著。
其餘里巷道路則是黃土夯實,踩得板結堅,下雨天也不會泥濘。
要知道,殷商時,可是有這麼一條刑法的,“棄灰於道者,斷其手!”在街道上丟垃圾的人,會到斷手的嚴懲。晉國之法還不至於那麼嚴苛,但也有罰帛,罰勞役的懲。
所以,重法之下,街道還算乾淨,加上當年建城的韓厥規劃得當,所以路邊還有水水渠,排污效果不錯,沒有後世紀錄片所說的那種古代城市令人髮指的骯髒。
雖然周禮規定:“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塗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後市,市朝一夫。”但禮樂崩壞之下,到各國,據國和都城周邊地區特點的不同,並不死守這一規矩。
豎寬在一旁介紹說,這新田城大致可以分爲四個部分:坊區、市區、宮廟區、署區。
城西面是坊區,也就是平民區,聚集著熙熙攘攘的民居里巷,屋檐低矮,趙無恤等人就是從這個位置進的新絳。
城南面是市區,各國使節行商的館舍,還有繁華的市場都位於此,晉國乃至於整個北方諸夏的貨在這裡中轉貿易。
宮廟區即是城,位於臨近汾水的城北,遠遠去,能看到黃土和磚石砌的宮牆,那座高大的夯土臺之上,則是富麗堂皇的虒祁宮。城還集中了明堂、靈臺、社稷、宗廟等等重要的文化、禮儀場所。
無恤這次的目的地“公族之學”,又稱泮宮,就在宮旁的北郊。
但他們沒有直接前往那裡,而是先繞道去了位於城東的署區,哪兒是晉國行政的中樞,三軍將佐的府邸也聚集在此。
據說最初,六卿府邸是設在城裡的,後來才把家遷出,安在郭區。趙無恤揣測,這除了城建築太多,過於狹小,院落無擴張外,還有一個人人都知道,卻又不能明說的原因。
原來在晉厲公時,晉國發生了一次嚴重的鬥,厲公急於擺傀儡的境,就派親信長魚僑、胥等人,將跋扈囂張,號稱“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軍”的郤氏三卿刺殺於家中,陳堂上。隨後又派宮甲逮捕了欒書、中行偃二卿,差點將住在城的晉卿們一鍋端了。
自從那次事件後,各卿族都留了個心眼,紛紛搬出了城,來到沒有城牆的郭區居住,大概是覺得一旦出事,好攜帶細家眷跑路吧……
隨後,六卿又搶佔了外圍六邑,把家室和武裝集中於那裡。雖然在新田依然留有府邸,但卻並不長時間居住,只有每逢宗廟祭祀,或者大朝會公議時纔會回來幾天。
署區佔地很大,這裡除了六卿,還有五吏、軍司馬、師、傅、士師、行人侯人等士大夫們的居所,卻沒有國人庶民立足之地,所以顯得比較安靜。寬闊而冷清的一條大街上,每隔十來丈就有一座或漆紅,或玄的府門。
馬車駛到趙氏府邸前停下,府門高大,氣派非凡。無恤斜眼去,趙家正對面,就是韓家,靠的如此之近,翻個牆就能過去,由此也可以看出趙韓兩家的親程度。
看著那塊巨大的“下軍將府”匾額,無恤又想起了今天遇到的那個韓氏子。如此清冷傲,也不知道溫潤謙和的長兄伯魯吃不吃得下,看來過門以後,趙氏家門之恐怕不會安寧了。
趙無恤又不由想到,自己的“未婚妻”樂氏,又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溫不?漂亮不?蘿莉不?
不過在無恤想來,再如何出,都是比不上姐姐季嬴的。在他心裡,季嬴,是完的,不可的,可惜……
那忌的念頭再次涌現,趙無恤只得搖了搖頭,算了,不想了,反正男未行冠,未及笄,離婚還有好幾年。更何況,他的準岳父樂祁,現如今還被在虒祁宮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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