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士人知道遇到的這些江南士人都是逃難去四川的,不過他們倒並沒有因此流出什麼輕視。首先人的觀念是不太容易一下子徹底扭轉過來的,雖然現在湖州、嘉興的縉紳階層已經把有出息的定義從讀書出修正爲敢於拿起武保護宗族,而且這些來四川的浙北士人也都是世界觀、人生觀還沒有定型的年輕人,但他們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看不起繼續讀書的年輕士人;其次,就是四川分發的那些宣揚帝國主義的小冊子裡,也毫沒有貶低讀書人的意思,而且把這種差異定爲分工不同。
“我們大漢文明,既需要保衛者,也有需要保衛的東西。”莊允城的一個孫子對金聖嘆的兒子說道,帝國主義理論對這種年輕人來說是最有煽力的:“我們是保衛者,而我們的文字、服飾、飲食風俗就是需要去保衛的,如果沒有了這些東西,如果每個讀書人都棄筆從戎不寫文章、不傳播文章詩詞了,那我們和韃虜蠻子又有什麼區別?”
和這幫浙北人接了幾天後,不吳縣的年輕人也去找父輩嚷嚷,比如金聖嘆的兒子就突然改變了志向,不打算跟父親去敘州教孩子唸書了,而是嚷嚷著要跟浙北人去都讀軍校:“孩兒也是七尺男兒,要當保衛者,不當需要被保衛的。反正有弟弟們在,父親、母親大人也不愁膝下無人。”
……
此事鄧名也返回了都,今天他趕去拜見書院的陳佐才祭酒,希後者能配合他在書院進行更廣泛的帝國主義教育。
現在陳佐才才四十多歲不滿五十,不過因爲了四川、至是都府的老宗師,幾年前在雲南還一短、能飛上馬的陳把總也是大變樣。現在陳佐纔是一的儒生長袍、頭戴方巾,走路的時候手裡永遠有一龍頭柺杖,還在努力地蓄鬚。
“陳祭酒別來無恙?”鄧名看著陳佐才那頜下越來越長的鬍鬚,覺得說不定再過兩年陳老宗師就要把鬍鬚染花白、甚至雪白的念頭了。
“國公怎麼這麼晚纔回都府?”陳佐才知道鄧名回四川至兩個月,但一直呆在敘州那邊,兩天前纔剛剛返回都——還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凱旋儀式。現在書院已經開了一個育系,系主任當然就是帝國議員格日勒圖教授,系裡面有一半的老師都是格日勒圖主任的蒙古老鄉、前衛軍同袍,其他的也基本都是退伍軍人。凱旋儀式那天,格日勒圖作爲議員不好意思去湊熱鬧,可全系的老師都跟著一起去搶錢去了;這些育老師的收穫還蠻不錯的,昨天在系裡大笑打嚷,互相吹噓著自己的收穫,陳祭酒的辦公室雖然距離很遠都聽得一清二楚。
“還不是因爲同秀才們要看我軍獲勝的證據?”鄧名無奈地說道,自打從緬甸回來那次開了惡例後,四川同秀才就認爲保國公得勝回來他們必須要白吃一頓。在敘州鄧名被歡迎的帝國國民攔住,不得不分銀子給大家,還見者有份地請在場全同秀才喝酒後,聽到風聲的都人就眼穿地等著鄧名回來:“這次從城外趕來的那些人啊!我賣了好幾個月的翡翠和象牙,攢了一大筆錢纔回來的,本以爲就是綽綽有餘,結果差點就不夠了。”
寒暄過後,鄧名就說起來意,雖然陳佐才從來都不公開贊同鄧名的帝國學說,不過在協助府宣傳上,書院還是相當配合的。早在好幾年前,熊蘭拿出那套不停出去搶奪人口才能維持四川經濟高速發展的理論後沒多久,陳佐才就把它定爲學生要在書院學習思考的課程之一。
不過聽說鄧名打算鼓吹武裝去南洋移民,佔據那些不知道距離都到底有多遠的海外領地時,陳佐才還是到有些難以理解。
“可惜國姓爺去世了,不然這種事就不用我來做了。”鄧名嘆了口氣,失去了金門、廈門之後,鄭經的態度化了很多,同意和鄧名分對日貿易。通過使者往來,鄧名也知道鄭經正在臺灣實行重稅,以供養延平藩那支龐大的軍隊。
“陳祭酒可知道爲什麼延平郡王會在臺灣提高賦稅麼?”
“這又什麼奇怪的?”陳佐才覺得鄧名這問題簡直是看不起他,當初孫可爲了維持西營的幾十萬大軍,湊出讓西營能夠同時在保寧、襄和兩廣三線發攻勢的錢糧,把治下大批百姓都趕進軍屯去當輔兵,那可比鄭經允許自耕農存在,只是提高稅率要很得多了。三王訌前,西軍能發起全線攻擊,戰敗了很快就能再一次捲土重來,確實是激人心,但軍屯中的的苦難陳佐才也是親眼目睹過:“臺灣有多人口?五十萬?六十萬?土地也不是金夏那樣已經開墾好了的吧?延平郡王要維持三萬甲兵、還有上千條戰艦,還要開墾荒地、興修水利,不重稅怎麼可能?延平郡王沒有把百姓都變軍屯裡的輔兵就算仁德了。”
“因爲延平郡王失去了對臺灣海峽的控制,”鄧名的回答卻和陳佐纔想得完全不一樣:“現在不但我們,就是荷蘭人也重新大量出現在了日本,他們很多人沒有向延平郡王納過稅,所以還能和我們的商人競爭,導致我們的利潤下降了。而這種況在國姓爺出兵臺灣後,本來已經消失不見了,荷蘭人要不想承擔重稅,就要退出和日本的直接易。所以延平郡王養不起軍隊了,他不得不收重稅來保證軍需。”
陳佐才覺得鄧名話裡有話,就閉上等著鄧名的下文,把他的龍頭柺杖握在手裡,擺出一副老氣橫秋、食古不化的模樣。
“陳祭酒知道,我在四川收的農稅一直不高,一開始就靠發行欠條糊弄過去的,然後就是靠販賣食鹽、收贖城費,接著就是漕銀、債券,現在我又在武昌到南京開了證券易所。我一直是靠長江沿岸、乃至山東、浙江、緬甸的數千萬人的財力來供養四川的百萬同秀才。所以現在四川擁有一支強的軍隊,還有龐大的艦隊,但是百姓的負擔並不重,最辛苦的農民幾乎可以擁有他們所有的產出,而工商因爲有軍隊的庇護,所以做什麼都賣得出去,如果遇上競爭者帝國軍隊就去幫他們砸場子。就是和夔東的盟友,和雲南的晉王,我能夠不停地退讓妥協,努力消除他們的不滿,也是因爲我家底厚,不用冒著發生衝突的風險去和他們斤斤計較。如果我不肯這樣一次次吃大虧的話,雖然我不想挑起訌,但說不定會有人會眼紅我的地盤,找茬挑起針對我的訌了。”
鄧名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四川的蓬發展,和同盟的良好關係,都從對外掠奪中益。
“現在關起門來說話,我承認我是在掠奪長江下游幾省的百姓,雖然我有底線,我知道他們是我的同胞,我對他們比清廷和孫可之流要好的得多,但這依舊是在掠奪。而我不可能永遠這樣掠奪下去,或遲或早,我們要從四川打出去,我軍要把更多的土地從清廷手中復回來。那時我們該如何對待復區的百姓呢?”鄧名覺得他肯定可以比清廷做得好,清廷壟斷生活各種生活必需品的貿易,而且還想盡辦法地愚民,海圈地,這些鄧名肯定都不會做;但如果新解放區的人想立刻和四川的生活水平看齊那是不可能的,人權力也依舊會束縛在宗族和縉紳手中,因爲鄧名沒有錢贖買這些政治權利:“但如果有海外的收益,這些事就會好辦得多,不但不用爲了打仗重稅,還可能廣泛地免稅來讓貧民吃飽飯,發給地主津以換取他們減免佃戶租稅。我們固然一定要趕走韃虜,但如果能讓漢人死幾個人,也不用承擔沉重的賦稅就能做到這一點,又何樂而不爲呢?”
所以鄧名需要向海外擴張,而且他還認爲這個機會隨時可能出現,因爲英國紳士稱他們的祖國對荷蘭人壟斷海上貿易、西班牙人壟斷南金銀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在鄧名看來,現在英國人對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的觀,和德國在一、二次世界大戰時對英國的看法差不多。而且鄧名還記得在他前世,當德國跳出來挑戰英國時,日本做的就是在亞洲一個勁地橫劃拉:先是裝英國的朋友發了一筆財,然後就撕破臉直接下手搶。如果不是日本實力太弱,而且德國的兩次挑戰都失敗了,再加上國這個巨無霸,日本本來說不定能撈到比德國這個挑戰者更多的好。
不過現在並沒有國,中國的實力也要比達維亞和菲律賓的荷蘭、西班牙人強很多,只是到了航海能力的限制,更重要的是,據鄧名的經驗,英國這個挑戰者還功了。
“我已經寫信給了英國國王,說我認爲利潤良好的象牙、黃金、綢貿易完全應該掌握在他偉大的王國手中;這位大王剛剛奪回了被篡奪的王位,肯定想對外發戰爭確立一下權威的,而且還能發筆財用來籠絡人心。”鄧名一直致力於給英國和荷蘭的關係火上澆油,現在沒有鄭功,所以鄧名打算仿效前世日本的戰略,先化妝荷蘭的朋友,做做軍火買賣,更廣泛地參與到荷蘭的貿易網絡中去,順便再購買些荷蘭的船隻、聘請些造船工程師來幫助荷蘭解決軍費問題——等英國人繼續挑戰,鄧名手裡的船隻也準備得差不多後,就可以學日本的下一步戰略了。
鄧名給陳佐才解釋了很長時間,讓對方意識到南洋擁有巨大的潛力,可以爲中國提供鉅額的糧食,更能通過貿易獲得超過農稅的金銀收,還能用這些收收買暹羅、日本的僱傭軍去幫中國人打仗。不過要想從西方民者手中奪取大片的土地和良港,就需要提前做準備,需要進行武裝移民,需要敢於出海冒險的的漢人,等時機的時候,這些散佈在南洋的漢人據點和武開墾團就是中國遠征軍的基地、嚮導和兵員補充。
鄧名已經把這些東西都整理小冊子,打算鼓四川人組織類似東印度公司之類的東西,招募福建、廣東、山東沿海地區的貧民組墾團出海,四川會提供步槍和軍事訓練,而舟山的閩軍會幫助他們抵達目的地——現在無論是達維亞還是菲律賓,控制的也都是一些良港、據點而已,只要墾團避免與荷蘭、西班牙人正面衝突,再加上一些外,他們要面對的敵人就是一盤散沙的南洋土著。
關鍵還是要敢於保衛自己利益,不是逆來順而是向試圖搶劫的土著開槍,鄧名希利用地理優勢和人口優勢,儘快地讓南洋出現大批的漢族武裝農民。這就必須要通過都書院來進行宣傳,先把墾團的領袖們培養出來,再讓他們去招募武裝農民。
“華夏,夷狄,禽。”陳佐才翻了翻鄧名準備好的教材,小聲說了一句,但隨即又變回剛纔那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國公這話老夫不能贊同,我泱泱中華一貫講求以德服人,這種有違仁恕之道的東西老夫是不同意的。”
“不過聖人也說過,開卷有益。”陳佐才把鄧名給他的小冊子收到了袖子裡:“既然國公寫了,那就給學生們瞅瞅吧,多看兩本書總是沒有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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