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的夜中,有十餘騎在邑通往下宮的野道上狂奔。
正是趙無恤,以及他的幾名親信。
在豎人寬持虎符到達邑,傳達家主趙鞅的調兵命令後,由趙無恤親手覈對,發現被剖兩半的鎏金虎符天無地合了一塊。
虎符是真的,調兵命令自然也是真的,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居然讓下宮直接進了備戰狀態。
但連夜趕來的豎寬卻一問三不知,他只知道趙鞅在結束冬至大朝會歸來後,大發雷霆,隨即發佈了數道調兵命令。不止是邑,伯仲叔三兄弟所在的鄉也派去了同樣持虎符的使者。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至現在,下宮還沒有遭到進攻。
趙無恤心中突突直跳,大朝會上到底出了什麼事?讓梟雄趙鞅如此不冷靜。
他一時間無法接這個驚變,難道,是戰爭就要開始了?
不,這不可能,按照前世所記得的歷史,還得再過上五六年,晉國六卿間,那場曠日持久的戰纔會全面發!
又或者,是自己蝴蝶翅膀導致了歷史的偏離?
趙無恤心中大驚之下,明面上卻必須保持鎮靜,他傳令下去,邑戒嚴,冬至日的羣飲活立刻取消。
鄉司馬王孫期召集一百正卒,整備兵戈甲冑,隨時待命,準備在接到後續命令後立刻開往下宮。而卒長羊舌戎則召集一百更卒,維持邑秩序,執行宵,尤其要注意氏的作,一旦有異立刻鎮!
有膽敢跳梁的宵小之輩,殺無赦!
無論如何,邑不能,趙無恤多日來費盡心思,纔算統籌好了邑的各項事務,又藉助“神爲民主”控公議略得人心,正待放開手腳治理,怎能因此半途而廢?
而他本人,則帶著虞喜,穆夏等,連夜疾馳下宮,這件事太過蹊蹺,必須親自去面見趙鞅,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更何況,他還擔心著姐姐季嬴的安危。
夜行緩慢而危險,也是禍不單行,在過了第一個廬舍,來到道上後,天氣劇變,居然下起了一場驟雨,雨滴鋪天蓋地地朝趙無恤他們頭上灑下。
冬雨寒冷徹骨,巨大的雨珠砸在趙無恤皮製的胄上,敲得他腦袋生疼,騎行的速度又降了一半,但卻只能咬著牙繼續前進。而他的幾名騎從,知道主上心急,也無人敢提在廬舍休息片刻,等待雨停再走。
遠燈火璀璨,下宮黑影幢幢的城垣遙遙在,經過兩個時辰的狂奔,趙無恤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
“來者何人!”持戈的趙兵披著蓑,攔在了前方。能夠明顯看出,下宮城門的守備比往常更加嚴,守門的趙兵整整多了三四倍!
“君子無恤歸來,速速開門!”
在下宮城門一手甩下城的符令後,趙無恤帶著隨從們馬不停蹄地直朝趙氏府邸而去。
現在已經是午夜子時,但下宮卻極爲熱鬧,通往趙氏府邸的路上人影憧憧,五步一崗,三步一哨。溼漉漉的屋檐下全是披甲戴胄的趙兵銳,他們佩劍,持干戈,長矛、長戟閃著寒。廄苑方向不斷有馬匹的嘶鳴傳來,野人隸民們也被臨時徵召,繩索上肩,將笨重的戰車連拉帶推,運出府庫。
而更外圍,還有左近鄉里聚集起的千餘國人,多數還未披甲,但已經佩劍持戈,由各家族長帶領著,冒著大雨,在街道和校場上整編隊列。
今天的下宮城就像一隻驚後豎起了全剛的刺蝟,已經進了全面戰備狀態。
雨越下越大,趙無恤渾溼,看著眼前這一切,他從到心都在發涼。他是一個喜歡準備好一切再開戰的人,而不是像這樣,被趙鞅的一個臨時決策,就能徹底打他的計劃,隨意地擺佈他的命運。
這就好比玩遊戲時剛建好一個一級基地,造出了幾個農民,卻發現已經和對方玩家全面開戰了……
這種覺,實在是糟了!
更何況,在原本的歷史中,經過幾年部整合的趙氏,依然在面對範、中行二卿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南方的領地幾乎全丟,一路敗退晉,爲了求得代國的援助,不得不送季嬴去和親……
若是現在就開戰,結果只會更糟!
甚至,連歷史上的幸運轉折都不會有,而是直接滅族!
趙無恤知道,自己今日的使命,就是阻止這場必輸無疑的戰爭。
在趙氏府邸下馬,無恤匆匆,在馬背上顛簸了兩個多時辰後,他的雙已經極爲痠痛,渾又冷又溼。
趙氏之宮的豎寺們認出了他,紛紛傳話。
“是無恤小君子回來了!”
於是在無恤剛剛踏上下宮大殿那高大的臺階時,一個紅的窈窕影便直直地朝他撲了過來。
玉懷,趙無恤低頭一看,卻是他的姐姐,季嬴。
將披著烏雲的頭埋在了趙無恤的口,地抱著他,像只驚的小鹿一般,渾戰慄。
趙無恤輕輕著的背,聲問道:“阿姊,究竟出了什麼事?”
季嬴擡起頭來,只見長長的眼睫上沾著些許水滴,不知道是淚還是雨,看上去猶如沾滿水的海棠花,讓人我見猶憐。
的聲音微微抖:“無恤,你可算回來了,快進去勸勸父親吧!”
……
窗扉外風雨如晦,側殿燭閃爍,在裡面服侍的豎寺們都匍匐在地,頭在地板上,一也不敢,生怕怒了正在氣頭上的主君。
已經穿戴好一戎裝的趙鞅,臉沉,正在用絹拭寒刺目的青銅佩劍。
它今天很**,需要鮮來澆灌。
方纔軍司馬郵無正前來稟報,說是下宮國人已經集結完畢,雨停後便可以出發。而調兵虎符也已經發到左近各鄉邑,不久之後,便能合軍一。
趙鞅只想親帥趙兵,突擊範鞅的私邑,將那老豺一劍捅死!而韓氏則配合進攻中行寅,然後,便大事可定!
今天在大朝會上發生的事,趙鞅歷歷在目,每當想起當時的景,他就覺自己臉上又被範鞅那老不死的狠狠扇了一掌!面掃地!
當時宋使樂祁朝見晉侯,晉侯卻如同商量好的一般,竟不加理會,隨後範鞅出面,說有事稟報,矛頭直指樂祁。
範鞅當衆對晉侯說:“宋使樂祁接了宋公之命,前來晉國出使,未曾見過國君,卻先私門;未曾遞國書完使命,卻先好於陪臣大夫,私自聚會飲酒,這種不尊敬兩國國君的行爲,不能不加以懲戒!”
範鞅指的,正是樂祁趙鞅邀請,在綿上飲酒狩獵,並將六十面楊木盾獻予趙鞅,還一度搬進了下宮客舍的事。
趙鞅聽罷不由然大怒。
構陷,這是範鞅在刻意構陷!因爲以往周王卿士、鄭、衛、魯卿大夫來晉國出使時,作爲接待者的範鞅就經常如此做派!你做得初一,我就做不得十五?可現在他卻一副忠君老臣的模樣,死揪著趙鞅與樂祁的“失禮”不放!
於是,不由趙鞅分說,樂祁遭到了黑黑甲的晉國宮衛逮捕。趙鞅出列反對,卻被晉侯厲言申飭了一番,還剝奪了他負責的外之權。
趙鞅環顧虒祁宮大殿之,卻發現知伯,中行寅都站在晉侯與範鞅一方,而一向與趙氏親近的魏曼多,竟然也一言不發,坐視樂祁被逮捕。
看來四卿對於此事,都明白得很,從範鞅讓出外之權開始,這就是爲自家設下的一個圈套!趙鞅怒火中燒,要不是下軍將韓不信死死拉著,格剛的他幾乎就摔了玉圭,當場發作了!
熱鬧非凡的冬至大朝會就這麼戛然而止,樂祁被構陷罪名,拘留在虒祁宮的牢獄中。而趙鞅在宮趙、韓兩家甲士護送下,立刻出宮離開了新絳城。
趙鞅現在明白,自己這一局徹底輸了,在朝堂和外場上輸的一敗塗地,不僅結宋國作爲外援的計劃破產,在國,他的威也將大損失。
這一切,就如同先前老臣尹鐸所預言的一樣。
但趙鞅咽不下這口氣,出城後他拉住韓不信的手,邀他一同發兵,以武力相脅迫,範氏、中行釋放宋使樂祁。得到口頭允諾後,便迅速駕車疾馳下宮,下令集結下宮及周邊鄉邑的武裝,甚至還有虎符發往大縣晉、長子等地。
欺人太甚!怒火攻心之時,趙鞅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如何才能把今天的場子找回來!
就在趙鞅披掛整齊,準備前往校場時,側殿的大門卻猛地被推開了,劇烈的冷風夾雜著冬雨吹了進來,吹得殿青銅燭架上的燈火更加閃爍不止。
一個披著總髮,渾被雨水打溼的年走了進來,對趙鞅拱手一拜:“父親且慢!請聽無恤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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