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來,他抱拳道:“莊大小姐,請坐。”
莊懷菁看了他一眼,慢慢坐下來,的長發順,削肩細腰,歸筑站在后,莊懷菁輕輕放下玉手中的團扇,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湖水中鯉魚四游,一時靜一時,湖邊有幾株高大的柳樹,曼的枝條垂進平靜的水面。
他拱手問道:“您這丫鬟可否避讓?”
“是我的丫鬟,”莊懷菁說,“不需避著。”
對這方面的事向來謹慎,若是被人傳出二皇子邊的人單獨見,不知道旁人又會說出什麼話。
“既然如此,那董某便直說了。”董賦開口道,“董某在二皇子賬下至今已有七年之久,知道您在他心中地位,斗膽一問,殿下方才可是同您說了什麼?”
莊懷菁不聲觀察他,莊丞相能做到丞相一職,手下的勢力不會太,即便被太子拔了不暗樁,也不可能連區區一個幕僚都查不到。
這董賦面相看著不神,說出的話卻中氣十足。
頓了一會兒說:“你應該猜得到。”
董賦嘆了一聲,說了句果真如此。他從布袖口中拿出兩封信,呈給莊懷菁。
“顧及您的心,他或許不會詳細說太多,董某這有幾封信,您可大致看一眼。”
莊懷菁接了過來,纖玉手白皙,慢慢打開。
這信似乎才寫沒多久,還有淡淡的筆墨味,摻雜一些紙張本來的香氣,柳眉輕皺,只覺香氣太過,微微屏住了呼吸。
莊懷菁往下一看,倏然大驚。
“您應當也知道,這一次相爺恐怕在劫難逃,”董賦嘆聲道,“嘉朝律法嚴苛,即便相爺現在得了恩準回府養病,可等敦親王回來之后,一場牢獄之災在所難免。”
“這是哪來的消息?”莊懷菁手攥信角,“太子剛正,愿保父親出來便是說明他無罪,又怎麼會突然冒出敦親王去玢州查案的事?”
莊懷菁心中掀起巨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太子給了去那間宅子的信,便相當于給辯解的機會。
不可急躁。
董賦跪了下來道:“大小姐現在該想的,不是董某從何來的消息,而是該怎麼救人。二皇子殿下憐您是弱子,想要相助,可您若真想救相爺,現下只有一個法子。”
莊懷菁抿,沒有說話。
“陛下對二皇子雖有寵,但從小只教他習武領兵,治國之很提及,他甚至從未讓二皇子有過爭皇位的想法,以至于現在二皇子一聽到旁人所說便是拒絕。”
心中有想法,開口問:“你想做什麼?”
董賦低頭又道:“您若是勸上一勸,他必定會好好考慮,若是二皇子了太子,大理寺便到了他手上,莊相爺這事可不是普通小事,如果能一勞永逸,豈不樂哉?”
他想讓莊懷菁勸二皇子與太子爭位。
“荒唐。”莊懷菁道,“你作為二皇子的人,豈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如果被人傳出去,你要別人怎麼想二皇子?”
“二皇子自長在陛下跟前,得龍氣庇佑,見識多廣,難道大小姐覺得他不配?”
他這話著實是像在為二皇子打抱不平,莊懷菁著他,皺眉深思。
陶臨風曾告訴董賦與前朝有些關聯,現下董賦又刻意讓挑撥二皇子與太子,他懷的到底是什麼心思?
“大小姐可得想明白了,”董賦道,“誰也不知道往后會發生什麼,你便是覺得救不了相爺,也得好好想想莊家的那些兄弟姐妹,想想那些無辜下人,這種罪責要是下來,后果如何您比誰都要清楚。”
皇帝現在不莊家,不代表莊家以后沒事。
莊懷菁沉默,仍然沒說話,繡鞋面上繡海棠花,羅的擺邊繡波瀾水紋。
董賦心覺在搖,便又道:“以二皇子殿下對您的意,屆時他是太子,您便是太子妃,莊相爺是國舅爺,誰又敢說聲在背后說聲不是?”
他句句都像肺腑之詞,仿佛只要莊懷菁勸了二皇子,那這太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一樣。
莊懷菁愈發謹慎,即便是都知道太子手上的權勢深不可測,二皇子府邸的幕僚,不可能不了解。他如此莽撞來勸,是為了什麼?
鷸蚌相爭,總有漁人得利。
沉思了會,抬眸回道:“這位大人所言太過,二皇子龍章姿,又是沉穩之人,心中自有定奪,我等旁人不敢多說。”
董賦沒想到會拒絕,眼睛睜大,他抬起頭道:“您就不在乎相爺的死活嗎?”
他語氣有種奇怪的咄咄人,莊懷菁靜靜看他,董賦一驚,忙低下頭。
“父親牢獄之中被人下毒,現在還沒查出是誰,如今又突然冒出敦親王的事,我誰也不敢信。”
“您實在執拗,”董賦低頭勸道,“信與不信又何妨?您總該提前做個打算。”
天上的太依舊曬人,但亭的涼風卻宜人涼爽。
莊懷菁安靜了一會兒,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倘若父親做了,莊家愿意擔這份罪,如果父親沒做,太子定會還父親清白。”
董賦張張合合,一瞬間竟想不出對策,最后只能道:“敦親王不可能隨意污蔑相爺,大小姐三思。”
他實在想不通,當初二皇子不在京城,莊懷菁沒有任何選擇,大多數人都對莊家避之不及,現下有了更好的對策,應當沒理由再拒絕。
董賦忍不住又道:“您只是皮子的功夫便可保莊相爺一命,何必要……”
“不必多說。”莊懷菁淡道,“這是莊家的事,犯不著連累二皇子。”
站起來,頭突然有些暈,往后退了一步,歸筑連忙攙著。
莊懷菁輕輕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說道:“多謝提醒,府有急事,這洗塵宴我便只能先回去了。”
不管董賦給看的東西是真是假,都必須趕回相府一趟。
“是董某逾越了,”董賦無奈嘆了聲氣,“莊小姐若要回府,不如先同二皇子道別,讓他別摻和此事,您不想連累他,但他卻實在想幫您。”
莊懷菁頓了會,應了聲好。
程常宣喜好舞刀弄槍,這二皇子府著實不太像他喜歡的樣子,過于清幽。微風吹進亭子里,消散熱氣,樹葉隨風挲。
董賦自然知道二皇子是挑著莊懷菁喜歡的來。他看著莊懷菁纖細的背影,思來想去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答應,只好小心翼翼將石桌上的書信折好,收了信封中。
這紙張上有香,梅凝香,是皇室用的香料。雖說是能舒緩頭疼,放松心的香,但遇上特定的龍涎香時,會讓人做出平日不該做的事。
只消那麼一點點,事|后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龍涎香極,皇帝只賞賜給喜歡的皇子。除卻太子外,便只有二皇子手上有。
二皇子不喜熏香,幸而今天莊家小姐會過來,他便提了兩句,二皇子特意讓人給熏上了。
與其在別的時候催他,不如直接下劑狠藥,二皇子要了這莊懷菁的子,怕是連命都要給出去,何況是去爭這太子之位?
到時爭個兩敗俱傷,朝廷烏煙瘴氣,這嘉朝的命數也不久矣。
……
但莊懷菁沒去見二皇子,讓侍衛領路出府。
酉時正式開宴,還有兩個時辰,該來的大臣也已經在路上。
有些人來得早,想和程常宣套近乎,沒想到莊懷菁一過來,他就徑直去陪,也有的人以為皇帝會過來,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歸筑小聲問道:“小姐,我們真的要是回去了?不用同二皇子說一聲嗎?”
莊懷菁的手攥團扇,面微淡道:“方才已經讓宮去稟報,他知道我的難,不會怪罪。”
董賦后邊如果真的有幕后人,那他今天被拒絕,定會有所行。二皇子府外有相府的暗探,要是速度夠快,說不定能找到他背后的人。
莊丞相不想讓知道,可這個做兒的又怎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歸筑猶豫道:“剛才那個人說相爺在劫難逃,又說什麼太子、國舅爺……”
在莊懷菁后面聽得心|驚|跳,那個人膽子也太大,實在是口無遮攔。
莊懷菁搖頭道:“此番大逆不道之話,你聽聽便過,不要同任何人說起。”
董賦份本就不怎麼簡單,他懷的是什麼心思誰也不知道,莊懷菁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希與莊丞相無關。
歸筑躊躇應了聲是,擔心的只是莊懷菁。
二皇子對家小姐的好不是一天兩天,歸筑倒是想看他娶莊懷菁,可萬一被他發現……恐怕命難保。
莊懷菁纖手扶著車沿,繡鞋踩凳,回了相府的馬車。
片刻之后,歸筑從馬車里探出個頭,左右四顧,悄悄塞了團紙給馬夫。馬夫微怔,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塞進袖口中,等要走的時候,又丟給了另一個人。
車轱轆在慢慢滾,相府的侍衛跟在一旁。莊懷菁坐在馬車中,輕輕著額頭,一邊想著董賦的事,不知這次會不會查到幕后人,另一邊又想趕回到莊家,問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專門挑著這時候對莊丞相下毒,會不會是知道了敦親王的事,想讓莊丞相死無對證?
他現在聲音全失,連個字都說不出來,日后當堂對質,又該如何是好?
莊懷菁頭有些暈,腦子有些空白,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不敢慌,能扛莊家的只有。
馬車微微晃,茶壺固于方形案桌中,外鎏淡的波紋。
歸筑拿帕子方才濺出來的墨漬,問道:“您是否要先喝口茶?”
莊懷菁搖了搖頭,輕輕抬起玉手,微微掀開垂下的窗幔朝外看。二皇子這里熱鬧,出來巷子便是大道,道路兩旁不行人來來往往,馬車想快也快不了。
慢慢放下窗幔,手放在|口,只覺心中極了。
“如果父親真的做了那些事,”莊懷菁喃喃問,“你說我該怎麼辦?”
莊丞相從小就教忠君國,只琴棋書畫,樂舞琴音,對此雖并不上心,但卻深影響。
上次大理寺的人搜出證據不信,但莊丞相什麼都沒和解釋,現在二皇子這麼說,連最可疑的董賦張口閉口都是同個意思,若是不起疑,該是個傻子了。
歸筑猶豫道:“還是等回去問問相爺再說吧,萬一其中有些誤會,也能做好準備。”
莊懷菁嘆了口氣,沉默不語,扶額閉眼。不是遇到事就慌的人。
人二字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莊丞相的子,確實會還。退一步說,如果莊月真是前朝余孽,那能讓莊丞相做這些事的人,和他誼應當不是一般的深厚。
莊懷菁出生那年大應朝便滅了,今朝律法嚴厲,莊丞相子同樣謹慎,從不讓下人提及有關前朝的事,也不清楚莊丞相從前和誰相。
莊月子膽怯,一直不敢出風頭,會不會是因為他私下已經把事告知了?
莊懷菁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莊丞相不愿讓查這些事,總不可能還有什麼連都不能知道的,莫不是府還藏著別的前朝余孽?
越想越偏,委實束手無策。
馬車在回莊家的路上,車門兩側的福結微微晃,歸筑見煩悶,收了帕子團進袖口中,小聲開口道:“您常說急不得,現在更不該急,再不濟……方才那個人說得也可以。”
“他別有用心,信不得,”莊懷菁緩緩睜開雙眸,看著歸筑,“罷了,想得太多也不好,不要讓夫人發現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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