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你看，這把箏名為『武象』，是以金楠木配冰弦製的，是我當日在南疆的時候機緣巧合下得的，即便後來發生了那麼多變故，我也讓青荇一直好好收著，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送到你手中……」

房間並不大，所以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被秦箏充滿了一樣，我跟著瀲後，聽他一把一把的講給我聽——

「……這就是『桑濮』，你跟我說過的，沒想到竟然藏在了齊越王宮當中……還有這把，你看，這是有一日我見了一顆上百年的紫檀古樹，心想著這木材做箏必然是最好的，雖說是有人在一旁提點著，這箏的樣子也做的醜了一些，不過這把箏可是我親自做的，就等著你來取名字呢……」

青荇跟在我們後，緒已經沒有了初見我時那樣激，此刻聽瀲說著，忍不住道：「清小姐，這每一把箏可都有名堂，是爺自從來了南疆以後就一直收集到現在的，有不還是他親手做的呢，那天他起程去邪醫谷接你的時候，便吩咐我回都城將這些箏都取了來，清小姐，你非得好好彈個盡興不可，沒有你在一旁彈箏，我都有好長時間沒看過爺舞劍了呢！」

瀲看著我，眉目一點一點亮了起來，也不說話，只是帶著期待。

我不由得想起了初到齊越的那一天，他眸中太過複雜的緒，當時的我，之覺得心念一驚，然而不過片刻，他便已經恢復如初，上前擁抱了他的妻子，並正式介紹我們相識。

所以我曾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一笑也就過了。

這些天以來，他待我一切如常，因為齊越國君微恙，天公主回了國都，在這邊城的小衙當中，我與瀲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在相府的日子，或者說，這是他盡力想要給我的覺。

只是偶爾，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神和笑容，幾乎溫到讓我害怕的地步。

分分明明有什麼是不同了的，於是我明白，我該走了，所以有些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尋了個藉口將青荇打發下去，我接過瀲手中的箏，那是他親手用紫檀木做的，雖然做工算不得緻，但畢竟用料極好，我輕輕撥了一下弦，銀純淨幽深，於是抬眼看他，一笑開口：「是等我給它取名嗎？」

他含笑點頭，眉目和。

我深深看向他的眼睛：「你覺得『期和』二字怎麼樣？」

他的笑容一僵，沒有說話。

我站了起，看向窗外：「我記得那一次父親興致來了，以賜的 鎧甲為題，要考教你們的詩文，幾個哥哥寫的都是捐軀赴國的慷慨之語，而你寫的是『功班師回，不見人煙空見沙』。」

他沒有說話，沉默著走到我邊。

我轉眸看他，輕輕開口：「瀲，你知道我一直都希你能真正按著自己的心意生活，可是到了齊越，看到你如今的生活，其實也好的。我能看得出來，天很你，你們也有了孩子，為什麼還要執著於過去，讓自己被仇恨束縛呢？我知道這場戰爭是你一手策劃發的，不可以放棄嗎？」

「放棄？」他淡淡的重複了一句，邊勾出一個蒼涼而自嘲的弧度：「或許對你來說很容易，但對我而言，那是滅門的海深仇，不共戴天。」

我靜靜看了他幾秒，然後不發一言轉離開，還沒走出幾步便被他拽住了手腕，驀然從後摟住了我。

他的臉埋在我的發中，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種混賬話，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是為了南承曜才勸我的，我就……」

我不著痕跡的想要掙開他，他卻沒有放手，於是我只能沉靜開口：「我沒生氣，你先放開我。」

他立刻依言放開了我，看我的眼神裡卻還是帶來些張。

我暗地裡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直視他的眼睛開了口：「我會勸你，不是因為我知道了自己的真正世，也不是為了任何人。我沒有從前的記憶，從我醒來，我就只知道自己是慕容家的人，即便是到了如今，在我心裡，你依舊是我最親的弟弟，永遠都不會改變。」

他的眼眸深，飛快的閃過一抑的影，似要開口說些什麼，我卻並沒有給他機會，搶先一步開了口：「瀲，就像你所說的，灩兒已經死了，我邊的親人也之剩下你一個，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在意你這個弟弟。其實想想，這個世間只有親才最長久，所以，答應我，即便我們沒有緣關係，你也不會不認我這個姐姐。」

他的面平緩了下來，就連氣息亦是沉靜，惟有一雙眼睛，深瀚如海，靜靜的看著我，帶了點淺淡的悲哀，並不做聲。

我本就沒有打算迫他現在就回答，我明白他只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家破人亡二到茫然，連帶對我產生了過度的依，現如今他自己尚看不清的，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我的離開而還原，他自小就聰明，我並不擔心。

我看著他靜靜開口：「其實我也明白很難改變你的決定，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事你應該知道。知道以後，如果你仍舊不肯放棄復仇，還是要讓自己背著這個枷鎖過一輩子，我不會再攔你。」

我告訴他，母親曾經讓我盜取函的事，而我拒絕了。

我告訴他，那一場謀反並不是莫須有，是慕容家與太子府共同策劃的，只是事敗以後，南承冕為求自保將一切過失都推到了慕容一族上。

我告訴他，我最後一次見灩兒時，對我說的話。

我告訴他，桑慕卿的真實份和蘇修緬的猜測，無論他信與不信。

我告訴他，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與灩兒的命，其實南承曜都曾盡力保全過，還有灩兒那個流落在民間的孩子。

在我長長的講述當中，他一直沒有出聲，表複雜難測，我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輕聲開口：「你離開上京的時候我說過，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我方才所說的，或許你一時難以接，但是我可以發誓，沒有半字虛言。現在，你還是堅持要興起這場戰事，讓萬千平民死傷離散，就為了你復仇的執念嗎？」

過了良久，他才再開口：「我承認，這場戰事是我一手謀劃挑起的，我當初並沒有想太多，為的只是——」

他的話語有些突兀的頓住，片刻之後才再開口，並沒有看我，只是以一種與堅定奇異的融合在一起的語氣開了口：「可是現在，這場戰事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整個齊越都在興全國之力而籌備，而我，也早已經不是南朝慕容瀲了，在南朝對我趕盡殺絕的時候，是齊越收留了我，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是天願意許給我一個家，我答應過，要用這天下來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