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清沒多想, 徑直推門而去——
偌大的房間中只有兩人,定睛一看,是柳舒圓與那丫鬟。
“你母親呢?”他一邊大馬金刀地坐下, 一邊狐疑地問道。
柳舒圓面不改地為他斟茶:“母親方才已經回去了,路上沒遇上殿下麼?”
薛元清搖了搖頭,心中有些暗喜:錯過了也好,不用見丈母娘,了一件麻煩事。
面上還是故作憾:“若是巧撞上了, 能見一面多好, 還能留夫人吃頓午飯。”
左右都是自己人, 他毫不避諱地抓起柳舒圓的手:“今日有什麼不舒服沒?”
“沒有。”
薛元清面上不顯,心中失落至極。
幾個侍妾與妻子各自詢問了一圈, 孩子依舊杳無音訊。
……也不知他會托生在哪個肚子里。
他強打神,囑咐道:“不可怠慢。我最近請了太醫署的孫大夫的牌子,你若是有什麼不適, 千萬記得去找他。”
柳舒圓心中不屑, 卻抿一笑:“我知殿下求子心切, 但是從前聽母親說過, 子孫緣分這事兒急不來, 殿下多放寬心便是。”
難得下段,說的還是切中心思的寬之語。薛元清一時極為用,郁悶的心思微微轉晴。
也是, 他到底年輕,好幾個人的肚子里總能中一個。
心一好, 他就想給柳舒圓一點甜頭。
他住柳舒圓小指,輕輕挲了一下。眼風卻不經意瞥見一直站在邊、低眉垂目的秋和。
剛才舒圓就是摒退旁人,在與單獨說小話?倒是很得信重。
秋和察覺那打量, 頭更低了一些。
不錯,容貌清秀,子也乖順。更重要的是是柳府送進宮的家生子,契被拿,不容易生出貳心來。
……若是肚子里有了種,生出來養在舒圓膝下,和親生的也沒什麼兩樣。
無論舒圓肚子爭氣與否,有了這個孩子,他與柳家就能牢牢綁在一。
柳舒圓正盤算著晚上在床笫間要說的話,眼中算計如沉波般泛涌。一時未留神,不知丈夫的心思竟然打到了自己丫鬟上。
兩人誰也沒發現,秋和的臉一瞬間變得煞白。
亥時二刻,薛元清準時造訪廣宮的正院。萬壽節后,這已了例。
侍奉柳舒圓的宮們從喜上眉梢到見怪不怪,只用了幾天時間。伺候完晚膳,們見主子倆一前一后進了寢殿,相視一眼后默契地出了正院房門。在外面等著
偌大寢殿,只有空空兩人。柳舒圓坐在床邊,瞥見后面那男人眉目間的猴急,對接下來的事心知肚明。
都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一連數日的歡/好到底使兩人關系親昵了不。
柳舒圓挑在此時開口,自然是有幾分把握薛元清會聽進去。
“聽宮人說,秋狩將要來了?”卸下外袍,狀似不經意問道。
薛元清一屁坐在旁邊,把半個子攬過:“你聽哪個宮人說的?”
“自然是廣宮的宮們了,我帶來的丫頭們可沒那種手眼通天的本事。”
隨口回了一句,本想引出“秋狩”這樁正事,薛元清卻和“丫頭”二字杠上了般:“但是瞧著都是乖巧又忠心的。”
柳舒圓聽了這話,心中發,暗道許是自己想多了。
秋和姿庸常,又從不和這男的私下接,應當不會引起他注意才是。
薛元清自不會和妻子就寢前夕說這等掃興之語。但討丫頭的主意已然敲定,他自覺有求于人,對柳舒圓態度就不自覺帶出三分討好。
“你還是第一次去秋狩吧,到時我帶你去圍場游覽一番,打幾頭鹿和狐貍,剝皮下來。”他說。
“多謝殿下。”柳舒圓作用狀,緩緩點頭,又想到什麼般輕蹙眉頭:“只是刀劍無眼,萬一傷了人……”
薛元清暗道子果然都是膽小如鼠的,不自覺了:“我自然不怕。西山行宮防衛森嚴,皇父去了那麼多次從來沒出過什麼事,夫人大可放心。你若是擔心,就多幾個軍邊保護著。”
柳舒圓心中翻了一個白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難怪他有當貴妃的娘幫襯,這麼多年還是與二弟相抗頏頡。
這麼多年,母子倆從未想過在秋狩中下手?
不過,倒正方便了出主意。
“行宮自然森嚴,宵小之輩不敢作祟。可是荒郊野嶺的,這就不一定了……”繼續試探。
薛元清不解其意,對這些含不詳之語有幾分不快,擺手道:“究竟如何你一去了就知!再說,荒涼之多生虎豹豺狼之類的猛禽,呈到皇父面前又是大功一件。”
他解中,一段好事。
柳舒圓忙攔住那作的手:“您自然吉人天相,可是二弟那……”
“二弟?”薛元清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在說誰:“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若是二弟野外到了什麼猛禽,一個不慎……這荒郊野外的,死無對證……”
到了最后,暗示的語氣濃厚至極,幾乎要把話題挑明了說。
薛元清停頓了一下。
片刻后,他仿佛什麼也沒聽見,抱著懷中軀接著方才的作。
但是柳舒圓分明能看見,他的眼中滲出了幽幽的。
宮之中,看似碧瓦紅磚、氣派森嚴,實則沒有哪塊磚是不風的。
宮侍們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只有這點消遣,自然熱衷于當耳報神。尤其是兩位新婦宮后,更是惹出大小風波不斷,更富了他們嚼舌的素材。
自然,廣宮中風吹草,頃刻間闔宮都知道了。
皇長子日日宿在皇子妃的正院中,一時伉儷深,風頭竟然過長信宮一頭。
是日黃昏時分,虞莞正聽著白茱的稟報,待白茱學舌到這里時,忍不住一笑。
白茱見陡然綻,不解其意:“這些風言,您不下令整治一番麼?”
上一回風傳謠言一事猶自歷歷在目,若非殿下及時出手,后果不堪設想。
虞莞思索片刻:“長信宮中約束好就是,至于其他宮中,不必多給他們目。”
宮中最多的還是后妃宮中人,不知水深貿然手,只會惹一腥。
至于什麼伉儷深的名頭,才不和廣宮那兩位爭。
只可惜自己不想爭,卻有人催著爭。
守在門外的小宮前來稟報:“含舒嬤嬤在外求見皇子妃。”
主仆二人相視一眼,又來了。
饒是白茱不知,仍是為含舒嬤嬤這段時日的反常震——們做宮的自然希兩位主子越來越好。
可是,也沒有含舒嬤嬤這般執著啊……
虞莞就更心虛了,畢竟含舒是數知與薛晏清底細之人。心道,恐怕嬤嬤也聽到了廣宮那邊的消息,特意前來當說客的。
當機立斷,一邊命小宮領嬤嬤進來,一邊朝白茱使了一個眼。
白茱心領神會,立刻告退。
含舒風風火火地進門,與白茱肩而過。虞莞喊坐下,又命宮為斟茶。
隨后就一言不發、專心聽訓的姿態。
含舒嬤嬤看在眼里,嘆了口氣。皇子妃不聽這些,心知肚明。但太后有命在先,不得不從。
“廣宮的事,想必您已經聽說了……”
虞莞乖巧點頭,不時附和一句。只是多話進了耳朵還有待商榷。
含舒嬤嬤喝了一杯茶后,嗓子休息了片刻,正繼續。
忽然聽到門外白茱聲音遙遙傳來:“殿下來了——”
虞莞眨了眨眼,搬的救兵終于到了。
片刻后,薛晏清推門而,見虞莞眼中閃著細碎波,不由失笑。
前兩日,虞莞突然神神道:“向殿下提出一個不之請”,他還以為有什麼事端,小妻子卻有些支吾起來。
“若是含舒嬤嬤來了,我便命人去請殿下為我解圍可好?”
他心道,若是自己去了,才是正中含舒嬤嬤下懷。
但他仍是答應了。
著眼前子盛滿激的澄澈眼眸,薛晏清為自己心中不能見人的心思保持了緘默。
果然,含舒嬤嬤本還想再說什麼,見薛晏清前來,就折斷話頭提出了告退。
虞莞輕輕松了一口氣。
含舒嬤嬤關門時覷了一眼,小夫妻倆越靠越近,并肩站在一,仿佛有話要說。
面平靜,眼中卻閃過一不易察覺的笑意。
太后的招數果然高明。
白茱方才不過通報,并未進門。含舒嬤嬤一退,屋中僅余夫妻二人。
把薛晏清來了,總不能就這麼打發走。好在幾個月來,尤其是前幾日與薛晏清一道去了一遭書齋,虞莞自覺二人親近了不,不至于像從前一樣無話可說。
“殿下,坐。”
周圍沒有宮,虞莞就自己斟了兩杯茶,一杯放在薛晏清面前。
“含舒嬤嬤找你說了什麼?”薛晏清明知故問。
虞莞無奈:“還不就是……”圓房。
一個不慎,差點說出了真話。
狀似無事般岔開話題:“含舒嬤嬤近來無事,神似乎沒有在康寧宮好了。”
薛晏清心中有些想笑,從的神恐怕也能猜出,含舒說的恐怕不是能大方訴之于口的話。
無非就是巫山云雨、/歡……
他假裝沒看見,接過虞莞的話頭:“夫人是有什麼想法麼?”
虞莞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著想給嬤嬤安排些差事,可是份不一般,安排什麼都有些不妥。”
太后的嬤嬤,要做普通宮差事是折辱,把當主子一樣供起來,嬤嬤就會被人說閑話,自己也不安生。
薛晏清忽然心生一法:“嬤嬤與拾翠有一面之緣,不若讓教導拾翠,夫人意下如何?”
虞莞睜大了眼睛。
仔細一想,竟然很是可行。
拾翠這輩子甚經事,自然不像前世那般沉穩。重生之初,舉目無親、難免格外依賴拾翠一些,一時對有些不舍得說重話。
結果,拾翠前后失言了兩次,闖下了不禍端。
含舒在宮中歷經兩代,待人接皆是一流的,讓磨一磨拾翠的子,恰到好。
虞莞點了點頭,打趣道:“莫非殿下也是記仇之人?”
也是恰巧,拾翠兩次失言皆是在薛晏清面前。他覺得不夠沉穩也是應當的,虞莞本意也只是打趣,并無不滿。
逆料薛晏清劍眉挑起:“夫人竟是這樣想我的?”
這下到虞莞愣住了。分不清薛晏清是把玩笑開回來,還是認真的。
薛晏清無波無瀾一如既往,施施然啜飲了一口茶水。
罷了,不管他本意如何,自己說真話總不會出錯。
片刻呼吸后,薛晏清就見眼前的子低著頭道:“我心中,殿下是最仁心、大度不過之人。”
似風中垂下的一枝清荷。
他著茶杯的手了。
薛晏清走出院門之時,心中閃過片刻后悔。
剛才腳步仿佛不聽使喚一般,借口朝中有事先走一步,實際上不過是落荒而逃。
他回頭去——
他的妻子走了兩步出來相送,站在雕花木門前著他,面不解。
心中長舒一口氣,又忍不住悵然若失。
月牙不知何時悄悄了頭。
薛晏清一路踏著寂靜清輝而行。回到書房時,心中的雜陳五味終于消褪了些許。
書桌上不知何時放了一封信。
它承載著重逾千鈞的,卻躺在一角,毫不起眼。
薛晏清將之展開,面一瞬變得極為凝重。
是日夜。西山行宮,秋狩獵場,忽地電閃雷鳴、降下一場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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