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一夢醒來，滄海桑田。

太子被廢，大腹便便的灩兒要隨他一道被貶幽州，而杜如，連同腹中的胎兒一道，死了。

我不知道事實與真相究竟是什麼，漓陌告訴我的時候，語氣用詞皆是極為平淡，就像在說一則很久以前無關的故事一樣。

告訴我，杜如在前往普濟禪寺替腹中胎兒祈福的時候，被太子府的死士挾持，藉以威脅南承曜出那份預謀廢嫡的函與名單。

事，正發生在疏影死後的第五天。

南承曜自然是不會答應，指派杜如滔親領兵前往營救，這其中有怎樣的驚心魄漓陌並沒有說，只是告訴我，疏影並沒有白死，杜家兄妹，已經為陪葬。

而杜奉安，因為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刺激，形同癡瘋，逢人便說自己的兒不日便可當上皇后。已被皇上降旨，罷了所有爵。

我不知道南承曜是通過了什麼樣的手段才讓那批死士供出太子的，又或者就連這批人的存在都只是一個莫須有的幌子，他們真正效忠的人，指不定是誰。

可是，這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相信他。

而也正是經由這一事端，引發了太子的最後一搏，宮。

可是，這原本就是他費盡心思設下的局，又怎麼可能會讓太子有半分勝算。

皇上本是了「玉杯奪魄」的殺意的，卻最終只是降旨，將太子廢為庶人，貶往幽州苦寒之地。

或許是因為他也老了，再經不得這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淒涼，更何況送走的那一個，還是他親手了斷的。

漓陌告訴我這一切的時候，馬車正緩緩停了下來，南承曜親自替我們掀開了車簾。

「三王妃，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不知道令妹會怎麼樣跟你講，所以我先讓你知道我所瞭解的最客觀的真相，讓你能做好心理準備。你的子再也經不得任何折騰，再來一次緒過激，不用說孩子，就連你自己的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漓陌說完，逕自下了馬車，而我緩緩抬眸看向面前的南承曜，沒有彈。

我想過很多種，替疏影報仇的法子，卻沒有想到，沒有一種能用得上。

杜如死了，我該開心的，可是此刻心底越積越深的心涼和悲哀，又是為了什麼？

我看著他，邊忽然就帶出了一抹飄忽而微涼的笑意：「權勢真的就那麼重要嗎？為了它，你可以犧牲自己曾經深的子，甚至是自己的親生骨。」

他的眼中，晦暗如夜，眸心深卻又偏偏帶著一希冀的亮，微弱卻頑強得不肯熄滅：「清兒，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都沒有過旁人，那個孩子，並不是我的。」

他的語氣暗啞，帶了一苦與蒼涼，聲音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得見。

我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青，想起了畫意告訴我的他一直守在荷風軒的話語，卻只是緩緩的閉上了眼——

「殿下，你讓我覺得很可怕。」

他眼中微亮的漸漸黯了，我沒有再看他，只是徑直下車，我現在什麼也不願再去想，我只是想要見到灩兒，我只是想要平平安安，餘生靜好。

這是我第二次來太子府，並沒有去瑞凰樓。

我跟在一個低眉順眼的下人後，來到這個簡陋的院落，南承曜和漓陌都默不作聲的跟在我後。

我不知道是不是南承曜已經做好了安排，這一路上，竟然安安靜靜，一個人也沒遇到。

「三王妃，你記著我方才說的話，不管發生了什麼，緒都不能太過激，我就在外面候著，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要馬上我，我並不是在和你說笑，你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輕聲道謝，然後推開了面前的門。

屋的子，褪盡華服，小腹高高的隆著，即便是在這簡陋鄙的房間當中，也依舊是清傲而麗的。

見到我，笑了一笑：「沒有想到，我走之前還能再見見你，姐姐。」

那一聲「姐姐」，讓我的心控制不住的刺痛了下，我看著高高隆起的小腹，強自下自己心底的緒：「灩兒，你為什麼要自請去幽州，那麼遠，你的子怎麼能承得住？」

「姐姐以為我為的是什麼？廢太子嗎？」依舊是淡淡的笑，搖了搖頭：「不，我為的只是我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

的雙手，緩緩的上了自己的小腹：「我沒有那麼偉大，陪他共患難，我會這麼做，只是因為我知道，留在上京，南承冕又不在邊，即便是逃得過死罪，日子也不會好過，下人們其實是最勢力的，從前在家裡看那幾個不得寵的姨娘和們的孩子就知道了的，只是有一天，自己臨其境，才真正明白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覺。」

我想起方才進來的時候，的小院落裡連一個下人也沒有，即便是因為南承曜刻意的安排，可我環視了一下住的房間，竟是連尋常茶點都沒有備下。

不住心一酸，而灩兒卻如同渾然不覺一樣，自顧自的談笑輕言：「我選擇跟南承冕一起去幽州，至他會對孩子很好，而無論是在毀了慕容家還是在廢太子妃的事上，我知道他對我是有愧疚的，所以日後待我也不會差，即便環境惡劣一點，也總比留在這裡強，至，我的孩子會更安全。」

「灩兒……」我喚了的名字，卻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卻忽然轉眸看我：「姐姐，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

我有些不明所以，笑了笑，輕輕吐出兩個字：「漠北。」

我的面微微一變，見了，微笑道：「姐姐別誤會，我雖然深知宦之家連親也可以利用的道理，自己卻還不屑去做那樣的事，是後來有一次我無意間撞破的，那時我才知道這原來是南承冕利用我設下的一個局，可是已經晚了，不過還好你安然無恙，甚至因禍得福，我還記得我去恭喜南承冕的時候，他氣得臉都白了，差一點沒失控把我掐死。」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不僅因為方才所說的話，更因為漠然帶笑的語氣。

「姐姐不用這麼看著我，其實我知道他是我的，或許我也他，只是我們似乎都喜歡以激怒對方為樂。」笑了笑：「從那次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知道我對三殿下的那份心思了，所以才會設了那個局。到後來，他也不避諱了，總是對我笑著說三殿下的種種風雅事蹟，和姐姐又是如何恩，可是他越說，我面上的笑容就越無懈可擊，偶爾還會符合兩句讚譽的話來氣他，外人都道太子和太子妃是天作之合，相敬如賓，又有誰知道其中的真相呢？」

「灩兒，你為什麼要這樣呢？」我閉了閉眼：「你曾經告訴過我，慕容灩只會有東宮太子妃這一個份，為什麼不讓自己好過一點？」

淡漠的微笑當中，終於出現了一淒涼的裂痕：「那是因為，說那句話的時候，我還能看到希，可是當我發現所有的溫都是欺騙的時候，我只能絕。」

的眼淚掉了下來，卻沒有理會，依舊微微笑著，對我開口：「姐姐，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為什麼會嫁給南承冕？」

我點了點頭，心裡卻因為某個預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母親告訴我，是他看上了我，著父母要娶我，家裡沒有辦法。」灩兒淒然微笑，眼淚滴落在的布上，很快便尋不見了，只有那暈出的水印，證明它真真切切的存在過：「可你知道事的真相是什麼嗎？他是看上了我，沒錯，可是本不用他多說什麼，僅僅只是席間略帶欣賞與癡迷的眼神，就已經足夠讓我的父母不惜一切也要將我推到他邊了。」

閉上了眼，淚掉得越發急了：「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未婚先孕嗎？我一直以為那盅燕窩是南承冕做的手腳，其實從我答應住進東宮的時候我就想到會有這一天了，也從來沒有怨過，我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是母親。」

「灩兒，」我費力的開口：「或許這不是真的……」

搖頭，有些恍惚的笑了起來：「我也希，這不是真的，我也希，那天我沒有去書房，沒有聽到這一切……」

閉了閉眼，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緒：「其實我知道，因為三殿下手裡的廢嫡函和在朝廷日益壯大的勢力，讓他心生不安，所以和父親一起圖謀篡政，只可惜事敗了，他為了自保，只能將一切都推到慕容家上，也是為了自保，廢了我太子妃的名，我並不怪，換了我是他，或許也會做同樣的事。只是我看著他與父親反目，不惜一切的想要拖下對方以求自保，忽然就在想，父親與母親機關算盡，可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的聲音，依舊很淡，淡到飄渺，卻又藏不住約的抖，我什麼話也說 不出，只是走過去抱住了，順的將頭靠在我的頸項間，與我依偎。

「姐姐，」依舊靠在我的肩上，輕輕開口：「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要你知道，就如同我自請隨南承冕去幽州一樣，慕容家已經垮了，可是我們還活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況且，三殿下是真的待你好。」

我略微僵了一下，沒有說話。

而依舊靜靜開口：「他來找過我一次，為了這次見面。他說你子不好，代了我很多，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意你，也想明白很多事，比如說，皇上為什麼會赦了我的死罪，本是貶斥流配，又為什麼會有恩旨下來可攜一名穩婆家僕同往，我可不認為這是南承冕爭取來的，如今的他，說話已經沒有任何份量，更何況，他我，但更他自己。」

臨行的時候，我握著的手，不知道該怎麼囑託，只能對著暗香輕道：「你要好好照顧灩小姐，還有肚子裡的孩子。」

暗香乖巧的點頭：「我會的，只是清小姐，我就要去幽州了，你告訴我姐姐不要牽掛我，要照顧好自己，我總有機會回來看的。」

我的心一疼，險些站立不住。

一雙手，穩穩的扶住了我的腰，他掌心的溫熱讓我的心強自鎮定了下來，卻依舊不敢開口，害怕一開口，眼淚就會控制不住的掉下來。

灩兒看著我，似是明白了什麼，開口：「你放心，暗香跟著我，我不會讓吃什麼虧的。」

我閉上眼睛點了點頭，而南承曜摟著我，對灩兒開口道：「我們走了，孩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過了，一路上都會有人照應，我答應你的也會做到。」

穿過狹小而蕭索的庭院，眼看就要離開，我再也忍不住，流著眼淚回頭去看，或許，這是此生我看灩兒的最後一眼。

依舊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我們，眸溫良如水，角卻約帶了一抹和的笑意，整個人如同陷了一場遙遠的追思。

上元華燈明明滅滅，太湖畔香車雪柳，那人自熙熙攘攘中翩然而來，贏下了宮燈，到手中。

「待殿下來日到我慕容相府，灩兒必然親自謝過殿下的贈燈之。」說。

顧不得禮法，只是不願意和他錯過。

然而，卻終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